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例外吗?”
“例外么?”她思索了下,“有的,对方特别强大,潜意识却对人类充满憎恨,虽然没有做出过份的事,但是从防患于未然的角度来看,安魂师这么做也无可厚非。除了制偶外,你还要负责净化灵魂,如果净化不完全,保留了哪怕一丁点邪恶,玩偶就有可能反噬操纵人类。”
“明白了,我有些累,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等等,”常梦渔却在背后叫住我,“我会认真挑选灵魂,绝对不会连累无辜的人,这点请你放心。”
晚上,我把珍藏在盒子里的两个破玩偶全都拿出来,简陋之极的外表,黑钮扣制成的眼睛,还有红线缝出来的弧形嘴巴,仿佛时刻都在天真无邪的微笑一样。
原来它们并不是心甘情愿跟安魂师作伴,而是被强行囚禁的。
不知道我那些已经消失的朋友,真正的脸庞是长什么样子。
扣扣!善水在外面敲门,声音虚弱道:“爸爸,睡了吗?”
我连忙将玩偶收进盒子,“没有,进来吧。”
他皮肤向来很白,但是今天白的更甚,惨白惨白的没有一点血色,就连嘴唇都干裂的近乎脱皮。
我担心的探向他的额头,“没事吧?”
善水将头埋在我胸口,身体瑟瑟发抖,“爸爸,我好难受,你抱抱我。”
我连忙抱住他,“究竟哪里不舒服?我让你江叔叔去请医生……”
“不要医生,”他固执的扯住我的袖子,“爸爸抱着我就好了。”
我没有探到体温异常,心中愈发不安,“告诉爸爸哪里不舒服。”
“头疼,手疼,脚疼,每一个地方都疼……爸爸,我好疼……”
“江海若!”我冲隔壁发出一声大吼,“快点去请医生!”
作者有话要说:
☆、双面人格
医生赶过来时已经凌晨一点钟了,期间善水一直伏趴在我怀里,身体缩成一团,用梦呓般的语气喊奶奶。
他每喊一次,我心就揪疼一次,仿佛桶跟他疼痛同受一样。
医生来了后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只给开了一些止疼片,希望能缓和些病情。
善水吃过药,直到天亮时才安静下来,半瞌着湿漉漉的眼睛看我,一句话也不说。
我擅自决定道:“等下待你去医院做检查,路上瞌睡就合眼睡会儿。”
“爸爸,”他习惯性的抓住我的手指轻捏,声音轻软道:“不去医院。”
“不行,一定要去要,看昨晚都疼成什么样子了,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你到底生的什么病,还是去做个全身检查才好放心。”
他拖长了声音道:“不想去……”
我应该严厉拒绝他的,可是态度却怎么也强硬不起来,他本来就生得乖巧,如今这一病,愈发让人心疼了。
见我态度有所松动,他便立刻道:“我现在不疼了,等疼了再去。”
事此至此,我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就连江海若都叹气我对这孩子太过宠溺。
我却不以为然,如果是个品性不端的坏孩子,自然是要加倍严厉,但是善水这么乖,宠一点没什么不好。
江海若见此便一幅若有所思的表情,“暮生,我怎么感觉你最近好像有哪里变了,但是又说不出具体变在哪里,好奇怪。”
我笑,“我也觉得你最近变了。”
“哪里?”
“整个人都胖了一圈,好像没有以前那种儒商气质了。”
他幽怨的扫我一眼,默默拎着折扇走开。
上午我决定亲自去镇上抓药,不料竟在街上碰上了多日不见的段策。
他跟个警察同事在一起,手里捧着一些牛皮纸袋,看起来好像是出来办案。
他很和善的跟我打招呼,笑着露出两排雪白牙齿,“听说老师最近和一个姓常的女孩子在一起,是真的么?”
我反问:“你都已经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因为想亲自确认下,您知道我不是很容易相信流言。”
“什么流言?”
“老师怎么还不知道么?您现在已经是仙渡名人,放弃所有继承权的周家公子,一举一动都会格外引人注意。”
我拿着药包沉默不语,难怪刚才掌柜看我的眼神那么怪异,带着点兴奋和惊讶,结账时连零头都干脆省了。
段策继续若无其事道:“我这两天刚好空闲,下午去老师家做客您不会介意吧?”
