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畅莫名其妙, “部长,你说的……这人是我吗?”
“当然是说你,有人举报你在报道聚贤苑三期工程工人摔伤事件中,收受贿赂,实际上楼房质量有问题,并非是工人未系安全带造成的意外。这事情,我暂时还压在我这里,没有上报到总编和社长那边。你把钱退给纪检,然后写个书面材料,把当时的情况反应一下。你的工作也暂停下,等事情处理好了,再作决定。”
舒畅心里面咯噔了一下,这世上果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当时,只有她和宁致、冯处长知道报道这件事,举报的人是从哪里捕捉到这信息的呢?
“我没有收受致远公司的任何贿赂,一封举报信并不能代表真实的情况。楼房是否存在质量问题,可以请相关部门去检测,至于工人摔伤的原因,我到的时候,人已经送去医院了,我是采访了一些知情人才写的报道。”事到如今,舒畅只能硬着头皮为自己辩解。
她是想辞职,可是她不想带着这么个污点离开。
“我们当然会调查,不可能诬陷你的。但在调查期间,你的工作还是要暂停。但如果事情被证实了,处理起来,就不会手软。”纪检不耐烦地挑了挑眉, “今天,你先回去。有事我们再通知你。”
舒畅站起身,没有再说什么。和这帮人讲道理不如拿头撞墙痛快。她想,受贿根本是无中生有,稍微调查一下,就会被澄清,宁致不可能栽脏她的。报道的事,只能说她没探得彻底,这没什么可非议的,她又不是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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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这件事有了结论,还她清白,她第一时间就写辞职报告。
舒畅揉揉额头,拉开门走了进去。她发现和裴迪文分手之后,没了他的遮荫,她在报社里好象是举步为艰了。
第十章
上班时间,不是因为采访外出,早早地离开办公室,心里面不由地悬悬地,有点不踏实。舒畅苦笑,自己可能真是个忙碌的命。她安慰自己,其实没有必要。舒晨的手术没做,致远公司又付了一大笔赔偿费,舒祖康和于芬都有退休工资,现在诊所的生意挺好,两人的收入比退休工资还高,又有私房,工作三年,舒畅自已也省了不少钱,几方面加起来,就是她当个无业游民,也是可以混到老的。
何况,她只是暂时当个无业游民。
可是,舒畅知道,爸妈把她的人生规划成两大块……事业和爱情,打她成年以来就在不遗余力地督促并鼓励。这下好了,爱情没着落,事业遇变故。满心期待的爸妈心里一定是雪上加霜,不知愁成什么样呢!
工作的意义,不全是为钱,有时也是一种支撑,一种价值的体现,一种自豪的资本。
舒畅想了又想,决心不把这事告诉家里,等自已换好工作后再通报。她开着车,在市里绕来绕去,不敢太早回家,免得于芬问这问那,尽量等到下班时间,她和平时一样赶到家吃晚饭。
但她怕宁致说漏嘴,报社会去致远公司调查情况。在街上吃了一份快餐后,她给宁致打了个电话。
“舒舒?”宁致的声音听着象是不敢置信。
“有空吗?我们见个面。”
“你主动约我?你居然主动约我!”他的声音一下很兴奋,大到从听筒里传出来,快餐厅的人都能听清楚。
舒畅捂住话筒: “不要这么大声,旁边都是人……”
“我不是故意的,只不过你主动约我太激动了而己。你在哪,我去接你。”他听起来心情很好。
“难道我从来没有主动给你打过电话?”
“很少,但主动约会,这是第一次。”
“这不是约会。”舒畅有些哭笑不得。
“我认为是。我们约在哪?我现在就过去。”
舒畅想了想,滨江市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她现在和宁致见面,如果被报社的人看到,对她受收致远公司贿赂一事更加坚信不疑了,还是低调些吧!
