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2月31日。七点。
整个城市早已被暮色遮掩了,华灯初上,星光点点,微弱的灯光依旧让人觉得寒冷。
N市军区礼堂里座无虚席,满满的人却又是那么的肃然。战士们挺直腰杆端坐着目不转睛的看着舞台。前排就座的都是军区的首长,瞧那胸前杠杠星星的,不时和镁光灯交错,折射出炫目的光芒。
与礼堂的安静不同,此刻,偌大的后场,人来人往,脚步攒动,一片嘈杂。
“你的妆再补一补,腮红不够艳。”
“服装赶紧换好。”
“上场的时候注意走位。”
角落里有一人好像隔离在世界一般,静静坐在那儿,怀里抱着几件厚重的军外套,手里拿着一本书,整个人慵懒的靠在一个微微破旧的单人沙发里,她半垂着脸,闲闲的翻着书页。头顶的吊灯散发着橘黄色的光,给她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光芒,让人说不出的舒适。
“初舞——”伴着一个痛苦的声音,孙晓然猫着腰步履艰难地走过来。
韩初舞快速的抬起头,眉头轻皱着,立马站起身来,扶着孙晓然坐下来,“感觉怎么样了?”
看到她额间的冷汗,她赶紧抽出面纸轻轻擦拭着,小心翼翼地避免把她的妆弄花。
孙晓然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抵着胃,面部抽搐着,“不行了,我要死了。”
“孙晓然,孙晓然,国关的孙晓然——”
“老师,这儿——”韩初舞侧身挥挥手,一脸的焦急。
那边校文艺团的老师立刻走过来,一看孙晓然这半死不活的样子,脸色瞬间就苍白下来,“这怎么回事?”
“周老师,我突然间胃疼的厉害——”冷汗一滴一滴的顺延而下。
“哎,你这孩子,这可怎么是好,马上就该你们上场了。”周敏手里卷着的白纸顷刻就被她揉皱了,这下面坐的可都是军区的领导,节目排练了一个多月,现在如何是好。
韩初舞端来一杯温水,扶着孙晓然小心翼翼的喂她喝下。孙晓然顺了一口水,疼痛依旧未缓解,惨白的脸色稍稍恢复些。她喘了口气,哑声道,“老师,让她代替我吧。”说着拉过韩初舞的手。
闻言韩初舞微微一颤,身子瞬间有些僵硬。“小然,我不行。”
老师转过头看着韩初舞,上下打量了一番,犹疑道,“她不是我们文艺团的吧?”
“老师,初舞从小就学习舞蹈,况且这段时间也是她陪着我练舞的。”孙晓然双眼清明,一脸的诚恳。
“不行。”韩初舞立刻出声拒绝道,神色凛然,咬咬牙,“对不起,我不行。”
“初舞,你就帮帮我吧。”
周敏转头看向韩初舞,这身条倒是不错。可是,她没有把握韩初舞到底行不行。
“周老师,还有四个节目到我们了,前方让我们候场。”
周敏微微一抽气,一咬牙,指了指韩初舞,“你带着她赶紧去化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韩初舞瞪大了眼睛,手里的水杯“啪”的一下落在地上,“嘭”的一下轻响,却淹没在嘈杂的环境中。水顷刻间浸湿了地板。
“老师,我”心里有一个拒绝的理由此刻却无从说口。
“好了,老师相信晓然的眼光,赶紧去吧。放轻松。”周敏心里也是忐忑,面上却仍要佯装镇定。
韩初舞坐在梳妆镜前,面前杂乱的堆放着各种各样的化妆用品,她的耳边回荡着前方传来军旅之歌,铿锵有力。头发被梳起来,紧紧盘着,扯的她头皮发麻,露出了那优美细长的脖颈,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摩挲着身上的衣裙,手指微微的发颤,依稀记得小时候也有人这么给她打扮,拉着她的手,一个动作一个动作温柔细致的教她跳舞。
而这个舞,她自是会的。双眼朦胧,思绪飘飘,她掐了掐掌心,逼着自己回过神,朝着镜子里的自己努力的扯了一个笑容,既来之则安之。
他们之前的节目是前线文艺团歌唱家演唱的一首雄浑的军旅之歌,而现在她们这个舞,轻盈柔美,前后凸显,更是相得益彰。
周敏站在幕帘边,刚刚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深深的呼了一口气,赞叹不已,这姑娘的舞蹈底子倒是比他们艺术团的学生还深,这么个人才当初文艺团怎么就错失了,心里不免有些懊悔。
宽大的舞台,聚光灯来来回回,几个姑娘就像精灵一般,伴奏缓缓的音乐,灵动地舞动着。韩初舞面上噙着淡淡的微笑,丝毫没有一丝的紧张,举手投足自然飘逸。
摄像机一一扫过前排,席浩泽端坐在前排,深邃的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舞台中间的那抹清影。看着她一颦一笑,灯光下打在她的身上让人恍惚觉得有些不真实,他紧抿的薄唇微微勾了勾,就如同侦探兵看到了目标,绝不放过,眼神中的掠夺一扫而过,右手食指微不可察地一下又一下敲着大腿,这是他思考时习惯性地小动作,一瞬之后,他继续怡然自得的欣赏着那如同振翅蝴蝶般的翩翩起舞。
