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彻底决裂了么?
医者走后,晏湛叫来手下成垣,抬手沉声道:“找跟绳子过来。”
晏湛侧转过头,微微洞开的窗户间,他看见辛越苍白如玉的小脸,她睡觉的时候特别的安静,肩膀露在外面,显得有些无助。
晏湛还是收回了目光,也收回了脸上的情绪,纵然有片刻的心软,他还是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他眸子转冷,幽暗如不起波澜的古井,对着准备好绳子的成垣,沉声开口道:
“把她捆起来,带到密室去。”
幽暗的烛光闪闪烁烁,暗室中透出一股古檀的气味,辛越仿佛感觉有森冷的的目光在她身上扫来扫去,连续几日沉睡的她缓缓地睁开了眼。
面前的男子一袭湖蓝色长衫,头束玉冠,面容如玉,眼神是如初时所见般的清冷深幽,俊秀的脸上透着一股超乎年龄的老成与睿智,看起来淡漠,实则带着不容忽视的寒冷。
辛越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捆住,她皱了皱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镇定打量周围环境。
她此刻坐在地上,被反手捆在一根大柱子上,周围都是看起来密不透风的墙壁,没有窗户,室内很简单,没有多余的杂物,不大不小,一览无余,正对面的是嘴唇紧抿的晏湛,他此刻站着,在他的身后放着一把椅子,椅子的后面,站着八个黑衣的人,一脸严肃,隐隐地带着股杀气。
辛越早知道晏湛救她,不杀她,肯定有他的目的所在,她不会认为这个老仇人会突发善心饶过她。
辛越不说话,嘴唇抿成一条薄薄的线,淡淡的,一如云烟。
“我问你,夏川伊织去哪里了?”晏湛突然沉声发问。
辛越突然挑了挑眉:“我说了,我不知道。”
“只要你说出他的下落,我就放你走,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绝不阻拦,亦决不食言。”
“我说了我不知道。”
见晏湛还要说话,辛越出声先打断,扬眉道:“就算知道,我也不会说。”
“看来,你是要逼我对你下狠手了。”
友好谈判已然行不通,晏湛微微抬了抬眸,声音又冷又沉。
一连几日,辛越就待在密室里,晏湛所谓的下狠手就是不给辛越任何食物,给的水也很少,寄希望于辛越能就此屈服。五天之后,晏湛再打开密室的门,入目是微微低垂着脑袋的少女,身上的衣白得刺眼,更衬得小小的下巴格外白皙素净。
辛越听到细微的脚步声,耳朵轻动,抬起了头,她的目光平静如水,清澈明净,以异常冷静的姿态面对着欲让她屈服的年轻大臣。
“终有一天,你会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饮水甚少的沙哑,近乎一字一顿缓缓地说道。
晏湛眉头微皱,他没想到她竟然一如既往的韧性不改。他以为经过这么多天的虐待,断绝粮食,也基本断绝水源,就算她不会夸张到向他求饶,不会如他所期望的将一切和盘托出,但是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一切一点改变也没有,甚至比他想象中的要更棘手。
真是个难对付的女人。
女孩子小脸尖尖的,颈项处薄薄的白色皮肤似乎能看见极浅的淡蓝色经脉,她很瘦,多日来的不饮食让她脸看起来更小了,更显得一双眼睛格外的大,也格外的水润,像是倒映水中的晨星。可是她的头发一如既往的柔顺,没有任何挣扎过痕迹的散乱,微微翘起苍白干涩的唇角,笑容一如往昔的浅淡,干净优雅从容不迫。
然那纤细的腰和修长的颈,看起来那么的脆弱,像是花的嫩嫩的茎,一掐即断。
“你就这么想死吗?”
晏湛不知哪儿来的怒气,双眸仿佛折射出淡淡的怒火光焰,眉头微皱,毫不客气地说道。
辛越闻此,微微嘲讽地挑了挑唇,淡笑道:“要我死的不是你吗?怎么一副是我自暴自弃不珍爱生命的样子?”
