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鬼似乎有些讶异:“你认得我?”
我立刻拉了林书良的手:“你看,他和韩生画中的人是不是很像?”
林书良这时也点头:“原来是你。”
许子美一听,走得更近了,随着他的靠近,我觉得身上似乎有些寒冷。他问:“你们,也认识他?”
我心下欢呼万岁,原来在这里竟能碰到他!可是转念一想又不对,如果眼前的才是子美,那杨清是怎么回事?
我不觉得那么痴情的韩生……会认错人。
林书良此刻没有说话,他只是拿出了随身的红布包——之前韩生的那堆日记,他收进去了。
子美正看着韩生的日记,我就和林书良在旁边商量着这事要怎么办。
林书良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告诉我不用担心,他待会还有东西要给他看。
我问:“该不会……是之前你给我听的那段韩生说的话吧?你确定子美听了那个,不会灭掉我们吗?”
林书良摇头:“当时还有其他情况,我并未和你说。待会你就知道了。”
好吧,我紧靠着林书良,一边抚摸着小毛团宽慰它,一边想着,林书良好像对看到子美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再说,连到凤岐山还会带着那堆日记,难道说他早就知道会遇见子美?
我默默地看了林书良一眼,头一次觉得:捉。鬼。降。妖人士的想法,真难看透啊!
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子美似乎与韩生的性格有很大不同。
韩生是那种情绪非常敏感、又很容易泄漏自己情感的人……鬼,但子美看完日记和那幅画时,并没有太多的表情。
“这个,可以抵那只狐狸了。”子美又看向我,“你们走吧。”
我看向林书良:你刚才说的东西,还要给他看吗?
林书良似乎也有些纠结,正皱着眉。
“还有事?”子美说着,也看向了林书良。
林书良大概也觉得压力大山,于是叹了口气,开始结手印,然后我就在他手间又看到了一团光晕。和之前的不一样,这次的光晕慢慢变大,大概变成了一个十厘米直径左右的光球,渐渐地,光球上开始有影像出现。
我听到了韩生的声音。
“我……我不,子……子美不……不会要……要与我分……分开的!”
“别啰嗦了好吗?我都快要被你害死了!”这是杨清的声音,“今天不管说什么,你也得把这该死的姻缘阵给解开!”
“子……子美……”这是韩生哭泣的声音。
“我和你说好几遍了!我叫杨清啊,你听不懂人话吗?”
然后,我听到了林书良在给韩生解释,姻缘阵带给杨清的问题。和之前不同抽抽噎噎不同的是,韩生在听完之后,几乎立刻就声音沙哑地说:“解吧。”
纵然影像并不十分清楚,我仍旧看到了韩生看着杨清的眼神里除了不舍、难过,更多的则是自责和羞愧。我偷偷转头看了子美一眼,却见他脸色并没有浮现出什么表情,就那么淡淡地看着。
姻缘阵解开之后,我看到韩生对林书良说:“我……我……我很抱……抱歉,你……你能帮……帮我对颜……颜从渊说……说声对……对不起吗?”
林书良摇头:“我不会帮你说,但是会把你说的全都让他听见。”
韩生听了,又擦了擦眼泪,就开始结结巴巴地说话。
那些话我纵然已经听过一遍,可仍旧还是满心难过。
韩生在说完之后,又对林书良跪下,我看林书良猛地闪身避开,韩生那瘦小的身影伏在地上,刚才一直没见到那里周围的情况,这时才看到,韩生伏着的地方好像是块冰。
怪不得……杨清会一直觉得冷……
可是只怕韩生所要忍受的痛苦和寒冷不下他百倍吧。
这时旁边一直站着的鬼差说道:“这位公子的三魂六魄并不全,似乎是少了一魄。”
他一说完,韩生、林书良和杨清都看着他。
韩生立刻问道:“鬼……鬼王,您……您说什么?”
那位鬼王看着杨清:“若是三魂六魄齐全,到了无间狱,纵是千百年前的事情也该记得一清二楚。”
“啊……”韩生立刻跪着爬行到鬼王跟前,急急忙忙地问道,“鬼……鬼王,那这对子……子美会……会不会有……有伤害?”
