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一口气,就有雪白的雾气自嘴间吐绕出来,屋檐下结了长长的冰棱,透明的,摸上去像玉一样滑嫩,却又十分的冰冷,在这充满压迫的宅子里,更加寒得吓人。
透明的冰棱映着庭院间的皑皑白雪,也成了一片雪白,整个世界似乎都笼罩在惨烈烈的白色当中,死寂又寒冷。
外围,三声午钟连绵响起,由远而近地传了过来。平户城外的官马驿道上,雪泥翻飞,马蹄如浪,滚滚不绝,迫不及待的急报像是连绵不绝的飞雪一般,急速地涌进了平户城的心脏之中,新一轮的风雨,又天翻地覆地激荡了起来。
杂乱错落的马蹄声,彻底打破了田泽大宅的寂静,三匹黑色的骏马飞速地从荣华大道一路疾行,穿过金胎通途,山釉正甬,离封大街,在田泽大宅前稳稳地停下。
“大哥!”
三人立刻下马,喘了两口粗气,就迫不及待地唤了起来。
“回来了。”
楚炎见到三人,立马招呼他们系好马,要他们过来。
三人间一人声音极大地说了句:
“大哥呢?他人在哪里,怎么不见他?”
楚炎顿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把三人拉至一旁,小声地说道:
“大哥现在还在睡觉,他昨晚喝醉了酒,砸了很多东西,逮着谁就打,陈刚的手差点被他给打折了,大哥这阵子心情很不好,你们现在不要大声说话吵醒了他,当心他拿你们出气。”
“知道了。”
三人低声答道。
“你们说什么呢?”
就在这个时候,冷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些微微的疲倦。
三人回头,只见楚之凌一袭白色的单衣,衣衫单薄,连披风都未披,就直直地走了出来。
他的鞋子也穿得很不规矩,头发半束,一些发丝略显凌乱地铺陈在肩角,整个人透出漫不经心的懒散。
三个人心里不约而同地咯噔了一下,大哥素来是极为讲究的,现在这副不修边幅的模样,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
楚之凌胸膛微微裸露,衣服穿得有些歪斜,眼眶处有些青影,眼皮半阖着,眉眼间依稀可以看出昨日宿醉的痕迹,此刻他眼睛有些涣散,黑漆漆的,好像生了一场大病,举目懒散。
“你们找到她了,是吗?”
大风吹来,空气中漾起漫天的雪花,转瞬又纷纷扬扬地落下,男人的声音在天地间显得那么沙哑,眸子微抬,目沉如水,淡定不惊。
三人顿时一怔,变态无言,楚之凌的发丝在风中摇荡,紧抿的唇变得异常的苍白,当中一人见不得楚之凌在风中受冻,硬着头皮轻声地说道:
“大哥,我们没有找到那个女人。”
楚之凌目光突的转冷,森寒着视线扫过在场的几人,众人被他看得毛滚悚然之际,他却忽的一笑,像遗忘了所有一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
“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适才鹅毛般的大雪顷刻变成了花瓣般的小雪,细细碎碎地往下落,偶尔迎着冷冽刺骨的风,飞到长廊下,一袭单薄白衣的男子身上。他乌黑宛如锦缎的长发上,沾上了几片洁白的雪花,发丝随着风,清冷地飘摇。
“大哥”
“她不会离开我的,我知道。不管我做了什么,她都会原谅我的。前几次她不也说要离开我吗?我哄哄她,她就不生我气了。”
“她说过,跟我过日子,她很开心,她还说要给我生孩子,她说一辈子都只爱我,她不会离开我太久的,她只是女孩子心性,跟我闹闹脾气,小可她,其实是一个很好哄的孩子。她怎么会真的离开我,一去不回头呢?”
楚之凌笑了笑,眸子间星辉闪烁,有不为人知的情绪,在暗暗地流淌。
“你们说,她会回来的,是不是?”
大雪又开始纷纷扬扬了,如水泱泱,覆盖大地,仅存的三两根挺拔的枝桠也被雪压弯,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
众人都不说话,楚炎眉头紧皱,声音沙哑:
“大哥你回屋休息吧,外头冷,小心着凉了。”
楚之凌微勾的唇角间流露出一丝苦涩,他双目灼灼地望向面前的众人,艰涩地问道:
“她还有可能,会回来吗?”