正文 第170章 宁愿不懂
她全身上下,没有哪个地方不疼,饿极胃疼,紧紧地像要被揪到了一起,被绳子重重捆住的手脚疼,手腕脚腕处都被勒出了血痕,灼灼地散发着痛意。她浑身一动不能动,身体几近僵硬,一动,就会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着她的肌肤,十分的难受。
虽然这地方不知是增加了什么东西,室内并不寒冷,没有冬天的气息,虽然辛越穿得并不厚,可是并不会让她浑身发冷。然而她却睡不着,看起来她很淡定,还能开口嘲笑别人,可是胃中传来的痛意,和口中的干涩,已经足够让她夜不能寐了。
听到辛越嘲讽的言论,晏湛冷声道:“如果你乖一点,不再跟我作对,我又怎么会这么对你?聪明如你,不会不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落到我手中,已是砧板鱼肉,你试图对抗我,只会让得不到结果的我更加变本加厉地折磨你,我今天可以不给你饭吃,明天可以叫人鞭笞于你,后天可以让人划破你的脸颊,折磨人的方法那么多,你总有吃不消的一天。”晏湛望了辛越一眼,声音淡淡地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他看着微微仰头的少女,注视着她清透如水的眸子,两相交汇间,他一双幽深宛如古潭的眼睛,暗暗蓄藏淡淡悲悯。
这一番话,虽然极具威胁,但也道出了实情,客气至极,隐隐有些好言相劝之意。
是啊,只要她说出夏川伊织的下落,只要她告诉他夏川伊织是往哪个方向去的,只要她告诉他夏川伊织平日的喜好,可能会去的地方,只要她告诉他一些微末,他就可以给个理由,放过她。
然而倔强的少女并不接受她的任何规劝或者威胁,动了动唇,带着些微哂笑,以重复他的话作为自己的回答:
“你这又是何苦呢?”
她半眯着眸子,昏暗的灯火闪耀在她的眼睛里,她一双乌黑宛如梅子酒般的眸子,仿佛要醉了一样,带着无限的迷离,目光间是细微而无尽的嘲讽,笑意醉人。
“你”
“何必这么多废话呢?为什么要一副仁慈得不行的样子呢?夏川做错了什么事情,你要揪着他死活不放?要我出卖他的自由甚至生命,替我自己留得一条生路,是吗?”辛越漫不经心地挑了挑唇,唇齿懒散,目光却清澈得宛如一面镜子,“卖友求生这种事情,换了你,你会不会做呢?”
她一连好几个问题,一点也不刁钻,也不难解答,可是晏湛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昏暗的烛火微微摇晃,室内变得非常安静。
“如果换做是楚之凌在这里逼迫你,要你交出夏川伊织的下落,你当如何?”
晏湛抿了抿唇,没回答她的话,却问了一个与此无关的问题。
他双眸间暗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时而复杂如海,时而平静如溪,意味不明,汹涌暗流。
“这有区别吗?”辛越本来脸色淡淡的,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突然间目光一转,轻声地开口继续道,“如果我那么听楚之凌的话,我还会离开田泽宅子吗?有些东西,是连最亲近的人都动摇不了的,更何况其他外力呢?”
晏湛微微皱起了眉头:“你爱夏川伊织,所以为了他,能不顾一切?”
辛越苍白一笑,反问道:“那你爱皇帝诸衍?”
“这不同。”
“有何不同?”
“他是皇上,我必须为了他,不顾一切。”
“对于我来说,我的朋友,比皇帝还要尊贵。”她沉声道,“我不许任何人动他,就像你不许任何人动你的皇帝。”
她的话一出口,晏湛忽然间回想到了很久以前,那还是他们认识不久的时候,他坐在偌大的船舱里,问着对面风轻云淡的她。
他问:“很爱楚之凌?”
她答:“不爱,相反还很讨厌。”
“那为什么要帮着他对抗我们?”
“因为比起楚之凌,我更讨厌荷兰人。”
“你的憎恨从何而来?”
