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口,却发现自己已经失音,什么都说不出来。
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许樱哥便已经从他的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转身朝着净房走去:“三爷装扮好了,我却还是蓬头垢面,实在是不太妥当。”声音里似乎带笑,却透着一股子落寞冷清。
张仪正忍不住,终于回头,却只看见素衣乌发的许樱哥在净房前一闪而过的身影。他微微蹙起了眉头,有些紧张地想,她是不是知道什么了?她是不是猜到什么了?他的目光落在一旁铃铛捧着的药碗上,猛地站起身来接了药碗,大步往净房里走。
“咦!”许樱哥有些惊慌地将半露的衣衫拉上,示意青玉出去,含笑道:“三爷这是做什么?不打招呼就闯进来,虽是夫妻,我也会害羞的。”
张仪正无奈地将碗递过去:“药凉了,先喝了药又再说。”目光从许樱哥的脸上瞟过,却不曾看出任何端倪,只能看出她是不欢喜的,不过强颜欢笑而已。
许樱哥含着笑将药一口饮尽,随即喊了声:“苦死人了。”张仪正以为她会照例地拉着他撒娇撒痴,许樱哥却是将他往外推:“我已让人过去说了,我们过去陪母妃吃早饭,不要让人抢了先。便是要告别,也还有今夜一整夜。”
门外传来青玉几个的低笑声,张仪正有些脸热,只得退了出去。许樱哥在杌子上坐下来,看着那只空了的药碗无端觉得想落泪。
“吉祥!吉祥!”朝阳下,大白鹦鹉在银鸟架上耀武扬威地来回踱步,头上的翎羽被晨风吹得有点乱,却丝毫不影响它看到张仪正与许樱哥之后的热情。
许樱哥笑道:“这天还早,怎地就把它给提出来了?”
专司照顾鹦鹉的小丫头胭脂笑道:“它聒噪得厉害,王妃便让提它出来晾一晾。”
曲嬷嬷从里间走出来,哭丧着脸不舍地看着张仪正道:“三爷来了?王妃听说您要过来吃早饭,把您爱吃的都备上了。”一边说,一边叹气,欲言又止。
许樱哥指指房里,压低声音道:“都好?”
曲嬷嬷点点头,又摇摇头,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还是康王妃在里头道:“小三儿和樱哥来了么?快让他们进来!”
虽在无意间,这一声樱哥却喊得极亲热。不过在康王妃跟前伺疾这么些天,这关系便十分协调亲热了,张仪正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许樱哥一眼,扬声道:“娘,我来了!”这一声喊出来,他自己都有些发怔,却听康王妃开心地笑了起来:“瞧,多少年没听他这样喊过了,都是喊的母妃。小时候吧,成天就拉着我的裙子在后头追,出门也要跟着,不带他去就坐在地上撒泼,挨了他父王多少细竹条子。”
许樱哥开心地笑了起来:“原来三爷也有这么个时候?”
张仪正作了害羞状,走到康王妃跟前轻声道:“娘不要再说这些事了。”
康王妃笑道:“不说,不说。吃饭,吃饭。”却见康王从外缓步走了进来,沉沉地看了张仪正一眼,在康王妃跟前坐下来,柔声道:“都还好?”
康王妃有些吃惊他这样温柔的语气和表情,忙笑着道:“好,觉着病去了一大半。”康王便沉默下来,许樱哥忙起身与秋实等人布桌布菜,伺候公婆用饭。
少倾饭毕,康王妃便赶许樱哥:“快去吃,别饿着。”
秋实等人早在隔间布好了碗筷饭菜,许樱哥看了看张仪正,福了一福,走到隔间落座起筷。一口粥下去,便听得隔壁康王声音低沉地说了两句话,张仪正也跟着开了口,接着,第二口粥才下肚,便听到康王和张仪正同时拔高声音道:“你怎么了?”
