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泉额头直冒汗,立马感到自己怀里抱着的不是美人,而是块烧红了的生铁!
“哎哟,不行,我,我要去趟洗手间。”林泉说着,脚底抹油。
发小儿给自己挡了半天的小姐,也算仁至义尽,吴越对林泉的尿遁视若无睹,把头转开,瞥了眼八仙桌上糟践的那二十多万,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林泉出去了。
白桦脸蛋儿酡红地挨过来,端着一杯红酒,慢声细语地:“吴爷,现在就剩下我和您了,让我好好侍候您,您要有什么需要,只管和我说。”
她刚要把那丰满白嫩的身子贴上来,吴越把手一伸,作了回绝的动作,然后慢慢扬起脸,抬起那小尖小巴:“就一个需要。”
白桦醺醺愣愣地望着他。
吴越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尖牙:“爷没带钱,你借爷一点?”
4、针尖麦芒
韩今宵坐在一张清中期黄花梨挂灯椅上,这种椅子线条冷漠刚硬,不设臂搭,人坐在上面往往是绷直的,硬劲的。
“韩爷,这是天字号的账单。”
“拿来我看。”
韩今宵的手下,一个绰号叫煎饼的山东汉子把帐单呈给了他。
白桦瑟瑟地站在下面,身上还着着接客时穿着的高叉白底绣眼鸟牡丹旗袍。韩今宵阅完帐单,瞥了她一眼,粗声大气地说:“你过来。给老子点根烟。”
白桦带着哭腔:“韩爷……”
煎饼瞪她:“叫你过来你就过来,哪儿那么多废话!”
白桦过去了,给韩今宵点烟的时候十根葱管儿似的嫩手抖的厉害,点了好几次才把火点上。
韩今宵狠狠地吸了一口,任由那种呛辣的滋味燎心燎肺地在鼻腔咽喉弥漫着,最后和着浓重的呼吸吐出去,一双豹眼在乌烟瘴气的烟火味后显得非常阴鸷,冰冷。
“你下去。”韩今宵被烟浸的有些沙哑的嗓音淡淡地说。
白桦没有料到他什么责罚都没有,整个愣在那里,又是畏惧又是茫然地看着他。
韩今宵挥挥手,她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了神,忙不迭地道了好几声谢,踩着小高跟慌慌张张踉踉跄跄出了门。
屋子里只剩下韩今宵和煎饼两人,韩今宵咬着烟嘴,双手合着,揉搓着自个儿右手虎口处的一道旧疤,那是他在思考问题时习惯性的动作,煎饼凝神屏气,没敢打扰他。
过了一会儿,韩今宵开口了:“上次让铁拐去查,他查出了什么?”
煎饼回道:“一时半会儿查不出来,毕竟是公安局的人,案底儿不是那么好翻的。”
韩今宵:“……他就一个人来的?”
“白桦说还有另一个男的,那男的现在在厕所,进去十多分钟了,愣是没出来。我让人在门口堵着呢。”
“……他说什么了没?”
“还不是和上次砸赌场的时候一样,愣是要和老板唠唠磕。”
韩今宵想了会儿,对煎饼说:“你过去会会他。”
煎饼如同生吞一个鸡蛋:“我?!可,可是韩爷,我又不是老板……”
“啧,老子说你是你就是。哪来这么多废话。”韩今宵照着他屁股一脚踹过去,“麻利点滚蛋。”
吴越坐在天字号包间的太师椅上,两脚架在横着空酒瓶大果盘儿的八仙桌脚,支楞着腮帮看着面前的煎饼,皮笑肉不笑地:“久仰大名,您就是韩今宵韩老板?”
煎饼:“吴警官,过奖了。”
“怎么,记得我呢?还知道我姓吴?”
“瞧您这话说的,您这些日子在老子地盘上抓人砸场,我想不记住都难。”煎饼给他递了烟,自己也抽了根点上,“吴警官,您这么大费周折,不会就是为了见我这一面吧?”
吴越冷笑:“您面子多大啊,我不这样闹腾,连您的头发丝儿都见不着影子,还请您多担待了。”
“吴警官,您这话可折杀我了。”煎饼顿了顿,“但是我有个问题,还得麻烦请教下吴警官。”
“韩老板有话直说。”
煎饼就问:“吴警官,您急着和我见面,这是为了公事呢,还是为了私事儿?”
吴越笑了,小尖下巴一扬:“您觉得呢?”
“哟,这我可说不准,不过公事有公事的说法,私事儿有私事儿的聊法,您得让我心里有个数了。”
“我要说是私事儿呢?”
