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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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豌-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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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小婉耳濡目染地跟他学了不少东西,加上爱好这个,人年轻心思活,十多桌酒席小婉拟的菜单里有三成都是新鲜花样。这且不提,让他微微吃惊的是小婉在厨房里的做派,这丫头以前也下过厨,也跟他学过雕萝卜花黄瓜花,什么时候练出来这刀功的?他知道她比小宇有天份,可不知道到了这程度。



“行。”他一拍大腿,“那就和对面定下来,明天舅舅给你打下手。”



陈婉手上还沾着调浆的面粉,闻言不自禁地咧开嘴,一显身手的机会可是渴望很久了。想想又觉得有些没底,毕竟不是一桌两桌,想象和实践是两码事。摸了摸下巴犹豫问:“舅,你是不是真放心?”



“放心。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行家之间只看眼神和刀的起势就略知一二。明天记得按照舅舅以前的步骤,别慌神就行。”巩自强伸手抹去她下巴上的面粉,“你这丫头,背着舅舅偷了多少师?”



陈婉浅浅一笑。



巩自强叹气说:“你一个姑娘家的,小宇又不好这个,咱巩家传下来的手艺怕是到我这儿就断了。哪天有空,舅舅教你几个大菜。你姥爷那时候说是太爷爷传下来的宫里的大菜,我也没做过几次,再不教给你们怕我也忘了。”



小宇捧着一片西瓜,吃得满下巴都是红汁,站门口不满地说:“谁要学那玩意?厨房里的活都是女的干的。”



巩自强黑着脸,一手拍在小宇脑门上,“兔崽子,你还瞧不上眼?谁养你这么大?”



陈婉见小宇小声嘀咕,撇嘴说:“将来保佑你找个老婆也不会做饭,两口子天天吃泡面吧你。”



“切,不会做饭的第一个筛掉不要。”小宇满不在乎说。



这小子从考场出来也是这幅满不在乎的表情,舅舅舅妈问他考的怎么样,他只说还行还过得去,再问就不耐烦说行不行反正已经考完了。直把舅舅舅妈晾在一边,心里没半点底,慌得一晚上追问不休。



“我去洗澡去了。”



“早该去了,踢完球臭烘烘的到处晃。”陈婉捏着鼻子说。



巩自强看惯了他们姐弟两个斗嘴,只是笑笑。



小宇走了两步又跑回来,奇怪地说:“我们刚才在纯阳观门口见到猴子和六指了。猴子哥点了点头,喊六指哥,他不理我。姐,怎么回事?你和正哥闹脾气了?分手了?”



陈婉听他说到猴子和六指时已经冷了脸,说:“别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和方存正好过?什么分不分手的?”回头对上舅舅关心的目光,心一沉,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只是转过身开始清理案台的东西。



小宇对她突如其来的一顿排揎有点莫名其妙,摸摸后脑勺望向自己老爸,“那我去洗澡。”



面对沉默不语的舅舅,陈婉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过了半晌等不到舅舅的询问,主动坦白说:“舅,我和老二,没希望的。”说完,眼神一黯。自己也分辨不清是为他的人黯然,抑或是为几年的交情。



巩自强拿支烟点上,说:“老二人不错,仗义,也本事。不过舅舅心里,他配不上你。舅舅希望你将来找个家底清白的,安安稳稳好好过日子。哪怕夫妻间吵吵架,打打闹闹,也比跟着老二担惊受怕要强。”



看陈婉刷洗菜板不出声,巩自强心里微动,问:“你喜欢那小子?”



陈婉停下手,哗哗的水流从指缝里划过,心底的怅然却冲刷不尽。想了好一会才低声说:“应该不算喜欢。不过,总觉得欠了他好多,心里不踏实。”



“舅舅知道,舅舅心里也不踏实。”巩自强深吸一口烟,又说:“他帮忙垫的医药费,舅舅会想法子还他。你和不和他好,都不能弱了咱家势头。咱巩家人再穷,还有个脊梁骨。不能让人在背后戳着笑话。”



陈婉闻言咬紧下唇。不能让人在背后戳着脊梁骨笑话。如果舅舅知道秦小五那个混账……



那个放钱的抽屉,他说过她可以随意拿,但是她出出进进目光扫过去无数次,克制自己不去想不去看不去触碰。需要钱的地方很多,她怕一打开就抵抗不住诱惑。那是个黑洞,很有可能就此被强大无比的力量吸引进去,无边际的黑暗里沉沦至深渊尽头。



她不敢尝试。



“实在不行,就把这房子卖了。你舅妈说的也对,守着一片瓦有什么用,住哪只要有饭吃就行。”



院子里的葡萄藤上串串的青紫,再有大半个月就挂红了。半面墙是爬山虎,大门被郁郁的翠绿掩住一半。墙头的紫藤开完了就是中间的凌霄,后院的那棵月桂树每年秋天引了多少小孩在围墙外攀折?



