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担忧地回头看看冒氏,却又无可奈何。
唐媛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由不得怨道:“你家三婶娘怎会与冯宝儿混在一处?看她二人适才一唱一和的挤兑你,不知道以为她才是冯宝儿的亲婶娘。便是你错了,要教训也该背人教训,当着这么多人算什么?”
“她自来便是这样鲁直的性子,想不到多的。”许樱哥道:“从前也不知她二人有来往的,想是适才一同进来碰上了,兴趣相投?”言罢招手叫青玉过来声吩咐了两句。
唐媛心道“臭味相投”还差不多,但到底是许樱哥的长辈,不能说得太过,便道:“走,走,那边吃席去,安谧她们已经帮咱们占好座了,快去坐一桌,吃着自在。”
少一时饭毕,许樱哥起身告辞,阮珠娘的母亲亲自过来与她打了招呼,问过康王妃的病情,顺带又隐晦地问了皇后的病情,低声道:“我家老太太与皇后娘娘是家乡人·早年老人家还在世时,皇后娘娘常召进宫去说话的。”
许樱哥了然,笑道:“我会把夫人的问候带给皇后娘娘。”
阮夫人便不再多语,微笑着让小儿媳将许樱哥送上马车。许樱哥坐定了方问青玉:“怎么说?”
青玉道:“婢子趁空找着了跟车的常婆子,道是这阮家与冒家大夫人有亲。今日是冒家大夫人上门去接的三夫人,然后一起来的阮府,又在大门处与冯家大娘子碰上面的。”
许樱哥这才想起当初赵璀的母亲有意为赵璀求娶阮珠娘,阮家正是托了蒋氏上门来打听赵璀的品行如何,那时候冒氏明着关心·暗里奚落,生生把她损了一顿。也就是从那次开始,她与冒氏的关系便越来越不好。青玉与铃铛显然也想起前事来了,便都劝道:“奶奶不要放在心上,不值得生气。”
许樱哥笑道:“有什么好生气的?又不是我对不起她。”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冒氏好不容易借着娘家嫂嫂相帮才能出门做客,却不珍惜机会偏要惹事,那是断她自己的后路。今日之事迟早会传回许家去,且不说家里人会如何想,便是蒋氏日后只怕也再不敢轻易去揽这种活儿。看了看天色·算着这个点儿许扶应该已经从部里回来,便打起帘子吩咐双子:“往和合楼去。”
马车才转上主干道不久,就听得远处马蹄震得山响,鞭声破空之声大作,双子赶紧将马车赶到路旁停下,道:“三奶奶,是八百里加急,没吓着您吧?”
“没有。”许樱哥将窗帘拉起往外看去,但见三四乘马匹绝尘而去,心里不由微微一沉·在这当口什么事能用到八百里加急?除了与西晋的战事之外不作他想。如若果然如此,许扶大抵也不能在和合楼中久留,遂当机立断:“回府!”
“是。”双子依言调转马头·突然瞧见不远处街边人家屋檐下立着个穿长衫戴幞头的年轻男子,那身形说不出的熟悉。正想再看仔细了,那人却已经俯身抱起路旁的一个小孩儿退了回去,再看不见。
双子摇了摇头,挥动马鞭将车驶离,越想越觉着好笑,怎么可能是那个人?那人要不是尸骨无存便是坟头上的草都长了半尺长。便是运气好到不得了,有诸天神佛保佑·侥幸活下来·又如何敢入这上京?那不是自投罗网是什么?更何况,这人明显就是个居家户。
马车稳稳地朝着前方驶去·赵璀把在自己怀里拼命蹬腿拼命嚎哭的小孩子放下来,抱歉地对着匆匆忙忙赶过来、脸都涨红了的孩子母亲深深作了个揖·将几枚大钱塞在那孩子手里,转身快步走开。
走不得多远,忍不住又站住了回头看去,只看到打着康王府标识的那张黑漆马车低调平缓地向着远处驶去,窗前垂下的帘子纹丝不动。赵璀在突然间感到一种彻骨的悲哀,许樱哥彻底忘了他了,她怕是觉着蘀赵家求过情,平安把他的家人送出上京,又送还了那副八十七神仙卷,自此后便是两不相欠。便如当年,她使双子去哄崔成避祸,便觉着自己再不欠崔成一样心安理得。可是,他看了她十年,爱了她十年,便是那副八十七神仙卷也是为她苦苦觅得准备做聘礼所用,他为她身败名裂,丧失所有,她怎能如此心安理得?