许樱哥把碗筷一丢,飞速冲到门边,只见康王妃脸色煞白地半躺在康王怀里,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张仪正,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哆嗦着嘴唇道:“我就说,前些日子做的梦不好,果然是老2出事了。你们却都瞒着我。”
康王垂眸不语,张仪正握住康王妃的手轻声道:“娘,我们担心您……”
康王妃闭了闭眼睛:“你也要去……你媳妇才刚进门,身子都还没有……”不等众人开口,便用力地一摆手,道:“去吧,反正是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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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建言
“娘……”张仪正担忧而紧张地看着康王妃,康王妃的嘴唇哆嗦了又哆嗦,强撑着从康王怀里挣起身来,用力挤出一个看上去惨兮兮的笑:“不要多说了,我都明白。去吧,安安心心的去。既是明日便要走,今日必定事多,趁早了去,也好准备得充分一点。”
她如此通情达理,张仪正自是不必说,便是康王也是面露不忍。张仪正起身撩袍,对着康王妃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响头,轻声道:“娘,多谢您一直这样疼我。从前儿子多有不是,给您添了许多麻烦,甚至这病也是儿子害的,儿子对不起您。您放心,儿子此去,总会把二哥带回来。”
康王妃有一瞬不能呼吸,好半天才强笑着道:“母亲疼爱儿子本是天经地义,看到如今你懂了事,再生一场病我也乐意。不独是要把你二哥带回来,你也一定要平安回来,不然你对不起我。”
张仪正抬起头来看着康王妃,眼里有泪。自他从这里醒过来,装傻装痴装疯都干过,偷跑任性胡为没有一样没做过,但康王妃却从来舍不得怪责他,也不曾追究过,便是这份疼爱是偷了原身的,他也该感激,何况直接受益的一直都是他。他得了这第二次性命,本该替原身尽孝才是,但那里也还有人等着他救命,也许他便是她们最后的希望,他不能不去。想到这里,张仪正便又朝康王妃用力磕了一个头,低声道:“孩儿不孝,请母亲恕罪。孩儿若能平安归来,必定尽心尽力孝顺侍奉父母亲到老。”
康王妃不忍再看,将头侧开轻轻推了推康王,低声道:“王爷,拜托您替我们孩儿多选几个得力可靠之人……”
康王迅速起身:“小三儿你随我来,我有话要交代你。”看到站在门前沉默不语的许樱哥,压低了声音道:“好生照料你母妃。”
“放心。”许樱哥目送康王与张仪正大步出了门。听到外间大白鹦鹉尖利而欢快地叫着:“吉祥!吉祥!平安!平安!”突然之间,她的眼睛酸胀到不能再坚持下去,她迅速仰头看着房梁上的雕花彩绘,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三奶奶?”秋实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许樱哥的袖子,轻声道:“您还吃么?饭菜凉了。”
“不吃了,撤了吧。”连着两夜不曾休息好,又有这许多破事,许樱哥哪里还有胃口。整了整妆容便打算去陪康王妃,却听康王妃大声道:“没出息的!这么点事就饭都吃不下去了,哪能指望你做其他事情?”
许樱哥唬了一跳,抬眼看去,只见康王妃坐在榻上疾言厉色瞪着她:“快去吃饭。”
秋璇进来道:“世子妃请安来了。”
康王妃满脸疲累地道:“让她们回去,我要静一静。”
曲嬷嬷才要开口相劝,康王妃便又道:“你也下去。樱哥吃了饭过佛堂来见我。”言罢自进了佛堂。
许樱哥便强迫着自己将剩下的粥吃了,漱口净手后入得佛堂,只见康王妃跪在佛龛之下,手里拿了佛珠闭着眼睛低声祷祝。许樱哥便也取了个蒲团在她身后跪下来。双手合十闭目低声祷祝。
约过了炷香功夫,忽听得康王妃低声道:“上京的女眷们多说自己信佛。从前我每年都要见到很多个笃信佛教的名门闺秀,你呢?信不信?”
从前受的教育是无神的,但她的经历和许多事情却没法子解释清楚。所以呢,看不见的,解释不清的东西并不代表就完全不存在,便是不能全力依赖也当心存畏惧。许樱哥恭恭敬敬地对着慈悲的观音像拜了一拜,轻声道:“心存畏惧。长求怜悯,盼美好。”
“很好。佛祖哪里又知道世人的可怜之处呢,但我却宁愿他们是有的。这样便能听见我的祷告,替我看顾着我的孩儿们,让他们遇难呈祥,平安顺遂。求的不过是一份心安。”康王妃长长叹息一声,将手伸给许樱哥:“扶我起来。”
许樱哥忙起身扶定康王妃,因看到康王妃的脸上满是泪水,便默默递了块帕子过去。康王妃擦了泪,笑道:“不要替小三儿担心,他小时候就是三灾八难的,我曾请高人给他批过命,说的是只要能撑过去年秋天,之后便能平安终老。”
许樱哥忙道:“可不是么,三爷后来也遇到过好几次险,不是一直都顺顺利利地过来了?”