“真的卖?”这里是她的寄居地,但是意义非凡。住了几年,连地上的砖,墙头的瓦都有感情。这里也是她妈妈出嫁前的家,厨房院子中仍然有她妈妈年轻时甩着大辫子四处操持的影子。她不舍得。“舅,你舍得?”



“有什么不舍得的。舅舅也想通了,这些是身外物,就算是祖上传下来的,怎么也比不上人矜贵。只要你们姐弟两个好好读书,将来出息了,舅舅也算给你爸妈有了个交代。”



她自己的学费早存够了,剩下一些估计还能给小宇置点东西。但是还要还方存正垫付的医药费,给小宇准备学费。那个有魔力的抽屉再一次于脑海里闪现,蛊惑她诱引她,当作他对她的赔偿好了。接着另一个声音反驳说:钱,能抵消你受的伤害?消弭你噩梦里的恐惧?



“小婉,小婉!电话。”



“啊?”她回过神,听见舅妈在外面叫她,应了一声,才发现舅舅早已出了厨房,“来了。”



听见电话里的声音,她心虚地斜瞟一眼在招呼客人的舅妈,压低了嗓子捂着话筒问:“你怎么打到我家来了?”



“不打这我去哪找你?你跟没线的风筝似的一放就飞。”



她没好气,“有事吗?有事就快点说,我厨房里一堆活还没做呢。”



那边安静下来,过了好一会秦昊才说:“我就想你了,怎么着?我想你还不给了?我们多少天没见,你数过没有?”



她咬咬牙,望一眼舅妈,小声说:“什么多少天,昨天早上……”她耳根倏地发烫,说不下去。



昨天早上她醒来时迷迷糊糊去洗手间,推开门吓了一跳。大色鬼露出个挺翘的PP站在洗手台前,一手攥着一堆纸巾,一手握着自己的……脸上的骇色不逊于她。她又惊又惧又羞,面红耳赤地骂了声“恶心!”,旋即慌慌地冲出来,身后他扯着喉咙委屈辩解喊说:“这叫新陈代谢!你懂不懂?”



“昨天早上?”秦昊意味深长地嘿嘿一笑,“你说把我吓得以后不能用了怎么办?我们老秦家绝了后还不找你算账?你拿什么补偿我?嗯?”



“去死!”激烈的语气吓得她一慌神,改口低声喝问他:“别和我瞎七搭八扯个没完,没事我挂了。”



“别,我真有事。”他顿了顿说,“我在你家巷口,出来让我见见。”



“我没功夫。”



“那我就找上门了啊。”用懒洋洋的语气说威胁的话,他可算是无赖中的极品了。



“你……你正常点行不行?这个时候正要开始忙了,我怎么走得开?”



“简单,说你约了同学什么的,还怕你舅拦着你不给你出门?”



她掩面不语,烦躁得想把电话连同他的声音摔个四分五裂。叹口气,无力说:“我不想再骗我舅了。”



他充耳不闻,“谎话说多了就锻炼出来了,到了脸不红心不跳的境界你还要谢我呢。出来,我在巷口老地方,十五分钟。”不等她开口拒绝,说完立时挂了电话。



她踩准十五分的点,不甘不愿上车时,秦昊看看表,心里的焦灼一扫而空,脸上满是得逞的笑,“你又不爱化妆打扮什么的,下次给你五分钟足够了。”



“有什么事快点说。”一次次服软一次次低头,他笑得越是自得,她越加清晰了解自己的无奈与力量渺小。



“就那事。”他笑得诡谲万分,“不知道被你吓得还能不能用,想找你试验一次。”



“去死!”



“逗你玩呢。”他毫不介怀她的恶言相向,掩不住眉宇间的笑意问:“到饭点了,想去哪吃饭?”



“去死!”



“吃完饭去看电影?”



“去死!”她唯一想和他说的话只是这一句。



“想看什么?《卧虎藏龙》?《花样年华》?”



“去死!”



