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南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没事,郎君说到哪里了?你说是你救了这个毕什么术?”
崔幼伯的眸光闪烁了下。不过,他没有立刻发问,而是顺着萧南的话,说道:“呵呵,刚说到娘子不是为洛阳来的高士准备了住处嘛。正巧多了一个小院,不妨就让毕力术住进去?”
一边说着。崔幼伯一边仔细的看着萧南的表情,见她并没有像刚才一样有巨大的反应,这才笑着说道:“说起来也是缘分。我从洛阳回来的官道上,遇到十几个人正围攻一个年轻人,我觉得那年轻人功夫了得,面对如此险境还能沉着冷静的提醒我们避险,不由得生出爱才之心,便让阿大他们去帮忙,救下了那人。”
崔幼伯一指门口肃立的毕力术,“那年轻人就是他,名唤毕力术,是突厥人……”
萧南顺着崔幼伯的手看过去,她的指间已经捏了数枚铜钱,只需稍稍一甩衣袖,每一枚铜钱便会刺向毕力术的要害,让他命丧当场。
但,萧南还是忍住了,浑身的神经绷得死死的,僵硬的点点头:“嗯,听郎君这么一说,这个毕什么术还确有几分真本事?!”
崔幼伯再次更正:“呵呵,是毕力术。他何止是有几分真本事?简直就是身手超凡呀,是个以一敌百的勇士呢。正巧,他仰慕我天朝神威,想留在东土,我便把他带了回来。”
说着,崔幼伯似是想到了什么,略有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件事我也没跟娘子商量就决定了,娘子,你、你没怪我吧?!”
萧南扯了扯嘴角,有些生硬的说道:“哪里,郎君是一家之主,不过是收留个游侠儿,你做主便是,无需跟我商量的。再说了,这个毕什么术是个男子,就算留下也是住在外院,我与他不会有什么交集。”
这话说得倒也没错,可就是听着不太入耳。这下子,连毕力术也感觉到了,堂上端坐的那位郡主娘子,貌似有些讨厌自己呀。
崔幼伯担心萧南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万一把毕力术挤兑走了,他岂不是白忙活了?忙摆摆手,示意毕力术退下。
毕力术虽是胡人,但在大唐生活了近十年,也练出了几分眼力见儿,见状,忙行了一礼,悄悄退下。
毕力术离开后,崔幼伯扭过头,看向萧南:“娘子,你讨厌这人?”
话虽是问话,但语气甚是笃定。
萧南扯了扯嘴角,七分假三分真的说道:“郎君,我、我观此人不简单,绝非他表面上显露得这般忠厚无害。”
上辈子,萧南可是见过此人的真面目的,论心狠手辣、心思歹毒,还真没有几个人是毕力术的对手呢。
偏这厮的外形很不错,身形高高壮壮,五官端端正正,一看便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爽直汉纸。
但事实上呢……萧南可是付出了生命做代价,才真正认清了此人呀!
崔幼伯眼中闪过一抹异彩,旋即压低声音道:“多谢娘子提醒,不过,疑人不用,我既招了他来,便是相信他。娘子,我知道你不喜突厥胡人,但胡人也有好坏之分呀。像阿史那将军一家,他们也是突厥人呀。”而且还是突厥的贵族呢,萧南不一样跟史晼相处得极好?
萧南横了崔幼伯一眼,“阿晼怎么是胡人,她是唐人!”至少是胡汉混血儿。
其实,细究起来,萧南身上也有外族血统,只不过她不愿意去想罢了。
崔幼伯举双手投降:“好好好,娘子说的是,是我说错了。”
这件事,就这么含糊过去了,毕力术入了崔家的户籍,成为崔幼伯的部曲,从此在崔家安营扎寨。
第二天是八月初八,亦是荣国公李荣举行昏礼的日子。
作为姻亲、亦作为好友,崔幼伯夫妇受邀参加昏礼。
用罢朝食,萧南和崔幼伯换了正式的外出服,领着儿子女儿,一家四口带着仆役,浩浩荡荡的去了李家。
马车还没有拐进李家所在的巷子,便被堵在了外头,前面停放了二十多辆马车、牛车,只把整条巷子塞了个严严实实。
“真看不出来,荣堂兄的人缘还不坏呢!”
萧南撩起车帘,看到李家门口那车水马龙的盛况,笑着说道。
崔幼伯听出萧南话里的戏谑,也跟着玩笑道:“正则兄可是‘皇室任侠’呀,人缘自是甚好!”
