这是他长到三岁第一次吃到巧克力,看他嘴巴长得大大的,却只咬了一小口,而且吃了第一口,就不肯在吃第二口,好奇地问他,“翔翔,巧克力不好吃吗?”
他摇头,生怕别人抢走似的,把巧克力紧紧抓在手里,护在胸前,“剩下来的,我要给妈妈吃。”
中年男子脸色上的表情蓦地一僵,继续,更用力的抱住他,“翔翔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直到他长大懂事,才弄清张建国当时的表情是什么意思,那是对他的心疼和怜惜。
是啊,红色贵族张家的孩子,长大三岁才吃过巧克力,说出去只怕没人会相信。
无容置疑,他是个好爷爷,却又不是个好爷爷,因为他不喜欢他的妈妈。
很多人说,往事如风,遗忘最好的办法就是新欢和时间,如果你还没有忘记,那只能说新欢不够好,时间还不够长。
张建国给他最深刻的影响,无非就是那块巧克力,自从他有了经济能力后,就开始购买不同的巧克力,不管是国产的还是进口的,只要市面上能花钱买到的,就没有他没吃过的。
新欢已经足够好,可是,他却始终忘不了那块巧克力的滋味。
其实,他心里非常清楚,不是忘不了巧克力的滋味,而是忘不了,第一个除了妈妈以外人的拥抱,他的胸膛那么的宽厚,那么的温暖。
时间不够长吗?二十七年过去了,他已经三十岁了,时间真的够长了,可是他就是忘不了。
助手看他脸色难看的可怕,不敢看他,快步退出办公室,他喊住他,“许助,麻烦帮我泡杯咖啡。”
和莫池瀚短暂通话后,张奇也不想打电话给傅歆,平他的情绪影响到她。
他朝马路边走去,随着张建国的去世,很多往事也跳到脑海里,知道他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的确是通过张建国的口。
却不是张清士想的那样是张建国主动告诉他的,而是在他十岁那年,无意走过虚掩着的书房听到了张建国和张清士的谈话。
原来他还有个名字叫“翔翔”的哥哥。
没有像很多小孩子,在得知这个家除了他还有第二个宝贝存在后的各种不满,他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哥哥非常期盼。
等张清士离开书房后,他就进去找张建国。
对他追问那个叫“翔翔”的男孩,张建国显得很欣慰,他把他抱到腿上,慢慢的,一字一句的告诉他,“翔翔是个和你一样可爱的男孩子,他的身上留着和你一样的血,你们都是张家的好孩子”
拢回飘远的思绪,张奇嘴角勾起一个冷笑,明知张建国即将离开人世,却连一声“爷爷”都不肯叫的莫池瀚,他真的会是张家的好孩子吗?
他敢保证说,接近傅歆没有任何的目的吗?
他敢保证说,张清烈和张玲玲的事和他没有关系吗?
喝着不加奶和糖的喝咖啡,苦涩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到整个口腔内壁,莫池瀚也冷静了下来。
这么多年独自一个人的打拼,他以为自己早冷漠无情,随着得知妈妈的死讯,他不是应该是连血都是冷的了吗?
可是,为什么在听到张建国弥留之际喊出的那声“翔翔”,会身一颤,他是那么的想哭呢?为什么在听到张奇说他已经去世后,心头那么的难过呢?
他忽然很好奇张奇怎么知道他就是当年的翔翔,于是,放下咖啡杯又拨通了张奇的电话。
同父异母的兄弟两个,像是双胞胎那样,张奇心灵感应到他还会打电话给他,手机就住在手里,第一时间划过接听键。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当年的那个孩子?”电话一接通后,依然没有任何的称呼,莫池瀚直截了当的问张奇。
张奇像是早猜到他会打电话来问,“患你母亲病的几率是亿万分之一。”
说来也的确是巧合,张奇偏偏上的是军医大学,授课的教授举了个疑难杂症的例子刚好用的是莫池瀚母亲的图片。
出于对死者的尊重,用做教学用的资料里,并没有人的长相。
张奇却根据那张时间是二十七年前的病情确诊书,猜到了那个人应该就是翔翔的母亲。
他私底下去调查了翔翔母亲去世的地址,从心理学的角度,他很快找到了北京福利院。
果不其然,那个女人去世的前几天,福利院的确接收到了一个小男孩,他拿出了自己小时候的照片,当年的老阿姨戴着老花镜仔细看了会儿,一个劲的说好像。
莫池瀚就是当年的翔翔,也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哥哥。
那时他刚上军医大学三年级,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这些年,越来越想找到翔翔的张建国。
很多事,他不说,不是因为自私,而是有他自己的顾虑。
私底下调查了莫池瀚,他已经是B市某个区的区长,真正的年轻有为,看样子,没有张家的庇护,他过得非常幸福。
生在张家,长在张家,所有的人都以为特权家庭的孩子,哪怕是横着走都是可以,事实上,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看,身在特权家庭,如果不想坑爹,坑祖宗的话,行事说话比起一般的人更要谨慎。
电话里又是一阵沉默,看似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兄弟,真的没有什么过多的话要说。
这一次是张奇打算挂电话,莫池瀚忽然说:“傅歆是在的部队里吗?”