她说了开发区的一个茶座,让宁致定个包厢,说了时间。挂了电话,她故意又拖了半小时,这才出发。
到达茶座前,一眼就看到宁致的宾士泊在门口,她把奇瑞停在对面一家干洗店前,象地下党接头似的,四下望望,确定没有熟悉的面孔,才急忙跑过去。
下午的茶座,客人稀少,厅堂里的古典曲有气无力地回荡着,服务生三三两两抵在一块闲聊,看到舒畅进来,有一个上前说了声“欢迎光临”。
舒畅摆摆手,指指包厢,服务生笑笑,
退回去继续和同伴聊天。
“堵车了?”宁致拿着手机,正拨舒畅的号,手机声音在门外响起,他抬起头。
舒畅在他对面坐下。他按钮,让服务生泡一壶大红袍送过来。
一听到“大红袍”三个字,舒畅心中一抽。她和裴迪文请长江出版社的社长喝茶,好象也点的是大红袍,生长在武夷山上的大红袍,特别的昂贵。
和裴迪文有关的记忆,想抹如何抹得尽?
“换一壶吧, 我喝果茶。”她说道。
宁致看了她一眼, “行!”
重按按扭,换上一壶果茶。
“宁致,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舒畅拢了拢头发。
“你指哪方面?你和胜男出去休假的事?”宁致似笑非笑。
“不是,是聚贤苑三期工程的事。”
宁致拧着眉, “工人要到正月十五后才过来,现在工地就几个看管材料的,能有什么事?”
舒致淡淡一笑, “我不是说现在,我指的还是上次工人摔伤那件事。今天,纪检和人事处处长找我谈话,说我收取你们的贿赂,为你们写了不实报道,隐瞒了真实情况。你别急,听我说完。身正不怕影歪,他们不能仅凭一封检举信就能把我怎样,至少要拿出证据。报道也不是完全捏造,只能讲我了解情况不深。我这边好对付,不过,质检部门可能要对你们的房子进行检测,如果质量上有什么问题,我……就真的帮不了你了。”
宁致眸光一沉, “房子质量绝对吃得消检查,先前一些偷工减料的地方,己全部拆除。舒舒,你不要担心,我一定会还你清白。真不知道这风声怎么会传出去的,我明明让冯处长都叮嘱好了当天在场的人。”
“那个没什么,如果房子能经得起检查,这次反到好,等于变相为你们的楼盘做了一次宣传,因祸得福。”
“但却让你受委屈了。”宁致抱歉地看着舒畅。
舒畅耸耸肩, “可能我以前太顺了,有点小挫折也好啊!”
“都说文人相轻,真的不假。舒舒,不要呆在那些个尔虞我诈的地方,新闻本来就不是你的专业,你辞职吧!我送你去上海同济进修建筑,你本来就有设计的功底,进修后,到致远公司帮帮我。我不会让你受一点点的委屈。”
“你这么罩我,别人同样会看不惯的,迫于你的权力,表面上不会讲什么,私下一样会排挤。”
“不可能的,致远公司可不是《华东报社》,我让一部分股份给你,我看谁敢排挤你。”
“我有什么理由接受你的股份呢?”舒畅失笑。
“舒舒……”宁致伸出手,握住她, “我有一个非常非常高尚的理由。
“别说出来。”舒畅冲口而出,带着几份紧张,随即努力放缓语气, “我最近生活象一团乱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理得清。我想静静地生活,等我确定有力量承受什么、付出什么时,我再去想别的。但这个时间会很长很长。宁致,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十年够吗?”宁致笑问。
“我不知道。”舒畅老老实实地回答。
“没关系,反正我们己错过一个十年,最多我再等你十年。”
“十年会发生许多事了,别太笃定。”舒畅说道, “不过,我也不会去当真。”
“你好象被谁伤得不轻,以至于否定全世界。”
舒畅看着不远处的某个地方,陷入沉思之中,停了一会儿,声音平静地说: “都过去了。”
“我听着有点妒忌那个人。”宁致带着明显的打趣,眉梢一扬, “不过,我又要感谢他。这代表,我有机会了。”
“可以不谈这些吗?哦,茶怎么还没好?”舒畅站起身,拉开包厢的门,服务生正好端着茶过来。
果茶酸中带点甘,宁致喝不惯,舒畅到是连喝了二杯。
“这件事,你别对我爸妈提,他们搞不清,会乱紧张的。”舒畅说道。
“嗯!舒舒,那你现在还要出去采访吗?”
“暂时不要。”
“我明天去北京,你和我一同过去吧!说起来,这件事你是被我牵累的,但我不想讲对不起,我喜欢你与我同甘共苦的感觉。”
舒畅苦笑, “你还真不厚道。报社随时要找我谈话,我最近哪里都不要去。”
“那你来公司陪我上班?”