鬼王摇头道:“他只要不做什么大奸大恶的事情,就这样下去也没什么大问题。但那遗失的一魄却是难找了。”
韩生沉默了一会儿,又对林书良恳求道:“求……求你帮……帮个忙,好……好吗?”
林书良点头:“你说。”
“子……子美现……现在肯……肯定一……一个人不……不知道在……在什么地……地方,你……你本事……这……这样大,我……我求……求你,若……若以后看……看到子……子美,帮……帮我告……告诉他,我……我一……一切都……都好,让……让他……快……快去投……投胎吧!就……就说,我……我已早……早就忘……忘了他了,叫他不……不要再挂……挂念我……”
“子……子美自……自小怕……怕黑,我……我……呜呜……我这么长……长时间也不……不在他身……身边,不……不知道他……他会不会……害……害怕。”
韩生捂着脸,瘦瘦小小的肩膀不停地在颤动着:“我……我怕是再……再也没……没法陪……陪着他了,我……我对……对不住他……”
林书良听完,与鬼王对视了一眼,两人面上都有些不忍。
“我答应你。”
听到林书良应下,韩生这才颤颤巍巍地起了身。
光球影像的最后,是韩生带着泪的笑脸。
林书良收回手之后,只是握着我的手,静静地看着子美。
我心里为韩生难过,现在正拿另一只手抹着脸,就听子美说道:“我知道了。”
我抬头看他,只见他隽秀的面庞上未见丝毫动容,便问:“你是不是一直在等他?”
“我在这里等得太久,都快忘了是为什么了。”他看了我一眼,叹息道,“你这样子,倒和他差不多,总是眼泪一大包,心也软。”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呢?”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日记,随后一甩手全都扔了出去,纸张在他扔出的时候就已经燃了起来,我就要往前去捡,却被林书良死死地拉着。
我转头看向林书良,只见林书良对我摇摇头。
我又转头去看子美,子美却已不见,只留下一句:“他不也……终究是解掉了姻缘么……”
子美离开之后,树林里光渐渐地弱了下来,直至全部熄灭。
我靠在林书良身旁,怎么也想不明白:“韩生不是为了少让子美受苦才解掉姻缘阵的吗?为什么子美会这样?”
林书良沉默了许久,才慢悠悠地叹了气:“或许,子美要的从来不是韩生的保护……而是,无论风雨飘摇也好,前途坎坷也好,两人携手共同去面对吧……”
我听了没说话,想了一会儿,仍旧没想明白:“那子美为什么不说呢?韩生肯定什么都会听他的,你也看到了,韩生几乎是拿子美当作自己的命来看的啊!”
林书良笑了笑:“大概是他觉得,这样能够让韩生不那么自卑吧。谁知道呢……”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看了眼周边一片漆黑的景象,催着林书良:“快,我们早点找到东西,我回去好再给韩生和子美去做些功德!这对苦命鸳鸯,真是叫人又可怜又可恨!”
身旁传来林书良爽朗的笑声:“好,到时候也算上我一份。”
第十二章
我们一路走得十分艰难,就在我觉得快要站不住的时候,林书良扶着我,说:“再坚持一会儿,等出了这片林子再休息。”
我咬着牙慢慢地跟着他往前挪着:“还要多久?”
“快了。”
我忍不住侧头向林书良瞪一眼,可是夜太黑,什么也瞧不见。
就在我想忍不住把鞋子脱掉扔了的时候,林书良用力摇了摇我:“快看,前面有光。”
我抬头往前看去,果然有片淡淡的光晕。
当下,两人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往那边狂奔而去——我们在黑夜里待得太久了,林书良或许还好,但我都快觉得自己的眼睛其实是摆设了!
随着我们离那团光晕越来越近,光晕四周的景象也越来越清晰。我们站着的地方是一处悬崖,与对面山崖间有一座桥。那里四处都是白茫茫的雪,能看见的树木、山崖和浮桥都被大雪覆盖着。
我抬头看向夜空,看到了久违的月亮。白色的月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淡淡的白色光晕。
“好美。”我边说,边想要往前再走,但却被林书良拉住了。
“别动。”林书良此刻皱着眉,四周环视着,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这是幻心桥,直接走过去会被它放出来的幻境控制心神。”
我惊讶道:“我曾在小说中看到,如果人进入幻境无法自拔,到最后会被困死在幻境中,真的是这样吗?”
