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膜,哗啦啦像翻书的声音。凌厉绕著垃圾场迅速搜寻,角落里一团小小的黑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月光越过垃圾堆的顶峰,斜斜照在瘦弱的身影上。凌厉半蹲著扯开覆在上面的西装,看见了一张尖瘦肮脏的小脸,和离开时很不一样,却还足以认出来是谁。西装下是赤裸的上半身,又黑又脏,正轻微地颤栗,两手紧紧抓著半个脏兮兮的馒头捂宝贝似的抱在怀里。
心里忽然像刀剜了一下。
凌厉唤了几声,顾小月没一点反应,用手轻轻拍他的脸,手指碰到的是温度高到可怕的滚烫皮肤。
昏睡的人蓦地惊醒,立刻往後蜷缩,把抓在手心里的半个馒头拼命往嘴里塞。
“脏啊,笨蛋……”凌厉掰他手里的脏馒头。离得近,一股难闻的嗖味儿呛进鼻子里,搞得凌厉鼻子一阵酸楚,捏住顾小月的嘴,把他咬进嘴里的嗖馒头用力抠出来。顾小月剧烈地挣扎,喃喃:“我的……我的……是我的……”
凌厉用嘴唇堵住这只笨狐狸的嘴,隔了很久才慢慢放开。
紧闭的眼睛睁开了,本来是比黑宝石更漂亮的纯黑眼睛,却像蒙了一层雾。
顾小月用小黑手揉揉眼,瞪著凌厉看了一会儿,眼慢慢睁大,伸手再揉揉,呆滞的眼睛里渐渐有了感情,数不尽的委屈和伤心浮进了黑眼睛里。
眼里的雾慢慢变成水,在脸上冲出一条白生生的印子。
“凌厉!”他突然凄叫一声撞进凌厉怀里,细瘦的手臂紧紧圈住凌厉的脖子,发出小兽一般的呜咽哭声,“我的面具,我的吊坠,我爸爸的照片都没了!他们把我的东西扔了!我找不到!我怎麽找也找不到!”
凌厉把手臂穿过顾小月胁下托住後脑勺把他抱住,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他的背。手指碰到的是明显肿起一道道宽印子的高热肌肤。被碰到的一刹那,顾小月立刻发出痛苦的呻吟,浑身都起了颤栗,哀哀低叫:“不要碰……疼……”
凌厉连忙放开手。少年的身体紧紧贴在他胸前,单薄得像一张纸,瘦弱的身体又黑又脏,根本看不出到底受了多少伤。
“我们回家。”凌厉深深叹了口气。处理伤口的激痛有可能使顾小月现出原形,还是回家处理保险。
“有坏人在家里把守……”
“已经没有了。”凌厉柔声安慰。
怕坐车弄疼他,凌厉就这麽把顾小月扛在肩上,用衣服轻轻搭在他身上跑回了家。
在驱魔人的严厉追杀下狼人们学聪明了,吃人不留痕了,当凌厉回到家,除了淡淡的血腥味道几乎查觉不出任何异样。
凌厉接了盆温水出来,顾小月已经在神经麻醉剂的作用下蜷在沙发上睡著,上半身没有衣服还好点儿,裤子粘在腿上剥都剥不下来,只好用剪子细心剪掉。
凌厉把毛巾浸湿、拧干,小心翼翼地给他擦洗身体。即使在昏迷中,瘦弱的身子仍然发出控制不住的颤抖。换了几盆水,发炎的狰狞伤口全部暴露在了凌厉眼中。
前胸、後背、手臂、臀部、两条腿都是皮带抽出的伤,後背和手臂特别多,应该是蜷起身子和用手臂抬挡的原因,两只手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各种各样的小伤口,指甲脱落了几颗,指尖已经化脓,手背上的伤口是用刀尖刺入以後搅动造成的,额头和眼侧的也是刀伤。
用消毒水把创口的脓血清洗干净,抹上伤,缠上绷带,顾小月成了个活脱的木乃伊,几乎从头到脚都是纱布条。
床上又加了两床太空被,把顾小月轻轻放上去,凌厉洗了个澡,侧著身子在旁边坐下。完成九死一生的任务之後连夜跑回来,明明累得一动都不想动,这一会儿却突然睡不著了,就这麽守著顾小月坐了一夜。
妖兽都市之般若面 27(修改版)
顾小月醒来,凌厉第一件事就是抓著他问明白他的包裹的样子以及里面的面具和吊坠的样子,然後把电话直接挂给上海分部的秘密联系人,晚上,一只蓝布包裹就送到了凌厉指定的地方。凌厉开车取了包裹回来,把面具罩在脸上走进卧室。
顾小月望著他,嘴一扁,又哭了。