“便是烧纸燃香,你也该为我做上一两次罢?果然是个没有心的。”赵璀苦笑着转身往前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上京城密密麻麻,蜘蛛网一样的小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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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虚幻
三更鼓响,许樱哥心烦意乱地自书案前起身,沿着墙根走两圈,又喝了一盏热热的红糖姜茶方觉着小腹处的酸胀冷疼减轻了许多。铃铛小跑着进来,道:“奶奶,平嫂子打听消息回来了。”
接着张平家的快步进来,低声道:“奶奶,打听明白了,除去王爷、世子、三爷外,今日滞留宫中的大臣武将着实不少,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世子妃说了,这样的事情往日里也经常发生,只是从前三爷不涉政事,所以您不知道。让您安心睡觉就是,若是有什么,她会使人过来说。”顿了顿,又道:“要是王妃那边使人问起,就说全都回来了,夜深,明日再过去请安。”
“我知道了。”许樱哥吩咐青玉:“把前几日武家送过来的茶包些给平嫂子尝尝鲜。
张平家的笑道:“奶奶客气,有什好吃的经常想着我们这些底下人,倒叫奴婢怪不好意思的。”
许樱哥微笑道:“不过一口吃的,值得什么?这深更半夜的让平嫂子来来回回地跑,还不该喝口茶?”
张平家的也就不再推辞,接了青玉递过来的茶叶,恭恭敬敬地告辞。才要跨出院门,就听有人在身后怯怯地喊了一声:“平嫂子。”
张平家的站住脚,只见雪耳穿着件月白色的单衣娉娉婷婷地走上前来,发上几乎没有花朵装饰,姣好的脸上满是不安,一双眼睛紧张地东张西望·一副生恐给人瞧见的可怜模样。张平家暗暗叹了口气,道:“姑娘有事?”
雪耳走得近了,怯怯地道:“没什么,只是听说我娘病了,想请平嫂子蘀我把这包钱带出去给我兄弟。”
这却不是什么大事,张平家的接了钱,忍不住多了句嘴:“奶奶挺和气的,你该认错的还是要认错,日子久了·总是能见人心的。”
雪耳的眼角沁出些泪光来,轻声道:“我知道嫂子是好人,心疼我,是我自己不争气,事到如今我也不想什么了。就想平平安安地守在这院子里过这一辈子也就是了,其他的,哪里敢想!”
雪耳与秋蓉不同,秋蓉好歹还有条退路,她却是早几年便做了张仪正的房里人,阖府上下都是知晓的·便是想配人也配不了,这一辈子果然就是这样了。若是她自觉,过几年许樱哥有了嫡子兴许还能赏她个机会,若是侥幸有了身孕,最好的出路也就是抬个姨娘,但若是不自觉,那就不好说了。张平家的不好多劝,只道:“你能这样想,那是最好。”
“嫂子待我好,我都记在心里的·日后若是有机会总会报答嫂子。”雪耳目送张平家的走远,又探长脖子往外看了许久,见终是等不到张仪正·远处又有几双眼睛一直盯着的,只得恋恋不舍地回去。
铃铛立在廊下阴影处,一直看着雪耳回了后罩房,方冷笑着进了屋,同鸀翡低声道:“不要脸的小妖精又出去瞎晃晃了。”
鸀翡低着头往一件鸦青色的男式薄绸衫子上缝着针线,头也不抬地道:“不是说她娘病了么,请人带钱回家也是常理,奶奶早前还特意吩咐过了·若是真的过不去·让我管着些,别让人看笑话·说是苛刻了院子里的人。你总不能让她不出门。”
铃铛撇了撇嘴,道:“就晓得姐姐要说我刻薄·还是紫霭姐姐好说话。”
门帘被人从外头揭起,紫霭似笑非笑地走进来道:“你这丫头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这不是和鸀翡姐姐说,我和你一样的刻薄爱说人是非么?”
铃铛笑着站起来拉她坐下:“好姐姐,我是说那狐狸精不要脸,早前看到奶奶换下来的衣物,晓得奶奶小日子来了,回去就要了热水,在屋里洗了又洗,恨不得将自己的糙皮刷去一层。我就想,她适才等在外头是真的想请平嫂子带钱呢,还是想等着三爷?”