雪花盘旋坠落,晶莹透亮,好似上古哀伤的乐曲。
转眼间光影如逆,一晃天黑,偌大的庭院中已无一人,纸槅门内的卧室中,不时有咳嗽声,在断续地响起。
——
邬脊山上,雪花纷飞,这里稍处内陆,群山连绵,雪下得比沿海地区要少,但山谷地区容易积寒,此刻,也已经是冰棱处处了。
辛越睁开眼的时候,眼睛被一片雪茫茫的画面晃得生疼,她眯了眯眸子,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脸正对着窗子。
正文 第164章 少啰嗦了
辛越睁开眼的时候,眼睛被一片雪茫茫的画面晃得生疼,她眯了眯眸子,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脸正对着窗子。
她把身子移向里面,夏川熟睡的脸陡然在她面前放大,他的手还缠在她的腰上,手腕处,是她绑上的结。
辛越连忙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触碰到微弱的呼吸时,她突然如释重负,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提着的心顿时放下,她开始打量着周遭的境况,这是一处很简陋的土房内室,不远处摆放着一张缺角的四方桌,以及掉漆得厉害的柜子,柜子的正面,是一级一级的木质楼梯。
辛越眉头一皱,看这摆设,难道回到了中国?
她也没有多想,将夏川的手高高地抬起,自己从他臂弯中钻了出来,她坐起身来,猜想着此处必定有人,刚想张嘴的时候,楼梯上传来登登登的脚步声。
“哎呀,看我这笨的!”
一个四十岁妇女见着坐起的辛越,一怔,然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一手拿着剪刀,一手无奈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我想弄断那人手上绑着的布条,撕不开,就去楼上找剪刀,可找了老久啊!”
妇女头上抱着深蓝色的布巾,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来。
妇女的话差点让辛越忍不住微微一笑,她清了清喉咙道:
“是您救了我们吗?”
“我跟我男人出去打猎,看到你们两个晕倒在地上,就把你们放马上,驮回来了。”
一连几天,辛越都在这位妇女家里养伤,夏川在昏厥了整整三天之后,也渐渐地苏醒了过来。
辛越得知,这里还是日本境内。这家的男女主人虽然是中国人,却是宋朝遗民,自宋朝后,祖祖辈辈都扎根在邬脊山下,打猎为生。
这户人家对辛越和夏川极好,待辛越身体好点的时候,就跟他们去山野间打猎,也算是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辛越穿着素净的深蓝色的衣服,是那位大姐的,穿在她身上显得有些宽大。
积雪愈发浓烈,柳絮般的雪花在天地间徐徐飘荡着,世界一片雪白,银装素裹。
辛越随着大哥大姐打猎回来,夏川坐在椅子上,头微微低着,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辛越扬声:“夏川,在想什么呢?”
夏川侧眸过来,眼珠如黑玉,润泽流淌:“你回来了。”
“嗯。”
“最近,有什么异样吗?”
“嗯?”
“带我去山上走走,我想透透气。”
辛越皱了皱眉,还是拿了件衣服给他,看着他披上。
邬脊一带崇山峻岭,深林莽苍,此刻大雪皑皑,松树挺拔。
一蓝一白两个身影站在山巅之上,男子白衣飘飘,发丝飞舞,说不出的山高水远,雅如谪仙,女子面容如玉,肤似白雪,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淡淡笑意,一株雪莲盛开在她的身旁,使她看起来圣洁而优雅。
“看见下面的马蹄印了吗?”因为连日来的不说话,夏川的声音变得微微沙哑,吹散在空气中却越发有股味道,温醇宛如一坛老酒。
从辛越的角度远远望过去,那边是悬崖峭壁,有一株遒劲的不知名的树木从山缝间伸出粗壮的枝桠来,阵阵雾气在峰峦之间飘摇缭乱,丛林茫茫间有一处湖泊,湖泊旁是一条被雪覆盖的小路,小路上此时遍地是凌乱的马蹄印。
辛越微微挑眉,望了望俯瞰下面的夏川。他因病弱而略显苍白疲惫的脸,被皑皑大雪映得越发通透,白色的衣衫猎猎卷起,目光波动时,自有一股无法言语的俊美疏朗,墨黑色刘海被风轻轻掀起,清俊的轮廓干净利落。
突然间,他伸出一只手,抓住了辛越的胳膊,微微皱起好看的眉头,带着丝轻斥:
“想什么呢?冒冒失失的。”
接着他拉着她后退了一步,辛越这才发现,她原本站的山地可能因为地质不稳塌陷了一部分,如果不是夏川拉住她,她可能会掉下去。
夏川的手比辛越想象中的要暖和,他拉着她进了稍显中心的山间空地上,确定不会再发生刚才类似状况才停下脚步。辛越动了动胳膊,夏川默契地松开她的手。
夏川要开口说话,辛越连忙道:
“其实我不冒失的,真的。”她抬起眸子,低声道,“刚刚只是因为不小心。”
“那还不是冒失?”