凌厉笑著把面具放他手里。顾小月抱著面具一直哭,一直哭,好不容易变成轻声的抽噎,忽然又大哭起来。凌厉既不哄他,也不劝他,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任他哭。顾小月哭累了,抱著面具抽泣著进入梦乡,凌厉起身去煮他喜欢的鸡汤。
鸡汤快熬好的时候,秘密联系人打电话过来,告诉凌厉警局那边已经协调好,对顾小月的追捕已经停下,欺负顾小月的人也已经查清楚,是天凌实业的太子爷。天凌实业是一家跨国经营的家族式实业团体,旗下经营的产业包括电器、服饰等多个公司。
怪不得嚣张,根基果然够厚,可惜,就是有点儿不长眼。凌厉淡淡一笑,挂掉电话,把鸡汤盛到碗里。
顾小月醒来的时候,身子底下微微摇晃著,四周黑黑的,幽暗的五彩虹光变幻著颜色闪动,看上去漂亮极了。呆了一会儿,他才发现那是霓虹灯照在茶色玻璃上的效果,原来自己躺在凌厉的车里,身子下面是厚厚的好几床被子,暖气开得足,身上只搭了一条轻薄绵软的太空被。
“饿不饿?”凌厉在路边停下车,从保温杯里取出还热著的鸡肉粥,下了车,钻进後车厢,捧著顾小月的头让他靠在自己胸前。
“光喝鸡汤胃会受不了,所以加了点米。”凌厉摸摸顾小月苍白的嘴唇,“不许嫌弃大米,不然大米会哭的。”
伤得半死的小家夥忍不住笑了笑,担心地问:“坏人打来了吗?”
“安心吧。”凌厉微笑,“现在没功夫理他们,我们先找个地方住段日子,等你好了,不疼了,我们回来找他们好好玩儿。”
玩儿?顾小月眨了眨眼睛,昏沈的大脑来不及分辨这个词汇中包含的深意,舌头已在鸡肉粥的香味中沈沦。
看著咕咚咕咚狂喝的小家夥,凌厉坚忍的心里不禁又涌起一股难得的柔情和怜惜,随即涌起的却是浓烈的杀气。他的宝贝,这麽可爱老实笨蛋的小家夥,竟然被人欺负成这个样子,真是过份哪……轻轻一拳落在车厢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如果有妖物此刻在这里,估计拳头主人眼里突然涌起的冷冽神色足以将任何强大的妖物吓得晕过去。
到郊区那座豪华别墅时,天还黑著。大门悄然打开,佣人恭敬地行礼问候,接过车开去车库,凌厉抱著顾小月步入古典奢华的大厅时,心里升起一丝温暖。虽然自从马克老头儿移居澳洲这座别墅就闲置了,但不管怎麽说,马克老头儿都是个大方的朋友啊。
卧室已经准备好。
示意佣人出去休息,凌厉把顾小月放到雕饰精美的欧式大床上,和衣躺在旁边,不一会儿就沈入梦乡。
天快亮的时候顾小月突然说起胡话来,不停地叫妈妈。凌厉一摸他的头,烧度明显上升,看来处理伤口时喂下的退烧药不管用。凌厉按铃叫佣人上来,明确告诉佣人不能惊动正规医院。马克家里的都是专业佣人,服务优良,立刻表示马克先生有专属的家庭医生。
等待的过程,凌厉给顾小月擦酒精降温。可伤口昨天才处理过,被酒精一碰顾小月就疼醒了,一边下意识地躲闪一边哭著喊“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凌厉又是焦急又是心疼,张著两只手无奈地守著顾小月,快抓狂的时候白胖的英国老医生终於赶到,给顾小月打了一剂退烧针,告诉凌厉发烧主要是伤口感染引起的。凌厉偷偷翻白眼,这个道理他当然懂。
下午烧就退了下来,顾小月又添了样上吐下泄的毛病。不用想,也知道是在垃圾堆里拣吃的,不干不净的东西弄坏了肚子。
调养了两天,拉肚子的毛病也好了,伤口也结了疤,换药时顾小月不再喊疼了。凌厉终於松了一口气儿的时候,却发现了另一件更糟糕的事儿:顾小月变得爱睡觉了,几乎整天整天的睡觉,问他原因,说是头晕,还有点儿疼。凌厉拨开他的头发,发现了那个藏在浓密漆黑的发根处的血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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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白胖胖的英国医生给顾小月照了个X光,说是脑部有处极小的淤血,静养一段时间,吸收了就好了。