张奇“嗯”了声,没有否认。
“看样子,你真的很在乎她。”莫池瀚又随口扯了句。
张奇真的是太聪明了,知道张家即将要发生未知的大事,怕有心人乘机对傅歆怎么样,把她带到了地方人员根本不可能进的部队。
张奇蓦地加重口气,脸色变得很严肃,“莫池瀚,我不管你多么恨张家,多么想报复,傅歆,我劝你离她远一点。”
傅歆是他的底线。
“哦”莫池瀚以为拖长口气,“听你话里的意思,我还就要离她近一点。”
张奇笑了笑,“只怕你没这个可能了。”
莫池瀚狐疑道:“你什么意思?”
“我来北京之间前,已经把她的手机另外设置过了。”除了他的号码,其他电话一概不能接通。
莫池瀚狠狠地挂了电话,心里烦闷,手一扬,咖啡杯被打了出去,剩于的半杯咖啡泼到墙壁上。
雪白的墙壁沾染上了褐色的液体,或星星点点,或大块斑驳,非常的狰狞可怕。
莫池瀚盯着看了很久,忽然阴测测地冷笑了起来。
他进不去部队,难道傅歆就不会出来吗?
话说葛家那边,卓灿按捺不住对葛馨予的想念,处理完公司这段时间堆积起来的事务,就飞奔去了B市。
葛母也是真的偏心,得知葛馨予怀孕后,就把家里的钥匙给卓灿配了一把,卓灿拿着钥匙,正想轻而易举的进了葛家的门。
葛正龙和沈雅文虽然离婚了,按照B市人的规矩,这里还是葛家,葛封和葛馨予还是姓葛。
忽然背后传来喊他的声音,他回头一看,阳光下,正站在一形迹非常可疑的猥琐男。
卓家嫡孙的修养非常好,没有因为他衣衫不整而露出鄙夷,但是,对这样的人认识他,他显然很意外,蹙了蹙眉,不可置信地点了点自己的鼻子,“你是在叫我吗?”
那个男人对他不好意思地笑笑,“你是叫卓灿吧?”
卓灿点头,只觉得这个衣衫褴褛的男人看着很眼熟,“我是卓灿。”
看他点头,那个怎么看怎么猥琐的男人大步走到他身边,“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为了表示他就是他,他对着卓灿裂开嘴,露出他招牌似的笑容。
卓灿被他喷出来的,估计都能熏昏一头牛的口气激的朝后退了一大步,再怎么修养好,在闻到那么难闻的口臭,也没风度了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问:“你到底是谁”
那个“啊”字还没来得及出口,他就想眼前的这个猥琐口臭男是谁了。
他离开B市的时间不长啊,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葛正龙由原来的人模人样,变成了眼前鬼似的样子。
认出葛正龙后,已经说到一半的话,生生的就改口了,声音带着尖锐的震惊,“葛叔叔,你发生什么事了?”