所谓‘任侠’,就是锄强扶弱、匡扶正义的大侠呢。
李氏是皇族,但在宗族里,也有强弱,弱者也渴望有人为他们撑腰呀,而李荣便扮演了这个角色。
首先,李荣有钱,手指缝里漏一点儿,也够那些不得意的宗亲度日了。
其次,李荣有权,他在圣人和太子跟前颇有几分脸面,哪个宗室若是出了纰漏,他随便在圣人、太子跟前歪歪嘴,那个倒霉孩纸便能度过此劫。
最后,李荣的武力值非常高,遇到不听话的、脑子不清楚的,他就直接开抽,绝对能把对方抽得瑞气千条、外带精神气爽,下次见了他都会绕着走。
靠着这三点,李荣虽不常在京城行走,但他在宗族里的名声极好,大家不管是敬爱还是畏惧,对李荣都非常客气,李家若是有什么事儿,大家也积极的前来捧场、围观。
这不,连刚刚‘刑满释放’的南平郡主也前来贺喜了。
几年不见,萧南险些没认出来,还是南平自己跑来跟她打招呼,她这才勉强记起面前这位瘦竹竿儿是谁。
“呵呵,乔木愈发富态了,听说你生了个四胞胎,啧啧,好福气呀!”
在佛堂‘静修’四五年,南平的戾气收敛了许多,但说话依然不讨喜。
别人说这话,多是客气中带着几分羡慕,但南平的语气,却带着浓浓的嘲讽。
萧南挑了挑眉梢,淡淡的回道:“南平你倒是清减了,不是我说你,就是对长辈尽孝,也不该这么糟蹋身子,你若是有个什么好歹,让仙去的杨贵妃如何安心?!”
你不客气,姑奶奶也不会忍着,嘲讽谁不会?
南平一窒,好吧,她这次能出来,确实是利用了去世的外大母,可、可她也是没办法呀,如今却被萧南这个死丫头当众揭了出来……哼,萧氏,果然生来就是跟她作对的。
她正待反唇相讥,不想一旁有个低沉的男声呼唤:“郡主~~”
在场的两个郡主齐齐转头,又在瞬间变脸——南平笑开了花,萧南却满脸阴云。
怎么是他?他跟南平?
难道,这真是宿命?自己逃不过毕力术的剑?而李敬注定会娶个郡主?
PS:嘿嘿,偷了几天懒,某萨终于满血复活啦,从今天起,咱们恢复正常更新哈!
第198章风中凌乱
自从进入八月份,京城似是迎来了婚庆高峰,继李荣成亲后,又有不少人家开始嫁女儿、娶媳妇,萧南陆续接到了不少请帖。
其中,有些人家可以不必亲去,有些人家则是必须亲自到场。
比如隔壁荣康堂嫁女儿,萧南这个做堂房婶母的,就必须前往,不但要捧场,而且还要帮忙。
经过千挑万选,王氏和崔彦伯给崔涵选中了老牌世家卢氏子、鸿胪寺卿卢正的儿子卢易之。一个是宰相的孙女,一个是九卿的儿子,两家又都是世家,这桩婚事当真算得上门当户对。
卢易之比崔涵年长三岁,小郎君长得丰神俊朗,学识也好,去年门父荫入了千牛备身,靠着家族的人脉和自身的聪慧,在千牛卫混得很不错。
王氏对这个女婿,真是越看越顺眼,尤其是今日,他头戴冠帽、身着礼衣,抱着一只大雁欢喜而至,只把王氏高兴得合不拢嘴儿。
萧南领着女儿站在崔家女眷的队列中,笑着看众人用尽花样的为难新郎,新郎和他请来的男傧相都很机警,面对崔家女眷的拦阻,个个伶俐的应答,赢得在场宾客的阵阵喝彩。非…凡喵~>▽<整理
整个昏礼足足进行了一个多时辰,荣康堂处处充满笑声欢语。
最后,崔家人目送新郎新娘登车而去,或是伤感、或是不舍、或是欣慰,王氏更是拿着帕子掩面拭泪。
“大嫂,你也不必如此伤怀,阿涵嫁得又不远,娘家婆家只隔几条街,到时候,想你了抬腿就能回来。”
韦氏其实挺羡慕王氏的,长子娶了太原王氏女。女儿又嫁入同等世家,且婆家还这么近,和崔家同在一个坊,崔涵回娘家那叫一个方便。都不用担心宵禁。
王氏眼角还带着泪花,听了韦氏的话,不禁失笑:“弟妹说笑了,阿涵嫁了人就是卢家的儿媳妇了。就算卢家娘子宽厚,她也不能时常回娘家呀。”
女儿嫁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她捧在手心娇养十六的女儿就这么嫁了。她如何不心疼?!