“你真要把我往火坑里推?现在,我们最好是装不认识,你也少往我家跑。”
“舒舒,别太刻意。不要为这个,要和我老死不相往来。顺其自然,好不好?”
舒畅叹气,她有表现得那么幼稚吗?她承认,她是有点不想理他,不仅仅是他,是世上所有的男人。
被男人伤一次,已是体无完肤。被男人伤二次,如同病入膏荒的重症者,终生服药,也不得根除。
第二天,舒畅也是吃了早饭,就开车出门了,在外面绕到商场开门,把车停在一个地下停车场,她就奔商场了。
舒畅喜欢商场,商场的光特别亮,镜子也比家里的照人显得更修长,她总是有条不紊地逛遍眼花缭乱,无论两手空空还是满载而归,都怀着乐呵呵的好心情。刚开门的商场,顾客寥寥,呈现出舒畅最喜欢的地广人稀。她不紧不慢地挨个柜台转悠,把快要下架的冬装、新上来的春装看了个够,文具、床品、小家电,舒畅像反复检查卷子的优等生,一丝不苟不放过每一个细节。
但是逛到婴儿用品店时,站在一个吊着粉色蚊账的绣花小床前,舒畅突地红了眼眶,把店员吓得直槎手,连问“小姐,你哪里不舒服吗?”
舒畅摇摇头,象逃了似的出了商场,坐在台阶前,双手捂着脸,哭得象个泪人儿。
睡前冲澡, 将淋浴蓬蓬的水龙头调到最大。带点灼热的水流冲刷下来,顺着她的身体流淌下去。她的手指游移,随着水流抚过,停留在腹部。这差不多是自从知道怀孕、流产直到今天,她第一次长久地抚摸这个部分。
她低头凝视着自己的腹部,在她的手指下,那里平坦一如从前。尽管水温已经被她调节得偏高,冲刷得皮肤泛红,有些微的疼痛感,她仍然止不住觉得一阵空虚寒冷漫延开来。她抬起双臂交抱住自已的身体,仰头对着水流,迷茫地站着。
第三天,她不逛商场了,去了图书馆,借了几本小说,傻傻的看了一天,看得两眼都是铅字在飘。黄昏时,头重脚轻地从图书馆出来,接到杨帆打来的电话。
“唱唱,你在被审查吗?”他很吃惊,很担忧。
舒畅提着手机,倚在一棵树下,眨了眨眼,到今天,她才发现报社里的人,不管是在新闻事件还是在八卦小道消息,都是最佳的传播者。
“你有事吗?”她不耐烦地问,不接受杨帆的关心与同情。
“唱唱,你别乱想,事情都会过去的。而且你现在的身体发虚,要多保重自己。”
舒畅冷笑, “你现在躲在哪一块给我打电话?你老婆刚生了孩子,身子很结实?
你就不怕她听到伤了元气?”
杨帆怯懦地叹了口气, “唱唱,我只是……”
“你别扮演救世祖了,你学不来。你也许可能做到身子在一处,心牵另一处,可是我却不想和别人的老公、孩子的爸扯到一块,我会瞧不起自己的。麻烦你把我当作路人吧,我会非常感谢。”她气呼呼地挂了电话,手都在颤栗。真的不明白散发出什么气场,怎么尽会惹上这些有妇之夫呢?
第四天的上午,她去看了一场乏味的电影,剪了不同的刘海发型,在满地落叶的公园吃午饭。刚拍去手上的面包屑,部长打电话通知她,下午去一趟报社。
舒畅特地挑了午休之后才过去。明明了工作了三年多的大楼,却感到一种冷冰冰的陌生。
舒畅像一只蚕蛹,想待在茧里,回避外边的世界。也说不清到底在恐惧什么,反正是被不良的情绪笼罩了。
一路走到办公室,她感到象个透明人似的,背后渗出一层冷汗。同事们见到她都礼貌地笑笑,问她这几天去哪了,她还没回答,他们己匆匆地走开。在这个快节奏的报社,每个人都在飞速旋转,独她是只锈掉的镙丝,可有可无地沉默着。
舒畅想辞职的心更坚定了。
她没有回办公室,直接去了人事处。
人事处的门半掩着,她举手欲敲门,手突然僵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