“差不多。”林书良将我往后拉了一段路之后,才说,“但是,如果进入了幻心桥的幻境,出不来的话,到最后那人就会成为幻心桥的一部分。”林书良说着,指着桥两边栏杆上密密麻麻的雕像,“你看,那些就是曾经想要过桥的。”
我一听,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那是不是有什么办法可以破解这幻境?”
林书良摇头:“人都有执念,执念越深,越难过桥。更何况,凤岐山由来已久,这么多年下来,被困死在幻境中的人所散发的怨气,会增强幻心桥的幻境。”
听了林书良的话,我突然想到,萧临说他自己无法来凤岐山,不知是否正是因为这个缘故。
梦中的景象似乎又出现了,还是小孩子的萧临……伏在雪地里,周围全是鲜红的血。
他在哭……
萧临……不是一直都是笑着的吗?
恍惚间,我看到了林书良焦急的眼睛,他嘴巴在一张一合地,在和我说什么吗?
我笑了笑,正想要问他在说什么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已经变了。
那似是在春季里的江南,明媚的阳光照耀着河边垂柳,空气里飘浮着淡淡的花香,水榭楼台上,有位青衣少年正吹着笛子。
因有之前被素素入梦的经历,我在看到景象变化之后,就立刻跑了河边——看着河中并无变化的倒影,不由叹道:又是游魂状态。
呆呆地坐了一会儿之后,我就往那青衣少年处走去。景象中唯有他能叫人移不开目光,我想,我要通过的幻境应该与他有关。
青衣少年吹奏的笛音听起来有些伤感,叫我忍不住猜测他是不是……反正大概不是在害相思就是在失恋吧。
我就坐在一旁听他吹着,一曲终了,我看他收了笛子,对着蓝蓝的天空叹息:“你的意思……我知道了。”
说完,就坐在水榭的扶栏上,背靠着灰黑的柱子,看着小河,一脸落寞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突然间,我就看到青衣少年站起身,一撩衣摆,将插。在腰间的笛子扔在了地板上,头也不回的往外走。我连忙跟上去,心想这是怎么了?
少年沿着河边古街一路走得很快,幸而我不需要避让人群,不然只怕很难跟上他。最后,他在一家字画店门口停了下来。
跟着少年进去之后,我立刻就被画堂正中的字画吸引注了目光,画的内容是雪夜夜行,景色似乎与幻心桥处差不多,但不同的是在桥上还有一辆马车。如果画中地方是幻心桥,会有驾马通过的可能吗?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少年已不见了踪影。我环视了一下字画店一楼的构造,想着他大概往楼上去了。
果然,我在二楼一间画室见到了他。
画室里笔墨纸砚满地都是,少年当时情绪非常激动,“哼”了一声之后,又取出书桌桌脚边大缸里的画轴,打开后,我吓了一跳,画上的男人……明明是我熟悉的眉目,但表情却是我从未见过的,那眉宇间的恣意飞扬,一双眼睛似笑非笑似讽非讽……在满地金黄的秋景中一身红衣,叫我再也移不开眼,这是我认识的你吗……林书良?
就在我忍不住伸手想要触摸画中人的面庞时,少年一把撕了那幅画,我还没来得及可惜,随后又见他打开了另一幅,画中仍然是那个人,仍旧是一身红衣……不过这次似乎是在雪地里行走,我光是看着画,就仿佛已经听到呼啸的西北风了,画中人红衣衣角翻飞,他手中握着的剑尖似是在滴血,在身后留下了一路细细的红点……
少年打开一幅,毁掉一幅。
我跟在他背后倒是狠狠地饱了眼福,因为林书良虽然容颜英俊,刚开始接触的时候给人感觉很冷,熟悉之后却是时时笑着的,但是我从未见过这样邪气俊美的他,或许……是他前世?但不知这少年与他是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