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居然不是他们杀的吗?也就是说当晚除了我们,还有第三拨人在荆棘丛现场?不过是场狗咬狗的游戏罢了,并不关我什么事。
“我已经尽了普通公民该尽的义务,接下来案情调查该是你们警察的事。”
“这就是我今天来的目的,”他用促狭的目光看着我,慢悠悠道:“我们去勘察过现场,并没有发现其他人出现过的痕迹。也就是说前天晚上每个在现场的人都有杀人嫌疑,包括你跟你的母亲。”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我微微皱眉,“就算是警察,也要为自己说出的每一句话负责,如果没有证据的话最好不要乱说。”
他用公仆的语气道:“我这是在办案呐,有权利怀疑任何人,警察要对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负责。”
“该说的我都已说完,既然你还有事要忙,我就不留客了。”
“老师,”他蓦然起身拉住我的手,目光灼灼道:“我帮伯母做了很多家事,这样也换不来您的一顿饭么?”
依他身份背景,想要与之共进大餐的人恐怕排队能绕玉都转上几个圈,何必要厚着脸皮到我这里蹭饭?
得不到回应他也不松手,竟然打定了主意要留下来一般。
母亲走出来看到这幕愣住,“你们这是玩什么呢。”
段策松开手,一脸为难道:“局里还有事等着,可老师非让我吃了这顿饭再走。”
“当然得吃了饭再走,这都快十二点啦!”母亲将菜筐从我手中拿走,热情道:“今天中午包荠菜肉饺子,暮生小时候可喜欢吃了。”
“是嘛,我还从来没吃过呢。”
“那就更要留下来尝尝了,暮生陪阿策聊聊天,很快就好。”
“那我就打扰了。”
既然赶人不走,也只好随他便了,我仙渡此行甚为保密,不想因此横生枝节。
当院子里只剩下两个人时,我问段策,“为什么会想起当警察?”
“从小我就有个梦想,长大了维护世界和平……,”说话间他自己他先笑起来,“老师相信吗?”
我自是不信,气氛再度陷入沉默。善水从房间里走出来,嘴巴里叼着江海若送的陶瓷水哨,呼噜噜的吹着。
“爸爸,我想去外面玩。”阳光下他的眼睛乌黑透亮,单眼皮微微弯起一些弧度,看得出心情很好。
我叮嘱他,“待会儿就要吃饭了,记得早点回来。”
“嗯,”善水脚步轻快的走了出去。
“爸爸?”段策神情古怪的看着我,“他真是你亲生的么?”
“嗯。”
“可你们一点都不像。”
“是么。”
“你居然喜欢女人?”
“难道我该喜欢男人?”
“不,”他顿了顿,“我觉得你跟情感绝缘,不应该喜欢上任何人。”
我不置可否,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小地图册慢慢翻看。
母亲包饺子手艺算是一绝,皮薄馅多,面皮几近透明,中间透着点爽嫩的新绿,一口咬下去菜香四溢,连吃两碗都嫌不够。
段策心满意足的吃饱饭,方才起身告辞。
我将人送出门,离了母亲的视线后,他再度恢复成警局时的冰冷模样,“仙渡最近会很乱,不管老师出于什么目的,都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夜半亡灵
段策说这番话并非出自于关怀,而像是战斗前不留情面的喊话。
我平静如常的回复他,“请警察同志放心,我会做一个奉公守法的本分公民。”
他顺手将帽子扣在头上,微微扬起眉毛道:“最好如此,我可不想跟老师有敌对的一天。”
如果真的不想,那星眸中一闪而过的亮光难道只是出于本人错觉?
母亲正戴着眼睛在柜子里翻找着什么,见我回来便道:“你这学生戾气太重,脾气怕是不太好。”
我深感诧异,“您怎么看出来的?”
母亲道:“面相就不是个善茬,而且眼神太过凌厉凶狠,笑起来都盖不住。”
“那为什么还要留他下来吃饭?”
“因为我想知道他来的意图。”
我倚门而立,笑着问:“那您现在知道了么?”