康王妃的脸上便也露出几分真心的笑容:“那是真的。我信他有这福分。”转头想到音信杳无的张仪先,由不得心头又是一阵抽痛,握紧了许樱哥的手道:“我们去看看你二嫂罢。可怜她受了这般大罪却连个哭处都没有。”
再不说便没有机会了!许樱哥犹豫片刻,轻声道:“母妃,三爷虽说最近明白稳重了许多,但到底去的不是一般的地儿,年纪又轻,难免好大喜功,失了分寸,儿媳很怕跟了去的人劝不住他。”
康王妃晓得她说的虽是实话,却也不太当事,便宽慰道:“你父王会派得力之人跟着的,你不用担心。走,我们看你二嫂去。”言罢扬声喊秋璇:“寻些血燕和老参出来。”
许樱哥忙扯住康王妃的袖子:“可是上次三爷去邢州便不听人劝,偷偷离了郭侍郎,这才会落入旁人的圈套,几番陷入危地,若非是运气好,只怕要出大事的……”
言下之意,便是指康王选出来的人也未必见得可靠?康王妃的眼皮控制不住地跳了跳,顿住脚皱起眉头看向许樱哥:“那你说要如何?”
许樱哥小心翼翼地道:“类似朱贵这样的人是靠不住的,虽是忠诚,却难免爱由着三爷的性子来,得寻个关键时刻拦得住三爷,平日却又晓得分寸不会多言的妥当人跟着三爷才行。毕竟此去林州,并不只是咱们王府的人,其他府里也有人跟着的,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撺掇三爷?”
康王妃眼里露出一道精光,语气却极轻柔:“那你说。谁最合适呢?”
许樱哥看她的情态,晓得她是误会自己想插手不该插手的事情,越发谨慎小心,低眉垂眼:“儿媳初来乍到,对府里的人和事都不熟,哪里晓得谁最合适?只是因为担心夫君,却苦于无计,所以才‘颜来求母妃。”
康王妃打量了她片刻方道:“好。我会再就此事和王爷好生商量。你也别闲着,想一想,你身边是否有合适的人可以派出去的?”
许樱哥谨慎地道:“儿媳身边没有合适的人选。便是娘家那边也都是些读书人,让他们背书写文章大概是没有问题,骑马杀敌定是不行的,没得去拖累人。不知,有没有既信得过,辈分又大,能干勇猛,三爷还服气的人?”
康王妃皱着眉头想了许久方出了佛堂。扬声招呼曲嬷嬷:“阿曲,你立即往将军府跑一趟。请姨夫人把老任师傅送过来,我有要事相托。”
曲嬷嬷不知适才许樱哥与康王妃的谈话,虽有些奇怪,但还是立即收拾出门去传话接人。许樱哥暗里松了口气,忙使人将白藤肩舆抬出来,陪着康王妃一起去看王氏。
大抵是因着晓得张仪正要带人去探张仪先的缘故,王氏的病情轻松了几分。敏娘乖巧地坐在床边陪着她说话,又有两个妾室在旁殷勤侍奉,便是那两个小的庶子也是乖巧懂事。康王妃见了这般情形。心中很是安慰,先把几个孩子夸赞一回,敲打了两个妾室与其他伺候人一番,陪着王氏说了一回知心话,亲眼看着王氏服了药方起身回去。
待回宣乐堂不久,曲嬷嬷也就领着人来了,同行的还有武夫人与许杏哥婆媳二人。康王妃对着自家姐妹到底是流了泪:“都说我是好命,可这分明就是一辈子都担惊受怕的命。当着他们爷几个还不敢伤心,怕他去了牵肠挂肚的反而不美。”
“这节下,咱们做女人的谁不是这么一回事?便是我,夜里也是睡不踏实的,总想着他们爷几个。”武夫人苦劝一回,见康王妃收了泪,便转入正题:“姐姐要寻老任师傅是要做什么?”
康王妃便道:“小三儿被我宠得自小骄横霸道,虽是如今懂了事,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只怕他犯起横来这府中出去的人拦不住,而其他拦得住的人却未必肯拦。思来想去,便只有老任师傅最合适,武艺好人品好稳重谨慎能干自是不必说,最要紧的是小三儿跟着子谦打小儿都是跟着老任学的武艺,这么多先生师傅,只有任师傅能让他心服口服。”
武夫人道:“那是极好的。让老任进来姐姐亲自同他说?”
康王妃点点头:“我也是许久不曾见着他了。”
说话间,曲嬷嬷恭恭敬敬地引着一个四十余岁,中等身材,皮肤黝黑,满眼精光,着鸦青色圆领青布衫的男子走了进来。那男子纳头便拜:“草民任书拜见王妃。王妃金安。”
“任师傅不必多礼,许久不见,都还好?”康王妃虚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