葛正龙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是挠头,一半人都是为了掩盖窘迫而挠头发,他则是实实在在的挠头。
谁让他头上真的没头发了呢。
头皮澄亮澄亮的,手挠过,还能看到颜色明显不一样,一看就知道好久都没有洗头了。
靠的近,卓灿听到他肚子里发出的咕噜声,“葛叔叔,要不我们一起吃点东西,边吃边聊。”
一开始,葛正龙还和他客气,肚子叫到不知道第几遍,他也就默默的跟上卓灿的脚步。
别墅区门口就有很多大大小小的餐馆,以目前葛正龙的穿衣打扮,一看就属于很多大酒店明文规定,不准入内的衣冠不整者。
卓灿不想再伤他的自尊,就选了家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小店。
让葛正龙点菜,他虚荣心作怪,连声说不饿,把菜单推给了卓灿。
卓灿看到他布满污垢的手指甲,嘴角抽搐了几下,翻开菜单。
☆、第九十八章:好神奇的鸟
饭菜一上来后,一开始葛正龙还能勉强保持着算是比较斯文的吃相,然而,当一片酸菜鱼吃到口中,那种酸酸麻麻的感觉,让他味蕾大动,食欲大增,端起碗,不顾任何形象的大口扒着米饭。
服务员又来上菜,看到葛正龙的吃相,彻底惊呆了。
B市可是最新出炉的中国二线发达城市,虽说不像一线城市北京、上海那么富裕,至少不应该还有吃不饱的人吧。
卓灿朝她看了眼,起身去接菜,“菜都快凉了,我自己来吧。”
服务员脸涨得通红,连声说着对不起,逃一样的退了下去。
很多成绩斐然的年轻人,都是出自农村,刚才那对看起来真的不像是父子的人,也许真的就是父子关系。
卓灿本来就不饿,更不要说面对着吃相那么难看的葛正龙,他把刚提起的筷子放下,“葛叔叔,你慢点吃,别噎着了。”
葛正龙吃的酣畅淋漓啊,脸被辣的通红,额头上渗出密密的汗珠,看卓灿一直不动筷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小卓,你也吃啊。”
卓灿笑道:“我不饿。”给他盛了碗鸡汤。
抽了张面纸递给葛正龙,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乌鸦嘴,本来吃的好好的葛正龙在接过他递来的面纸时,真的被鱼刺卡到了喉咙。
他捏着喉咙,表情非常痛苦难受,扒起一大口米饭,没嚼直接生咽了下去,没用,表情依然痛苦,倒了一大碟醋又一口喝下去,刺依然卡在喉咙口。
他还要喝第二碟醋,卓灿看不下去了,阻止他拿醋碟的手,“葛叔叔,我们还是去医院吧。”
实在是太难受了,葛正龙没再客气,卓灿没有开车,两个人打车去了就近的三院。
公立医院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人山人海,还算好卓灿找了点关系,不用排队就轮到了,医生给葛正龙检查完,就沉下脸,“下次再被鱼刺卡着,不要再咽米饭或者喝醋了,早点来医院,再晚一点,鱼刺觉要把喉咙刺破了。”
卓灿去缴费,医生很快就把鱼刺用镊子镊了出来,葛正龙感觉舒服多了,和医生有礼貌的道了谢,就去找卓灿。
沈雅文看人的眼光很准,他都落魄成这样了,卓灿却一点都没嫌弃他,哎,他本来有机会听他喊一声爸爸的,现在却只能听他喊葛叔叔。
很遗憾。
捂住红肿又出血的喉咙,他朝电梯走去。
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怎么了,医院里的病人永远比医生多,害得很多不搭边的科室不得不在一层,比如眼前这三楼除了五官科,还有妇科也在这里。
要到电梯,从五官科必须要走过妇科。
妇科的人比起五官科似乎更多,除了身体真的有病的女人,还有来产检的准妈妈们,更有陪着准妈妈来检查,即将要晋升为新爸爸的爸爸们。
看到对妻子尽心呵护,脸上都挂着笑意的年轻男人们,葛正龙心头很不是滋味。
沈雅文生葛封时,公司初上轨道,他在外面忙着谈生意,孩子出生一个星期后,他才赶回来。
生葛馨予时,家里的条件已经很好,他却还是因为生意,错过了又一个孩子的出生。
沈雅文可是对他没有过一丝的埋怨。
所以,这段时间不管林丽怎么骂他,怎么拿肚子里的孩子威胁他,他都没有打电话给沈雅文提出什么重新分割财产。
葛氏能有今天,一大半是沈雅文的功劳,他已经违背了两个人携手一生,白首不相离的誓言,真的没有脸再去和她撕破脸的分割什么财产。
正想着,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循声看去,居然看到了林丽,她背对他站着,正在和医生说着什么。
眉心一紧,大步走进诊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