一舞终了,台下掌声雷动,扬起一浪又一浪的热潮,铁血男儿侠骨柔肠,那最坚硬的地方也被这柔美的舞姿深深触动了。
来到后台,大家都舒了一口气。汗水淋漓,一方面是跳舞发的汗,另一方面还有紧张导致的。年轻的女孩子毫不掩饰的兴奋,一张张精致的面庞洋溢着激动。
“你刚刚注意到了没有,右侧的那人。”
“放眼都是绿油油的,哪看的清。”
“同学们,祝贺你们,演出很成功。”周敏双手拍打着,脸上敛着笑,目光灼灼的看着韩初舞,走到她的面前,“跳的很好。”
韩初舞淡淡的一笑,一下场顿觉得疲惫不堪,“周老师,晓然呢?”
“估计是急性胃炎,刚找人送她去医院了。”
韩初舞呼了一口气,“那我也先回去了。”刚刚幕帘闭合的瞬间,透过那细窄地缝隙,她依稀看到了一个面孔。现在,满脑子乱的很。
“对了,一会儿节目表演完,领导还要上台与你们交流一下。”周敏期许的说道。
韩初舞默默的吸了一口气,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随即带过,“周老师,我不是艺术团的演员,您看,我去意义也不大。”
周敏听她这口气,就知道她是真的不想去。往日这时候,谁不想上台与军区领导亲切接触。随即她点点头。
“谢谢周老师,我先回去了。”
韩初舞赶紧去换衣间换上自己的衣服,虽说这里都打了暖气,可这寒冬腊月的到底抵不了冷气的侵袭,刚刚说话的时候,她就微微打颤了。
这会儿换回衣服,依旧觉得冷。等她出来的时候,刚刚和她一起跳舞的女孩子,衣服都没有换,单薄的身影穿梭着,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
“你瞧人家唱的多好。”
“她本人比电视上好看多了。”
“人家现在可是副师长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像她一样。”
“得了吧,就你。”
“我怎么就不行了。”
韩初舞听着他们的谈话,余光微微看过去,逆着光,她微微眯着眼,目光也落到了那个身影上,波澜不惊的掠过,清冷的就如同冰雪寒冰一般。
她伫立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听完,暗自笑笑,一笑而过。
后来她一直站在角落里,刚刚发了汗,现在浑身难受,可她一直等到晚会结束,演出人员整齐的站在舞台上,领导们亲切慰问与表彰。
她默默地看了一眼,转身,就迈着沉稳的步子走了出去。
寒夜深重,月明星稀,朔风凛冽。室外一片安宁。
她紧了紧身上的羽绒服,不自觉地缩了缩手。刚刚在里面压抑了许久,一出来,贪恋着清馨的空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冷气就如刀,一下一下划过肺腑,让人觉得生生的疼痛着。
漫不经心地拾级而下,沉浸在自己的思绪,脚步倏地虚晃一下,一个踩空,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个沉稳的手掌抓住了。
她惊得又是一声冷汗,透过自己的衣服,却感到手臂的肌肤一阵灼热。刚刚侧过头,嘴唇微启,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那人就松开手向前走去,动作那就一个雷厉风行。
她没有看到他的五官,只是略略扫到一个坚毅的下巴。绿色军大衣下那挺拔的背影,威风凛凛。玉兰灯下,荧光熠熠,他踏出的每一步都坚定有声,寒风吹动着,掀起了他的衣领,却依旧是风度翩翩。她的目光追随着他,没一会儿,直至他消失在夜色中。
韩初舞因为这个小插曲,怔怔的出神。倏地,只听嘭的一声巨响,远方的夜空,璀璨的烟花瞬时划破长空,静谧的夜色,五颜六色的星点,像流星一般滑过,一闪一闪,炫彩夺目。
看着美丽的烟花,心情随之也变欢畅了,她微微扯了扯嘴角,扬起一抹幸福的笑容,仰头远望着辽阔的夜空,心也变得阔达起来。
时间过隙,一年就这么匆匆过去了。她朝着烟花的方向,双手合十,过去的都过去了,她虔心祈祷来年一切顺利。
只是顺与不顺,一切皆可人为而定。
第二章
韩初舞站在昏暗的路灯下,身影倒映在里面上,拉的长长的。看看时间,这么晚也不知道孙晓然怎么样。一个电话打过去,许久,终于接了,一个略带磁性的声音响起。
“初舞?”男人的声音轻柔的传过来。
韩初舞微微一怔,垂下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轻声问道,“飞然,晓然怎么样了?”