“你不是中国人,你不懂。”
些微的心弦绷动,或许就是在那个时候。那一句,你不是中国人,你不懂。
当时的中国沿海,被荷兰统治者侵占,无论如何温和的民族,一旦化为了侵略者,都是血腥残暴的,因为侵略者的本质,就是残忍的掠夺。将原本生活在此地的人民,赶到别的地方去,侵占财物,土地,甚至是性命,其中无可避免地要用到暴力手段。
他儿时被荷兰的一艘远洋军舰虏获,随同父母亲一起,被关押在船舱里,那里有很多中国俘虏,两个两个绑在一起,舱盖上用杠杆顶住,到处挂着灯光,四处有人看守。
那时的他们像绵羊一样驯服,偶尔松了绑,会合掌跪在地上给荷兰人磕头行礼。因为这样的驯服,所以他们才能够勉强幸免于难,却见证了外面一场一场的屠杀。
被称作“熊号”的荷兰舰艇在一个海湾内停泊,利用快艇烧毁了六七十只大大小小的中国帆船,船上的人无一幸免。后来荷兰人和俘虏们要在中国南海一小岛上登陆,晏湛亲眼看见他们对村庄进行了嚣张的杀戮,对一些反抗他们进入的岛上村民连番开枪,强势侵占,迫使这些淳朴无知的乡人对他们顶礼膜拜,屈辱地将土地财物拱手而出。
对侵略者行为有所体会的晏湛,在那个时候,听到辛越这么一句“你不是中国人,你不懂”的时候,心里不是没有过波动的。
初时的他,卧底进东印度公司,何尝不是抱着打入内部,把荷兰侵略者赶出中国的想法?虽然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知道一切都不是那么容易,甚至有些天方夜谭,可是他还是想去做,还是想要试试看。
茫茫人海中,她算是与他志同道合的人,这也就是他对她一再容情,就算她拒绝告诉他夏川伊织的下落,他也没有真正下狠手的根本原因。
而现在,就在他想要断弃掉他对她的这些欣赏,按照任务,彻底地对她进行打击的时候,她又对他说——“对于我来说,我的朋友,比皇帝还要尊贵。我不许任何人动他,就像你不许任何人动你的皇帝。”
他有些懂得她的情感,只是他宁愿,他不懂。
正文 第171章 心旌动荡
沉默良久,他望着面容坚定的少女,沉着声音道:
“为了你所谓的朋友,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嗯。”
辛越如此坚决,无非就是要告诉晏湛,她无论如何不会做出出卖夏川的事,要杀要剐不必废话,不必出言威胁,也不必再想其他方法。
晏湛微微皱眉,声音依旧低沉:
“你要知道,拖延下去未必会有好的结果,我这里十分隐蔽,楚之凌不见得能来救你。”
辛越懒散地挑了挑眉,乌黑的发丝散乱在雪白衣衫的肩角:“我祈祷他不要来救我。”她微微一笑,虚弱疲惫,“我一点也不想欠他人情。”
“你”
什么都制服不了她,晏湛紧紧皱着眉头,她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让晏湛灵台一明,微微有些怀疑地走上前去。
他不信一个人饿了五天,还是一如既往的样子,一点改变都没有,除非
除非有人暗中送食物给她。
所以,根本饿不到她。
“你干什么?”
辛越看着晏湛朝她欺身探来的手,美眸间隐隐闪着火焰。
晏湛也不理她,蹲着身子在她面前,继续将手往她的肚子上探去。
满以为自己的推断不会错,她的肚子应该是鼓鼓囊囊的,一定有人暗中送东西给她吃所以她才什么都不怕的,可是当自己的手触到她肚子的时候,晏湛有片刻的怔忪。
她的肚子扁扁的,还有点凹进去,感觉要贴到后背了,甚至可以微微探出骨骼的形状。
“走开,别碰我。”
晏湛并没有如言走开,眼睛却不自觉地扫到了她衣襟下微微露出的锁骨,瘦削地挺立着,蝴蝶骨十分的精致,此刻看起来却格外的脆弱。
晏湛怔愣,她的瘦弱和她的坚定形成了太大的反差,就是这么一个脸有泪痣,纤瘦得看起来随时要倒下去的女子,一直用倔强得过分的眼神盯着他,就算身处困境,也仿佛永远都是胜利者。如军人一般,昂扬着姿态,不低头不服输。
昏黄摇曳的烛光下,少女的脸宛如洁白的莲花,尖瘦的下颌弧度美好得刚刚好,一双明净的眸子间闪动着诱人的光泽。
晏湛微微失神,手仍放在她干扁的肚子上,一时忘了收回。却见少女的脸陡然朝他靠过来,空气中带起幽暗的芬芳,原本清澈的眸子仿佛闪动着细微的火焰,清浅的嗔闹,美好得摄人心魄。
晏湛根本来不及设防,女孩子微热的唇就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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