韦氏却坚持,“至少阿涵嫁得近呀,每年都能见几次面。不像我的阿澜远嫁西北。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她。”
韦氏的长女崔澜两年前嫁入程家,跟着夫君去西北任上,至今还不曾回京。
韦氏每每想起女儿就忍不住难过,虽然比起卢易之,她的女婿更出色,但、但小夫妻离京几千里,想见回面是千难万难。女婿再好,也抵不过母女分离的苦楚呀。
王氏拉着韦氏的手,安慰道:“你也不必难过,明年程郎三年任满,你让三弟跟亲家商量一下,把他调回来也就是了。”
韦氏点点头,现在她也只能这么想了。
妯娌两个相携往里走,韦氏眼角的余光扫到大夫人,嘴角一抽,低声说道:“今日阿娘倒和善。”竟然没找人的碴儿,也没有找寻萧南的不是。
自从萧南接了荣康堂的中馈后,韦氏听说了不少大夫人和萧南的摩擦,她和王氏一样,每每听到大夫人吃瘪,就忍不住暗自高兴。
韦氏虽然不是宗妇,但有大夫人这个婆婆,她也轻松不到哪里,明明她也是要做祖母的人了,结果大夫人还时常在人前训斥她,半点情面都不留,这让韦氏如何不记恨。
王氏扫了眼四周,也压低声音道:“今天姑母也来了。”而且一直站在萧南身边。
王氏的意思很明白,如果大夫人不怕被崔江当场顶回去,她大可试着挑衅萧南。
“扑哧~”
韦氏想起萧南那日崔江的表现,一时没忍住,轻笑出声。
走在前头的大夫人听到动静,回头扫了一眼,见两个儿媳妇正手挽着手边走边聊天,脸色一沉,冷哼一声又转过头。
哼,这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身后这两个大的,定是凑在一起说自己的坏话呢。
大夫人越想越觉得憋屈,别人家的儿媳妇哪个不是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的侍奉婆母?偏她的儿媳妇,没一个省心的。
用力一甩袖子,大夫人加快脚步,心里则盘算着,唔,那件事要加紧了。
王氏和韦氏都看到了婆母的小动作,两人对视一眼,交换了个彼此明白的眼神。
王氏拍拍韦氏的手背,小声道:“姑母是个妙人呀!”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呀。
韦氏却说:“弟妇也是个妙人呢!”能想起用崔江的无赖抵制大夫人的蛮横,萧南也不是一般人儿呀。
王氏点点头,“是呀。”过去她真是小瞧这位弟媳妇了,没想到,人家的手腕这么厉害,连崔江这样的人,萧氏都能找到利用的价值,而且用得这般巧妙,真是给她上了生动的一课。
韦氏和王氏抱有同样的想法,以前她对崔江这个极品姑母向来是敬而远之,不能说看不起吧,至少也不会亲近。但真没想到,这样一个人,如果用好了,竟有如此神奇的效果。
看看大夫人忌惮崔江的模样,韦氏就暗暗决定,以后对崔江也好些,不求她像护着萧南一样对自己,起码在大夫人犯二寻自己麻烦的时候,崔江能说两句‘公道话’。
被两个妯娌谈论的萧南,并不知道她已成为两个嫂嫂的学习目标,此刻,她正盘算着参加下一场昏礼。
京城喜事多,作为一个人缘还不错的贵妇来说,萧南每一天都很忙碌,选礼物、送添妆然后参加昏礼、宴集,天天从早忙到晚,几乎没什么时间想前世的种种。
“……三天后便是王家娶媳妇的日子了,看在姑母的面子上,也要给王家送份大礼才是!”
坐在奚车里,萧南眯着眼睛盘算着。
王梁在崔幼伯的运作下入了弘文馆,当了个八品小吏,品级虽低了些,但好歹也算是加入了东宫的阵营。正是步入了仕途。
王梁入仕了,王家的家主也渐渐开始关注起这个被遗忘许久的嫡长孙来,有时间了,还会把孙子叫来训诫、提点一二。大家长表了态,王家上下都有所行动,如此一来,王梁夫妇在王家的日子越来越好了。
另外。王梁的父亲意识到一个问题:他虽与崔江和离了,但崔家依然是儿子的外家,崔泽等人是儿子的舅舅,崔彦伯等几兄弟更是儿子的嫡亲表兄弟。如果自己再像过去一样忽视、冷待这个儿子,就算崔泽不发话,只崔彦伯、崔幼伯几个小辈闹起来。他王家也撑不住呀。
心里有了忌惮。王父对王梁倒多了几分客气,连带着王梁的继母和异母弟弟也不敢对他太过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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