母亲摘下眼镜,面色严肃道:“他想对我儿子不利。”
除了钦佩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冲她比了比拇指,见母亲的眼神迅速转变为担心,便立刻道:“放心,我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横竖都长他十多时光,没道理重复栽在同一个小鬼手上。
然而母亲非但没有开心,反而愈加伤感起来,“我以前帮不了你,现在老了更加没用,什么事都要你自己操心……”
“你在找什么东西?”不擅长安慰人,我只好尝试转移话题。
母亲摇头叹气,揉捏着额角道:“我在找一本书,可怎么都找不到,也不知是不是落在了旧宅里……”
“很重要吗?要不我明天去旧宅找找?”
“不……不重要,我就是突然想起来,无聊时翻翻看,不用去找。”说话时她脸上的惊慌一览无疑。
我能肯定她在说谎,那一定是本很重要的书,而她的异样……或许还跟诸葛镇的老宅有关系。
晚上母亲说近来天寒,两个人挤着睡比较暖和,所以我依旧和善水同床。
半夜果然冷的厉害,我们加盖了三条厚棉被,冷气依旧顺着床板直窜骨髓,仿佛整个人都睡在冰池里,一点暖气都察觉不到。
翻来覆去难以入睡时,我察觉到旁边的手臂动了下,便试探道:“善水冷不冷?”
“不冷,”黑暗中他用鼻音回复我,果然也没睡,“爸爸冷么?”
“还好。”
“我帮你暖暖。”他两手分开摸住我的手,轻轻揉搓了几下。
我为他孩子气的动作失笑,才要开口,却听外面刮起了呜呜作响的大风,单单是用听的便足以令人心惊胆战。
善水体温比常人略低,在这夜里却感觉格外温暖,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似乎有股暖流沿着他的手心慢慢渡了过来。
“啪、啪、啪……”就在我们快要进入睡眠状态时,外面突然传来有节奏的拍打声,在这狂风嘶吼的夜里显得格外诡异,似乎是石榴树枝在敲击窗户。
善水停止动作,愣愣的看着灰色窗户,“爸爸,外面有人。”
“半夜三更哪有什么人?快点睡吧。”
“可是有个叔叔在不停敲窗户。”
“没有人,是风。”我将手抽出来拍拍他的头,“早点睡吧,别胡思乱想。”
善水扭头对外面道:“我跟爸爸要睡觉了,你改天再来吧。”
风打窗户的声音还在继续,并没有因他的话语而有丝毫停止。
善水有些郁闷,抓着我的手道:“爸爸,被陌生人看着,我睡不着。”
见他这么坚持,我也只好忍着冷意坐起来,点上蜡烛后准备推开窗户令他安心,却不妨在打开后,逼人冷气扑面而来,竟然当真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立在窗前。
我瞬间睡意全无,冷声道:“什么人?”
来人幽幽回答:“周先生,是我。”
“你是谁?”这声音识别度颇高,记忆中从未听过,名字也陌生得厉害。
“我是李宝民。”
“不认识。”
他沉默片刻,建议道:“周先生不如看看我的脸。”
我用手挡住风,将蜡烛举到他跟前,仔细打量了五官后,心头隐约浮起一张扭曲的脸,不确定道:“你是前几天被人打破脑袋的那个盗墓贼?”
他近乎机械的点头,眼圈和嘴唇四周呈现出大片青灰色,怎么看都没有活人气息。
我转脸看了眼善水,见他正准备从被窝里坐起,便制止他,“外面冷,老实在里面呆着,继续睡觉。”
善水缩了缩身子,又趴了回去,视线却直直的盯着我们看。
“周先生,能请我进去说话么?”
“不能。”我干脆直接的拒绝他,他这模样连我看了都觉得发慎,更何况房间里还有小孩子?
趁那人发愣时,我啪的关上窗户,穿了大衣后从正门悄悄走出去。
李宝民还傻站在窗前,看架式完全没有离开的打算。见我出来,有些欣喜道:“周先生……”
我冲他做了个噤声手势,将人带到院子外面,方才出声,“你已经死了吧?”
他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近乎梦呓的喋嚅回道:“死了。”
“那你不去该去的地方,跑到我们家做什么?”