孙非然无奈一笑,“急性胃炎,还在挂了水,医生说没什么大碍。”
估计是中午的时候吃了火锅又吃了一个冰激凌的缘故,这大冬天的又冷又热的胃哪受得了。
韩初舞听到那边孙晓然哼哼呀呀的,这姑娘娇气,她叹口气,有她哥陪着她也放心,“那行,我明天再过去看她吧。”
“初舞——”孙菲然话语一顿。
“恩?”
“路上小心。”
她讷讷地应了一声。
挂了电话,韩初舞搓搓手,N市的冬天又冷又湿,她穿着过膝的羽绒服,裹得严严实实的,现在这个天都是零下几度的气温,依旧觉得冷气在身上四处流窜,浑身哆嗦的厉害。呼了一口气,立刻就凝结成一团白雾。
幸好最后一班车很快来了。
元旦小假期,整栋宿舍楼比往日冷清了许多。回到宿舍,一室的黑暗。她的舍友们早就计划好元旦去了乌镇,大四的最后一个元旦,以后,大家还不知道会去哪呢?韩初舞没有同去,孙晓然一周前就和她说好,带她去看军区文艺汇演。
当时孙晓然来学校找她时,她正在图书馆做考研的题目,孙晓然一一念着有谁谁要去,都是部队大人物还有N市部队政治部前线歌舞团著名的歌唱家,初舞漫不经心的翻着书页,阳光透过玻璃射进来,她恍惚着听着,笔下随意地划着那轻轻的沙沙声仿佛是划在她的心尖,最终她点头答应了。
初舞是舞蹈系学生,今年考研她却报了教育学。很多人听到这个消息后诧异的睁大双目,一脸的不可思议,连他们的班主任都把她叫去谈话,只是长谈了许久,依旧没有使她改变志向,班主任唯有长长的叹息一声,这是她最中意的一个学生,她大一时就获得了全国舞蹈大赛专业组冠军,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她会成为舞坛一颗明星。
简单梳洗之后,初舞爬上床铺,明明身体累的发软,精神却是越发的清醒。一室的清静,听着时钟滴答滴答的走动,没有了往日的怯怯私语,倒是有些不习惯了。迷迷糊糊,她又做了那个梦。
梦中,白光炽烈,那个美丽的女子拉着她的手,两人翩翩起舞。真真实实,却又恍恍惚惚。
*
寂静的夜,天冷了出来的人也少,交通难得的顺畅。越野车飞驰在公路上,车窗大敞,寒风呼呼的吹进来,打在他轮廓硬朗鲜明的侧脸上,那双深邃的眸子看着前方,越发的幽深,双手紧紧的握着方向盘,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尽情的饱受冷风的凌虐。
一路疾驰到军区大院,站岗的哨兵穿着厚厚的军大衣坚毅立在那儿,远远地朝他敬了一个军礼,快速的放行。
回到家,他的母亲陈路霞正坐在客厅里,一听到开门声,倏地就转过头来,一脸的欣喜,“浩泽,回来了啊。”
“妈。”他淡淡的喊了一声。
“你爸没和你一起?”陈路霞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明白,这爷俩断不会一起回来的,面上她温婉地说道,“你爸早上还说你今天会回来了。”
席浩泽往沙发上一靠,抬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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