辛越微微一笑:“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嘛。”
夏川有些哭笑不得:“你真是会给自己脸上添金啊。”
夏川甚少看到辛越这么孩子气的一面,说完这句调侃的话之后,后知后觉地愣了愣,然后嘴角,渐渐地扬起微笑。
“回去吧。”辛越的神色转瞬又变得十分淡然,她说完这话之后,便率先下山。
刚停下的雪又纷纷扬扬地飘散了起来,落在大地上,丝丝冰冷寒彻。
周遭的山峦间有马蹄声在响起,还有猎人打猎时动物的嚎叫,这个世界,并不平静。
辛越和夏川,当天便告别了所在屋子的主人。
因为他们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地知道,有仇家,马上就要追来了。白天远处山下隐约可见的马蹄印,是最好的证明。
根据中国猎户家的指示,从这里到最近的港口,还需要走很长的一段路。
夜深,大雪重重覆盖前路,辛越和夏川,栖居在一处破庙内。
辛越的耳力比常人更为敏锐,远远地听见马蹄声响起,她估算着,这马蹄声,可能与抓自己有关。
现在,有可能要抓她的,有四队人马。
楚之凌。与她结怨颇深的晏湛。认为她是自家小姐的筑紫家。将她视为仇家女儿的千代家。
马蹄声越来越大,直捣鼓人的耳膜,辛越知道,危险就要来临了。
风像魔鬼一样嘶吼着,一地雪映亮的天地中,可以看见面前策马而来的众人。
辛越站起身来,冷冷地说道:“我说过,我这辈子,与楚之凌再无瓜葛,如果实在要抓我,就把我的尸体带回去吧。”
当先骑马的人正是宋畅,闻得这话眉目一凛,却还是尽量温声地说道:“大嫂,我们找了你很久了。你好歹回去一趟吧,大哥念你得紧,现在都病了。”
辛越抬起唇角,一笑:“谈何回去?那本来就不是我家。”
“你”
“少啰嗦了,我出手了。”
正文 第165章 偏偏分开
打完招呼之后,辛越便闪电出手,一手拉起夏川,一手撂翻了下马来抓她的几个人,擒拿扣腕,格挡反弹,姿势利落非凡,这些人不敢用刀,辛越十分顺畅就逃出了包围圈,拉起夏川不要命地狂奔着。
身后马蹄声快速地响起,很快宋畅的人又围上来,辛越一边保护夏川,一边跟他们进行殊死搏斗,他们虽不敢用刀,可是拳头却绝非泛泛,辛越左挡右闪,在拳脚中敏捷地来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打斗仍在继续,地上黑压压地躺倒了许多人,辛越大病初愈的身子有些经不住这样长久的打斗,打斗近乎了大半个时辰,一股汗顺着辛越侧脸流淌下来,染湿了她的衣衫。
突然间,一个不防之下,辛越被一掌拍中,一口鲜血自她口中溢出,她努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然后抽出刀来,刷的一声,刀光映亮了她苍白的脸颊。
众人都忍不住后退几步,辛越微微勾唇,只见清秀的小脸上笑容一闪,她整个人就如风一般迅速暴起,侧滑在雪地中,细瘦的胳膊不断地起落,十来匹马儿的腿顿时被辛越砍中,刀剑与骨骼碰撞的清冷肃杀声顿时在漫天雪地中响起,人们看着身手矫捷的少女,不由得目瞪口呆。
血腥味在冷冷的空气中止不住地弥散,辛越刷的一声利落地收起了刀,苍白的小脸面无表情,而此时此刻,马儿发出要命的啼鸣之后,就轰然倒地,马腿虽然没有断,但是也已经接近残废。
辛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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