他扬扬眉,然后突然踩下脚底油门,以极速冲向清水河,瞬眼之后陈婉只听见尖啸刺耳的刹车声,在尖叫准备突破喉间的刹那,车头贴住清水河的护栏角度夸张地漂移转向,停了下来。



她一颗心几欲狂跳而出,张着嘴大口喘气,“你神经病!”



秦昊好笑地看着她,“要死我们一块!做对同命鸳鸯也不错。”话音方落,一手拈着她下巴,嘴巴堵住她的喘息,舌尖随即冲进来,狂放肆意地撩拨着她的。



第41章



这一天是这段时间来最快活的一日。



宴开十二席,好在都是家常菜。冷碟傍晚便已准备好,汤镬里汩汩翻滚的热气卷着浓香四溢。陈婉临阵心怯,有些乱了手脚,于是细细地呼吸,一遍遍默念着菜单,脑子里重温以前强记下的过程。加上舅舅从旁指点,开席后忙中有序,渐渐入了佳境。



专注着这一切,身处于初夏高温的厨房里,丝丝缕缕纷扰多日的思绪尽数沉淀下去,心静如水,再无杂念。



“舅,你还没养好身体又烟酒不忌的。”



夜阑人散尽,舅舅仍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一碟盐水花生,一碟酱牛肉,半盏黄酒。见她洗了澡出来,招呼她在对面坐下。



“行了,你舅妈刚才数落过我,又轮到你。”巩自强拿过一只小碗,说:“来,陪舅舅喝一杯。”



陈婉连忙接过,“我自己来。”



暑热方褪,青砖上洒过水冲洗,院子里稍稍有些风,将头顶葡萄藤的须蔓扬起。默默对坐着,半晌没人开口说话。



那件事发生后,她自觉被生生撕开一半,少女纯真安娴的那一半彻底地死去。偶尔对着镜子,眉眼里凌厉的戾气令她自己也不忍卒睹。现下这一刻的安宁祥和,如此珍贵。



“舅舅这辈子没什么大本事,能骄傲的一是腰板挺得直,堂堂正正。”巩自强呷口酒,语声很慢很轻,“一是有个手艺能养家糊口。可心里总不痛快的是这个手艺也只能养家糊口用了。”他目光遥远,像是在缅怀什么,“你太姥爷他们那辈巩家饭馆多大的名头?济城里谁不晓得巩家菜?传到我这代,没落了。”



“舅……”



“舅今天高兴,你比舅强。以前就应该发现的,我记得有一年,你说菜粑粑里面放蛤蜊,蛤蜊汁鲜、面坯脆,加上蛤蜊也是便宜东西,后来就照你说的做了。没想到逢时节就卖的火红,舅舅那会就应该知道了,你有巩家的天份。”巩自强挥挥手,拦住陈婉的话,继续说:“舅舅今天高兴,今天知道,这门手艺断不了。有你。”



“舅。”她眼眶发热。舅舅不轻易褒奖人,说到这个程度无疑是最高的评价。



“来,跟舅碰一杯。喝了早点睡,今天可累坏了。”



她放下碗,贪恋这久违的平静,毫无睡意。



电话响起时,她跑去前院。喂了一声那头没人说话,倦意和无力感席卷而至,她昨晚和他说过今天的酒席要靠她操办,脱不开身。难道这人一点儿都不顾及旁人的感受吗?“别叫我出去了,准备睡了,而且真的很累很累,下个礼拜要考试,我还没怎么看过书。”



“我知道,只是听听你声音。”秦昊站在前街巷口,依稀可见她家饭馆门口一盏昏黄的街灯。马路上过来一部黑色越野,在不远处停下。目光所至之处,车窗滑下,他与车里的人遥遥相望。血液里猛然充满兽性嗜血的渴望,静静等候期待已久的一刻。“早点睡,我明早来接你回学校。”



秦昊阖上手机翻盖时,越野车车窗缓缓合上。那部车驶离他的视野后,他全身敛聚的狂佞暴戾之气方才散去。



第二个星期,陈婉拖延至宿舍里剩下她一个,才提上东西施施然走出大门。“说好不停学校门口的,怎么又这样?”她上车时僵着脸问。



“我这不是担心你东西多吗?”见她一路走来,小脸晒得红红的,脑门上一层细汗,秦昊伸手把车里空调调低,“说去宿舍楼下等,你又不给。何苦走这老远的,一身汗?”



“你不来我也一样能回去,宁小雅还打算和我同路呢。”在她心里,他是唯恐天下不知,唯恐天下不乱,“你就这么闲?不用上班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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