煎饼道:“那自然是远来是客,您这一桌席,我算给您免单,今儿咱们就算是认识了,以后我韩某多一路朋友。”
吴越嗤笑:“有意思,那如果是公事呢?”
“那您可就让我难办了。”煎饼说,“咱们警察同志工作日以继夜勤勤恳恳,我们这些小公民看在眼里其实也心疼,能配合警察同志的地方呢,咱们尽量给配合,但您总得给我们留点饭吃,您说是吧,吴警官。这狡兔死走狗烹的,万一您端错了兔窝,跟您顶上的那些领导,只怕也不好交待啊。”
吴越:“怎么着,韩老板果然神力通天,还和顶上的人攀交着?”
煎饼笑道:“场子摊大了,谁不得和土地公倒声谢呢,这点规矩总是要守的。”
吴越:“……”
煎饼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在心里权衡利弊,愈发和颜悦色:“那么,吴警官今儿这趟来,究竟是为公呢,还是为私?”
吴越晃着架桌上的脚,过了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说:“之前还不好说,但跟您这路人嘛……你二爷我当然是聊公事了!”
话音一落目光骤冷,只见吴越一脚踢上八仙桌,愣是把实木厚重的桌子给踹翻了,桌上的东西稀里哗啦砸地上摔个粉碎!煎饼避闪不及,胸前腿上给溅了一身酒渍果汁儿,好不狼狈!
吴越这一脚踢的,他自个儿下边的椅子也失去重心,整个向后倾倒摔去,但吴越一个打挺,柔韧性极佳的身子骨在半空中掠出个漂亮的弧度,随即双脚稳稳落在地毯上!这一路行云流水的,尽显他科班出身的扎实功底!
吴越往那儿亦正亦邪地一站,别有深意地和煎饼说:“怎么着,这又是赌场,又是□服务的,你要真是韩老板,就和老子去东城区刑侦支队走一遭?”
煎饼给他泼了一身彩,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半天说不出话来。
吴越跨过一地狼藉,一边朝包间门口走,一边说:“到了局子里,哪位土地公和您有私交,还真得麻烦您给我指点指点了,韩老板。”
最后那仨字咬音咬的那叫个抑扬顿挫含义极深。
吴越说完就这么把门一推,外头走廊的灯光只在他推门出来的一瞬间是亮的,随即立刻灯光全灭!!包括他身后的天字间包厢,顿时也陷入了伸手一抹黑的境地!
在这片黑暗中,一道凌厉的劲风蓦地从吴越斜前方刺来,吴越警敏一闪,伸手搁挡,硬劲的铁臂猛地格击向同一样铿锵的铁臂,那又快又狠的野性力量如同猛兽扑来!!
浓重的黑暗中裹挟着极强的雄性霸道凶悍的荷尔蒙气息,在招招翻飞的攻击拆解中地网天罗!!
“韩今宵!!”
看不见人,看不见对方的脸,可吴越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满溢了极度的兴奋的字儿来,他硬生生抬手接下暴烈的重拳,就在那一瞬间他看见咫尺之处,那双黑暗中愈发凌厉强悍的视线,那双——
他催心折骨咬牙切齿狠嚼血咀——他煎熬着,渴望着,简直都已经成了他的心病的眼睛!!
他见过的最好斗,最血性,最冷亮的眼睛!
他这十年都想与之一决胜负的那个爷们——操了,十年的抓心挠肝求而不得!
今天,老子可算逮着你了!韩、今、宵!!!
吴越看不见对方在哪里,但他不需要看,他感觉的到那个人的呼吸,甚至那个人身上的气味,与他这些年的想象中一模一样的气味,强悍的,危险的,极度刺激着他的好斗神经的——
他一个左直拳虚击向韩今宵面部,拳影划破暗夜,却蓦然一转掩着右拳重击向对方的下颔!这是散打里虚晃的招式,韩今宵竟然一眼看破,压根没去管他的左拳,而是在他虚拳打出的那一刻,直接上手防拦于前,待吴越右拳逼至,一掌覆下!死死擒住吴越的手!
吴越一惊,此时韩今宵另一只手勾拳,直击他的腹部!
吴越脑子里几乎是电光火石的就闪过了当年自己哥哥被韩今宵一拳揍趴在地的场景,就是同样的手法,同样的攻击力势——
这一拳是暴拳,能把人胃里的酸水都殴出来,绝对挨不得!
吴越迅速收腹,没被韩今宵制住的左臂硬生生格挡住这一拳,强大的暴力直击骨骼,剧烈的疼痛没有让吴越畏惧,反而让他更加地高度兴奋!