“最好不要,我恐怕没有时间招待你,再见。”
走出几步后,听到段策的同事在询问他,“这姓周的居然是你的老师?”
段策笑道:“是啊。”
“他看起来好像不怎么喜欢你。”
“因为我对他做过很过份的事。”
“什么事?”
“你猜啊。”
……
回到溪水桥,江海若正坐在那里喝茶,看到我的有些惊讶,“发生了什么事,你脸色这么差?”
我绷着嘴唇一语不发,放下药包独自回到房间,满腹怒火无处发泄,真想一拳击打在墙壁上。
十一年前,我二十五岁,有个稳定来往的女朋友,过着普普通通的研究生生活。直到我受一位教授嘱托,去给段策作家教。
他那时还是个普通的高中生,成绩不算差,头脑聪明往往能举一反三,在我看来,这样的孩子完全不需要再做任何辅导。
可是碍于教授面子,再加上孩子乖巧听话,只好每天做些例行功课。
然而就在辅导快要结束的时候,我却陷入了一个弥天骗局之中,从此绝了桃李满天下的想法,并开始下意识排斥跟任何人发生男女情感,这种情况一直延续至今日。
正当我沉浸在往事中难以自拔时,外面传来常梦渔的声音,我迅速调整心情。
等回到客厅时,江海若正打算让常梦渔去给善水看病。
我惊讶,“你居然还会看病?”
常梦渔瞟我一眼,“我只会看邪病。”
江海若道:“无缘无故的全身痛,然后又无缘无故的变好,这说不定还真是撞了邪,就让她看看吧。”
我思索片刻,便带着她来到隔壁房间,善水正在睡觉,眉毛温顺的垂着,阳光自天窗照射进来在他柔软短发上映出一圈白色亮光,使他漂亮的像个精制玩偶一样。
常梦渔没有进去,站门口很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我轻声询问:“怎么样?”
常梦渔道:“很干净。”
我长舒了口气,“那就好。”
“干净的……不像是人类。”
“什么意思?”
“我在他身上看不到丝毫邪恶,这种干净的感觉在其他人身上前所未有过。”
我对她忧虑的眼神表示不解,“那不是很好么?”
她却摇头,“这并不正常。”
我悄悄关上门,跟常梦渔来到院子里,“怎么说?”
“我不相信世界上存在着十全十美的人,即使傻子和白痴,灵魂都不能如此纯粹干净。”
“这么说你能看得到人性的恶?”
“是的。”
“那你怎么看待我这个人?”
“冷静、正义、自制,骨子里却流淌着残忍暴力和杀戮。”
我对此不置可否,“如果真如你所说,那为什么还要找上我?”
“如果是在两年前,我绝不屑与你这样的人为舞。”她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但是现在,我想法已经改变太多,这世界有太多的规则束缚,有些人和事根本无法通过正常的途径去解决。作为一个安魂师,我希望得到的东西并不多,一是能找到当年杀害我双亲的凶手,二是力所能及的清扫人类所看不见的罪恶。我自知能力不足,无法单独应对一些突发状况,所以才设法找到你。有一件事我不得不提醒你,待我们正式接手任务,就意味着开始居无定所,你儿子和江海若到时怎么办?”
“这个我就已想好,房子留给江海若,善水跟着外人我不放心,我亲自带着。”
“对朋友你可真大方,不过你不怕周善水成为你的包袱?这份工作并不安全,随时都有送命的危险。”
“留点牵挂并非是坏事,或许它会在关键时刻提醒着你努力活下去。”
她眯了眯眼睛,眼中露出一丝期待,“周暮生,我现在开始有点喜欢你了,也许……你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我们又谈了一些关于善水的事,见江海若从房间走出来,便将打算说给他听。
他却紧紧皱起了眉毛,“这么有趣的计划,你们就不考虑我加入么?”
常梦渔冷冷道:“你甚至不能看到四维空间的东西,有什么资格做安魂师?”
“不,你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江海若兴趣愈发高涨,“我并不想做什么安魂师,只想跟着你们开一些眼界……跟盗墓贼交锋什么的,应该可以见到不少宝贝吧?”