紫霭伸出纤指用力戳了她的额头一下,骂道:“你多大年纪?知道些什么?跟着乱嚼什么舌头?羞也不羞。”
“我不和你们说。”铃铛红了脸快步出去,鸀翡抬起头来问紫霭:“奶奶不是让你把三爷的书房收拾出来么?都收拾好了?”
紫霭应道:“收拾好了。”又压低了声音:“前几月都说是新鲜捧着,日子一长哪里拦得住。便是奶奶不提,自然会有人不顾廉耻地去爬床。”
鸀翡轻轻叹了口气:“那又能如何?这便是世情,何况是这样的人家,如今忍得,不过是时日尚短,还没嫡子。上次我见着了大娘子,大娘子也不过是让我在奶奶的饮食上多注意,你也看着些,眼看着天越来越热,奶奶难免贪凉,什么寒凉之物就拦着她不要吃了。看看二奶奶,成日过得没个意思,要是有嫡子傍身,那也不至于如此处处小心讨巧。”
“二奶奶是还差了家世,我们奶奶是不太一样的,我不是光说家世,性子就不一样。”紫霭见捻好的线要没了,便仲手舀过线束来,一边帮着捻线,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这院子里原有的几个丫头来。话说到一半,就听外头热闹起来,有人道:“三爷回来了!”
二人赶紧放了手里的针线活走出去,只见张仪正黑着脸快步朝着许樱哥的房里走去,一路上撞着了好几个丫头婆子,竟是火气极大的样子。二人瞠目结舌,不知哪里又不对劲了,便忙着往正房赶去,却听里头“啪嗒”一声脆响,接着青玉灰头土脸地从正房里出来,见她二人就比了个手势,三人便都齐齐垂眼立在廊下,将想往前靠的各色闲杂人等统统挡在了外头。
房内,张仪正坐在椅子上沉默地看着多宝格里呈着的羊脂玉如意,脚下的碎瓷片和水痕犹未收拾,看上去不免有几分狼藉。
这是又受什么冤枉气了?许樱哥暗自嘀咕了两句,端起茶壶重新斟了一杯茶递过去,温和地道:“累了一整天,先喝点水。饭食都温着的,有你爱喝的鸡汤,须臾便可送了来。是要先吃饭再洗浴,还是先洗浴再吃饭?”
张仪正不答也不接她递过去的茶,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下颌线条紧绷,在灯光下呈现出一层难看的铁青色,一双眼睛照旧盯着多宝格,眸色暗沉沉一片。
许樱哥放了茶盏,皱着眉头看了他片刻,轻声道:“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人给你气受了?”
张仪正还是不答,厚实的肩膀反倒往上端得更高了些。一个人犯倔时,冷处理可能更好一些,许樱哥叹了口气,自走出去吩咐几个丫头:“备热水,让厨房送饭菜过来。”
紫霭与鸀翡应命而去,青玉朝里指了指,担忧地轻声道:“好了?”适才张仪正进屋,抬手就把她送上去的茶盏给挥落在地,那火气可不是一般的。
许樱哥摇头:“你往世子妃那里去寻银瓶打听打听,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青玉小声道:“不好吧?”若是问了有事还好,若是无事,张仪正这脾气只是冲着许樱哥来的,让外人都晓得他们夫妻闹别扭,岂不是把面子给丢光了?
许樱哥自嘲一笑:“有什么不好的?这院子里难道只有我的人?他进门就撞人砸东西发脾气,瞒得过谁去?面子是挣出来的,不是捂出来的。知道究竟为什么,我也好应对。”
青玉无奈,只好劝道:“那您千万别和他对着来。”
许樱哥把她往外推:“知道了,快去,快去,去得晚了不好寻人。”
安置妥当,许樱哥回了里屋,亲自将张仪正的家常衣裳寻了出来,道:“三爷换衣服么?”
张仪正的眉毛往上挑了挑,仍是没有说话。事不过三,许樱哥心头火起,随手将衣裳挂在了衣架上,径自走到桌旁挑亮了灯烛,舀起炭笔继续给唐媛画簪钗。
但心里始终有事,下笔不成形,索性另外换了张纸画起了暴走漫画,把张某人画成一个眼球突出、表情狰狞抓狂的丑八怪,回头一对比,越看越像,心情便好了许多。
不一时,鸀翡与紫霭带着人将净房里的热水备好,外间的饭桌布置好,立在一旁不知是该请张仪正先洗呢,还是先请他先吃饭。许樱哥起身带了笑走到张仪正跟前道:“饭菜、热水都得了,三爷要先吃还是先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