“我来找陶风凝。”
“如果是想超度升天的地话,你应该去找得道高僧或者法师。”
“不,我不想走。我老婆身体有病,儿子还没长大……我要是走了谁来照顾他们?我今天来,是想求她帮帮我,可是她房间古怪的很,我怎么都进不去。”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怎么决定都是你自己的事,请不要再来打扰不相干的人。”出于职业习惯和所见所闻,我对盗墓这行的罪犯实在生不出怜悯。
“周先生,你母亲是个好人……”
“好人并不意味着有求必应,她已经答应过我以后不再接触这方面的事,有问题你就去找别人吧。”
“周先生!我求你……”
“求也没用,我对陌生人的同情值几乎为零。”
见我态度坚决,他声音便迅速由软变硬,“如果你们不帮我,我就跟你们闹个鱼死网破!”
看来我不做东郭先生的决定是正确的,这种人纵使让他活着,除了能侧面衬托这世界的美好之外别无它用。
我并不惧怕他的威胁,“你可以试试。”
“周暮生!”他的脸突变狰狞,伸出双手把自己的头给强转了过来,用一个血淋淋凹陷的后脑勺对着我。
我沉默片刻后提醒他,“你大概忘了,你的尸体是我帮忙收的,如果想要用这个把我吓倒,打算未免可笑。”
他头嗄吱嗄吱的扭过来,瞪着充血高鼓的眼睛,手臂缓缓抬起,手里竟然不知从什么地方抓了一根长棍。
就在我以为他会挥过来时,他却扬起粗棍,狠狠朝自己的后脑勺击过去,两颗黑乎乎带着血迹的眼球便像棒球一样噗的飞出来落在我脚边。
但是他并没有因此停手,而是像鼓手似的展开了近乎疯狂的自虐节奏。
他每敲击一下,我的心就跟着震撼一下,胃部有点难以适应眼睛看到的惨状。
“等等……你到底想做什么?”
“如果周先生不答应我,我就每天晚上都跟着你。”
“还附带这种免费的血腥表演吗?”
“不是表演,”他不悦道:“我就是这么死的。”
“有人从背后偷袭?”说到死因我也有些好奇,段策说现场并没有发现其他人存在的痕迹。
李宝民摇头否认,答案愈发令人震惊,“不,当时并没有什么人。我是……自杀。”
作者有话要说: 体裁剧透:大叔受,年下偏执攻,相爱相杀,结局HE。
☆、亲情凉薄
究竟在什么情况下一个记挂家庭、贪恋生命的人会选择自杀?这实在是个耐人寻味的话题。
月亮在天上毛葺葺的泛着蓝光,地上只有冷风刮过树叶的声响,对面的亡灵仿佛回到了死亡前的一刻,周身都被阴郁悲伤的气氛所笼罩着。
鉴于外面实在冷的厉害,我并没有打算陪他一起伤感。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完,至于以后如何决定那是你自己的事,但是如果再次遇到类似今晚的骚扰行为,我绝不会轻易罢休。”
“等等!”他猛然间醒悟,脸上表情未动,声音却透着些异样的焦躁,“你不害怕我么?”
“没什么好怕的,从小就看习惯了。”
世上没有比人类更可怕的东西,但是一旦失去生命就意思着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要内心坚定就不会被幻相所迷惑,这是父亲从小教育我的。
“我会伤害你跟你的家人!”
“你应该庆幸今晚出来的是我而不是我母亲。”
“别走,周暮生……”
我停住脚步,用指尖轻弹了下木门,警告他,“这是底线,小心别踩进来。”
回到房间后,善水已经睡着了,手里攥着我送他的墨翠,银色短发柔顺帖服在额头上,白眉毛顺从的低垂着,就像一个安静可爱的天使。
这无疑是漂亮的长相,但却不被全部人所欣赏,听母亲说,周围孩子自小不与他一起玩耍,所以造就了他沉默寡言的性格。
如果可能,我想给他力所能及的关爱,就像当年父亲对我一样。
次日下起大雪,吃过早饭后我们就坐在房间炉子前取暖。
母亲拿起箩筐,从中翻出布头和针线,说要为我和善水做棉靴。
善水靠在我腿边,拿着本连环画册看得聚精会神。书很破,页角已经有些翻卷。
这令我有些意外,因为据母亲说因为学校拒收他根本就没有上过学。
趁善水翻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