“你是说陪葬品吗?我们不会允许除死者外的任何人动那些东西。”
“我不动,就跟着看看。”
“看也不行。”常梦渔态度毫无商量的余地。
江海若连忙道:“我可以给你们跑腿煮饭,甚至洗衣服都可以,而且我也不是全无用途,辨别赝品和价格商议方面我可是有一套的,说不定会帮你们大忙。”
看在他这么卖力肯求的份上,我就不想出口主动承担这些事情了,毕竟他说的都是事实,多个同伴没什么不好。
常梦渔犹豫片刻,终于应允,不过却警告道:“如果你敢那些陪葬品的主意,我会立刻让你滚蛋。”
江海若气质全无,像个孩子一样用力点头保证。
晚上善水听完我的安排,轻声道:“谢谢爸爸。”
我疑惑道:“谢什么?”
他用柔软手指一点点抓住我的手,“谢谢爸爸没有抛弃我。”
正如母亲所说,善水是个极其敏感的孩子,虽然表面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心里比谁都清楚,我也暗自庆幸没有实行把他送到玉都的决定。
喝过药后,善水睡的很沉,我坐在床前,守了他很久很久,再三回想白天常梦渔的话。
“会导致他灵魂如此干净的原因有两个,一是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二是……他灵魂曾经被很厉害的人封印过,忘记了属性中的部分恶。”
这么可爱单纯的孩子,一定不可能是后者原因所导致的,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人生准则
这些天,我把《玩偶手记》看了许多遍,才发现原来记忆中那些看似简单的朋友,其实一点也不简单。
父亲留下的盒子里,一共有十个格子,其中每个格式应该放置的玩偶都不一样,其种类有:守墓偶、百目偶、追风偶、葬魂偶、挽灵偶、诛邪偶、替身偶、哭丧偶、画皮偶。
名字不同,各自擅长也各不相同,其中守墓偶通常用来打造结界,将它埋入坟墓的正南方,可安稳替主人守墓三年。
百目偶据说有上百只眼睛,视觉极其敏锐,无论黑夜白天都可以穿透世间万物窥其究竟。
追风偶速度奇快,一日可行万里,在交通不遍的地方传递信息真是再合适不过。
葬魂偶会唱歌,但是只会唱一首,那就是给死人听的《安魂曲》,可以让骚动的亡灵慢慢恢复平静。
挽灵偶置于棺木上,可以暂时召回死者生前的部分影响。
诛邪偶战力很强,关键时刻可与主人并作战。
替身偶只在安魂师最危险的时候爆发一次,之后便会迅速死去。
而哭丧偶则拥有令人悲伤的力量,可以替代亲人替孤单亡者送行。
最后一样是画皮偶,唯一手持画笔的玩偶,可绘制世间万物,并令其成真乱人耳目,但时效只有保持五分钟。
这些玩偶跟人类一样脆弱,只有一次生命,所以安魂师在完成任务的同时,还要担负起保护朋友的重任。
玩偶制作看似简单,但是要找到合适的灵魂并且完全净化并不容易,父亲穷其一生只制了十尊玩偶,而我竟在一夜之间目睹它们被人毁了两个……
这本手记是用繁体记载的,看纸张至少有数百年历史,没有透露出任何年代和作者的消息。最后两页似乎还记载了另外一些玩偶,可是它们被人撕去了,如今只撕下一点参差不齐的毛边。
我把自己亲手复原的两尊玩偶拿了出来,重新检查修复过一遍,这是父亲生前最爱的东西,也是我幼时为数不多的快乐记忆,我想让它们继续下去而不是躺在阴暗的木头盒子里。
在我们打算离开白雾的时候,家里来了两位素不相识的客人,一个面容疲惫的女人,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嘴唇肿着,还被风吹得起了很多白皮,眼中透着深深的绝望和悲伤。
怀里抱着个孩子,大概四五岁的样子,紧紧握着拳头,两颊瘦得陷了下去,瞌着眼睛眉头紧皱,似乎被噩梦魇住的模样。
听到母亲已经去世的消息后,她身上最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