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跟你说,”萧挽缘眼底闪过一点好笑,转身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咳了一声,正色道:“那个叫柳孟的,好像的确是考中了。”
“真的?”
“嗯,虽没什么好名次,但总算是在榜上,勉强是个举人了,”萧挽缘见他一脸高兴,忙补了一个“但是”,接着道:“你当真觉得,她会回来娶二弟?”
“这……她答应过二弟啊,”庾睦偏着头,似乎有点不解,问道:“难道她已经娶了别人了?”
“那倒还没有,”萧挽缘笑着伸手,剥下了他指尖的棋子丢回盒子里,一边道:“不过我始终觉得她太随便,也不可靠……”
“你想啊,她要真喜欢萧珀,能这么随随便便就要了他?就算是再喜欢,再忍不住,也该等他束发了来向爹娘提亲,给他一个正正当当的名分吧?凭什么为了自己一时痛快就毁了萧珀的清白?”萧挽缘一边说,一边收拾着棋盘,心道我还挺喜欢你呢,不也是每天晚上抱着你做柳下惠,不敢越雷池一步呢么?
“那,那时她正要去赶考啊……”
“可不是么,赶考得好几个月吧,她要是考不上呢?要是在路上就丢了性命呢?要是萧珀怀了孩子呢?她怎么就没想过,这些情况只要发生一种就能害死萧珀。”萧挽缘颇为不屑,嗤道:“就只说现在,她真的考上了,就算肯回来提亲,咱们家也肯把萧珀嫁给她。可你也知道,萧珀现在已经挺着肚子了,这样子进门,恐怕一辈子都别想抬起头来做人吧?”
情人眼里出西施,萧珀或许能用各种理由为柳孟的行为做出解释。但旁的人却是很容易看清这柳孟没有几分真心。庾睦沉默下去,这些道理其实仔细想想都很容易想通。萧挽缘不说,他心里也是有几分知道的,只是这样一来,萧珀就有些太可怜了……
萧挽缘听得他叹气,不由软了心肠,伸手掰过他的肩,安慰道:“算了,萧珀再怎么说也是这家的儿子,虎毒不食子,娘再气也不会真要了他的命。”
“嗯,不过……”庾睦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如实道:“听他那天赌咒发誓,我怕他真的会自己寻了短见……”
这一点萧挽缘倒是没考虑到,想想萧珀那天咬牙切齿的样子,也不得不承认庾睦的担心有道理,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无奈打趣道:“你不是说和他不相熟么?想那么多做什么呢?可别还没老就先替萧珀愁白了头……”
庾睦一时愣住了,下意识地伸手摸摸头发,想起自己好像真的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用心打理过容貌了,心里不知为何竟当真担忧起来,低声嗫嚅道:“有么?”
萧挽缘也一愣,瞧着他的样子既欢喜又心酸,揽住他一口否认:“当然没有,我跟你开玩笑呢,你才多大岁数啊,哪里就能有白头发了?起码得过个二十年才能有吧。”
第三十一章 十全十美
束发礼之后,萧珀果真没有再踏出自己的房间一步,大院中的下人只知道二少爷犯了会过人的病,巴不得都能绕开他的屋子,当然不会去打探。
萧挽缘心里认定那柳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真看到他上门的时候,就有点难掩惊讶。
萧柏青正好去了江宁谈生意,庄瑶便叫了她出来见客。萧挽缘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柳孟年纪不大,面容也算得上出色,但要说有多么貌美却也不见得。
“柳举人,特地登门,不知有何贵干?”
她问得有些不冷不热,柳孟却像是没看出她的不悦,拱手笑道:“大小姐,我是来向令弟提亲的。”
“哦?”萧挽缘果真愣了一下,却只是不动声色道:“柳举人与舍弟素不相识,这提亲一说,从何而来?”
“大小姐,真神面前不烧假香,至于相识与否,不妨叫他出来一见。”柳孟并不与她纠缠,直截了当地把话挑明了,眉梢挑了挑,面上闪过一些不屑:“大小姐若是做不了主,我改日再来。”
萧挽缘原本倒还没怎么想磋磨她,一见她无所谓的样子,却顿时有些压不住心头的火气,沉声喝道:“站住!”
“大小姐这会儿又改主意了?”