就是这种感觉!就是这种疼痛和暴力的冲撞,对抗!而不是站在一堆横七倒八的大院弟子里,看着别人唯唯诺诺的眼神,那不是吴越所追求的,他好斗!!
吴越趁着韩今宵力道未收,让韩今宵握着的右手也不挣脱,只那么一屈臂,手肘横击向对方胸膛。
韩今宵为了躲过这一击,不得不放开握制着吴越的手,吴越立刻拉开与其距离,一个漂亮的转身横扫腿,韩今宵精彩闪避,吴越步步紧逼,改用快速,隐蔽,小角度的鞭腿!迅疾如电!
韩今宵落出防守位置,然后他一双豹眼在黑暗中渐渐辨清吴越节奏,乘一个极端间暇,闪身近贴!
所谓“远踢,近打,贴身摔。”
让韩今宵近身便极难再起腿,韩今宵看出来了,这个姓吴的小条子腿法极好!绝不能让他再有机会施展他的腿功。
韩今宵右脚上步,猛然别住吴越两条灵活的长腿,同时右手顺势狠狠箍住吴越的颈脖子,把对方一下勒进怀里!肌肤隔着夏天单薄的衣料几乎紧贴!
吴越哪里肯这样受制于人,顿时暴怒,反肘就要击打韩今宵的腹部——
“啪。”
灯亮了。
刺眼的光在一瞬间照进视网膜,让人适应不能,吴越的攻势减了几分。韩今宵没避开,受了他这不算太重一肘子。
随即吴越就觉得脖子上一轻,箍着自己腰身的力量也消失了。
韩今宵松开了他。
吴越转过头,眼前还因不能适应在阵阵发黑,在重回光明的走道里,他第一次那么近的看到韩今宵。
这个男人比十年前更高,更悍,但又不再像十年前那样浴血的张狂刺目,他的狠似乎从表面渐渐地浸渍到了他的骨头里,狠气成了一种默不作声的狠劲。
韩今宵玩味地瞧着他,吴越也毫不服输地盯着对方。
两人的呼吸在一番激斗之后都有些沉重,带着些原始的,兽性的味道。
最后韩今宵把手伸了出来,很宽厚的一只手,虎口处一道狰狞的旧疤。
“年少可畏,领教了,吴警官。”
“……”吴越静了几秒钟,把一只白净的,指骨长而细,但是虎口处和食指有一层厚厚的茧,那是常年握枪的手。
“名不虚传,见识了,韩今宵。”吴越扬起他的小尖下巴,右手和韩今宵极用力,仿佛又是一番力道较量地交握在半空,两只手青筋暴突,很久很久都没有放开。
5、京城韩爷他妹妹
吴越盯着前边那人宽阔的身形,这个背影他追了十年,现在他就在前面,一伸手就能狠揍到的地方。
但揍到是一回事,揍不揍的倒,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吴越跟着韩今宵一同穿过地下二层的走廊。拐角隐蔽处还有个电梯,下去三层,那几乎已经不接人气的阴冷地方,是韩今宵最爱蹲的单间。
韩今宵走进电梯,按着开门的键。
他没说话,深邃的眼睛搁着昏黄的照明灯光不冷不热地瞟着吴越,那视线挑衅,嘲讽,漫漫扫射着……
操了,有什么可看的!
吴越有些光火,冷着张脸进了电梯。
韩今宵粗砾的手指在“F3”上一摁,厚重的电梯门合拢,带着两人往最下层沉去。
整间酒吧最无天日的地方,极其的幽闭,死寂,孤僻。
人蹲在里头,就好像进了笼子的困兽。
但这是韩今宵在酒吧内的住所,他享受着这种旁人受不了的封闭。
“你认得我。”进了屋,两人就座,韩今宵开门见山地问。
吴越挑起眉,对方没有用疑问的口吻,而是肯定的,不容半点辩驳的。
韩今宵下一句是:“咱们在哪儿见过?”
“八大处那片儿,公园出来一个拐弯,路口早些年有个吹糖人的老头子,吹的糖人齁甜齁甜,岔进去有个胡同。”吴越顿了顿,“胡同里一棵枣树有人腰膀粗,去年给雷劈折了,锯了只剩了个桩子。咱在那儿见过。”
韩今宵盯着他,细细研究着。然后说:“八大处。……吴警官,您是军区大院儿出来的人呐。”
他慢慢说着话,眼神一点点地变得深不见底,手指揉搓着自个儿虎口处的茧子,像是密林里俟猎的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