顾小月从前就不怎麽爱说话,受伤之後更不爱说话了,凌厉在身边的时候趴在凌厉身上发呆,凌厉不在身边的时候就躺在床上、趴在沙发上呆呆看著门口等凌厉回来。
他对凌厉变得比从前更依赖了。夜里要抓著凌厉的手才能入睡,半夜会突然哭著惊醒,颤抖著缩进凌厉怀里,有一天早晨凌厉醒得早,下楼活动身体,回来的时候顾小月睁大双眼,紧张地盯著门口,直到看见凌厉的身影才放下心。从那次之後,凌厉早上醒得再早也不出屋了,出去前一定交待自己去哪里,什麽时候回来。
在凌厉和医生的精心照顾下,顾小月的伤渐渐痊愈,紧绷的情绪也渐渐缓解,夜里不再哭著惊醒,凌厉离开一会儿,他也不再著急。可惜绷带拆了之後,从前溜滑玉白的身上留下许多深浅不一的疤痕,连白白胖胖的老医生也摇头说可惜,随即笑著说小孩子正在发育,过上一两年也许就完全看不出了。
凌厉才不担心这个,狐狸这种生物是不能和人类比的,这类小伤疤要恢复得光洁玉润应该不是难事。凌厉担心的是顾小月的头,虽然不像最初那样嗜睡了,但这都快两个月了,顾小月仍然不能听噪音,只要声音过大就会引起头痛,更不能想费脑子的事情。
除此之外,他们的日子倒是过得悠闲自在。
初冬的早上有点冷,他们上午睡到九点多,冲个热水澡,用过简单可口的早餐出去散步。别墅占地面积大,简直可以比得上小公园了。松果落了一地,顾小月蹦蹦跳跳地拣松果、爬树,狐狸特有的狡黠活泼的一面逐渐暴露,有时还会拿松果偷偷砸凌厉一下,然後嗄嗄笑著迅速逃得远远的。凌厉甩动两条长腿,轻轻松松就把他给揪住,按到厚密的草坪上呵他的痒,直到顾小月笑得喘不过气来才肯罢手。快乐的笑声在晴冷的空气里散开,惊得鸟雀哗啦一声飞向天空。
下午睡个短短的午觉,他们拿著大剪子去庭院里修剪冬青树的枝叶,看蚂蚁爬树,支起特意买来的大匾捉麻雀,或者干脆呆在屋里喝著现磨的咖啡看电影、听音乐。马克老头的别墅里有一座大壁炉,顾小月喜欢得要命,每天晚上升起炉子烤白薯吃,後来烤苹果、香蕉、橙子等一切可以烤和不可以烤的东西吃。
凌厉完全放弃教顾小月功夫了,他对顾小月的评价是两个字:“白痴。”顾小月听了直撅嘴。凌厉斜眼看他:“不服气啊?教了你那麽久功夫,被欺负成那样,你不是白痴是什麽啊?笨蛋!”
顾小月委屈得眼角发红,反驳:“都是你的错啊。你说中秋节打电话给我,却没打,我打电话给你,你也不接。我去你家找你,在外面碰到那个坏蛋。他骗我你和别的女人吃饭……我我我……”
“你你你你你你!这样就被骗走了?”凌厉看顾小月的视线斜度增加。
“他说得很像嘛!”顾小月眼角粉红度加深,“我是个狐狸,你是个人啊。你也许真的比较喜欢女人……啊!”
凶恶的大灰狼猛扑上来,把可怜的小狐狸按倒在客厅的沙发上,“我不接电话是因为在工作,电话根本没有带。哼,居然敢怀疑我……顾小月,我今天要向你证明证明我喜欢的究竟是女人还是狐狸!挑衅本大爷的代价,现在你给我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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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事要怎麽证明呢?还有那个代价,究竟是什麽呢?顾小月一边奋力挣扎,心中充满了疑问。平时温柔的凌厉完全不见了,现在身边的这个看著是凌厉,却又好像换了个人,有点可怕呢。
“怎麽了?”凌厉停止动作,温柔地抱住轻轻发抖的小家夥。
“我……我……”顾小月黑黑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是破碎的惶恐。他舒展手臂抱住凌厉,把头枕在凌厉肩窝里。这样紧紧拥抱著,嗅著那股来自凌厉身上的熟悉味道,确定自己仍然是安全的,身边是温柔照顾自己的人,惊乱的心才能平静下来。
“唉,我怎麽找了这麽个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