“柳举人,我敬你是个读书人,叫你一声举人,你却不要欺人太甚。”萧挽缘冷下口气:“你扪心自问,你对萧珀做的事,可对得起读书人这个名头。若是有机会,我倒是想请教一下学台,到底是哪本圣贤书教的你这个道理?”
读书人最在乎的莫过于两件事,一是在学子士人中的名声,一是仕途。萧挽缘的话听起来只是泄愤的斥责,却把这两件事都涵盖了进去,萧家虽是商人,但毕竟是财大气粗,与江南的各地官员都有往来,若是当真在学台面上提上几句,恐怕她要吃不了兜着走。
柳孟略抬了抬头,声音略低了下来:“大小姐,明人不说暗话,我是来提亲的,不知您意下如何?”
“花言巧语哄得他与你无媒苟合,私定终身,如今倒是光明正大地来提亲了,那么我来问你,三媒六聘何在?文定彩礼何在?”
萧挽缘并不想把事情做绝,一方面萧珀已经怀了柳孟的孩子,若是柳孟当真对他有意,也不失为一桩姻缘,虽说挺着肚子嫁过去名声上难听一点,但总好过未婚先生子。
谁料柳孟听了这话反倒笑了起来:“大小姐,我不过是迎他做侍夫,何需三媒六聘?只要您应下了,我明日便着花轿来抬人。”
萧挽缘这回是真的惊愕了,她实在是很想骂一句“不要脸”。她原本对萧珀这件事并不算太上心,不过是无知少年被骗感情的戏码罢了,要说起来,她在前世见过听过,比这个离奇百倍,凄惨百倍的也不是没有。但柳孟的“理所当然”却几乎让她在瞬间生出了跟萧珀同仇敌忾的心情。
萧珀再怎么不懂事,在名义上那都是她的弟弟,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这柳孟却在玩弄了萧珀之后,这么堂而皇之地说要娶他当个侍夫!这未免也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柳举人,我想你是误会了,”气极反笑,萧挽缘恢复了最先的那副派头,微微笑着道:“我萧家的大公子,还不至于沦落到要给人为侍。柳举人这般说话,若不是在玩笑,想来便是在羞辱萧某了?既然柳举人并非诚心结交,萧某也无意多留举人,还是就此别过吧,来人,送客。”
柳孟面上飞快地闪过一点惊诧,一时来不及反应,已经被几个毫不客气的下人推搡到了门口,这才回过神来,提高了声音道:“大小姐,你别忘了,他早已经是我的人了,除了我还有谁会娶他?”
萧挽缘一挥手,示意下人等一等,皱皱眉走到她面前,冷笑道:“柳举人,若是你再这般信口雌黄,毁人清誉,休怪我不讲情面,把你告上公堂!”
打发了柳孟,萧挽缘才伸手揉了揉额头,见庄瑶一脸不悦地从屏风后转出来,便上前行了一礼。
庄瑶面上却像是覆了一层寒冰,朝身边的小厮道:“去把萧珀和何侍夫给我叫出来。”
“爹,二弟他还病着呢……”萧挽缘以为他一时气愤忘了萧珀有孕在身不能出来见人的事,连忙提醒道:“要有什么事,还是我过去一趟吧。”
“也好,今天我就把这件事了结了。”庄瑶不再支使那小厮,却自己转身朝萧珀院子里去,底下人看他脸色不善,都不敢拦他,却也不敢跟进院子,萧挽缘见他在气头上,心知萧珀肯定讨不了好,想着他那样不知天高地厚也该吃些苦头,便不拦着,只挥退下人,自己跟着他进了院子。
“大、大相公?您、您怎么来了……”
何氏正在屋外晒衣服,见他们两人一前一后的进来,心里早就惊住了,又怕又慌,嗫嚅道:“大相公若是有吩咐,使个人来叫我一声就是了,何劳亲自过来……您对我和珀儿的大恩大德,我们……”
“说够了吧?”庄瑶冷冷打断他的感恩戴德,推开他往屋子里去:“说够了就叫他自己把那孽种了断了,省得我再费功夫。”
“大相公……这、这话是怎么说?我……我不懂您的意思……”
庄瑶定定看了他一眼,点头道:“那好,一会儿我自会叫人过来处理。”
“大相公……可是,您、您不是答应过,若是那……”何氏一惊,也顾不得那么多,连忙跪下来磕头,求道:“求您再等几日吧……”
萧挽缘虽不喜欢萧珀的自以为是,但对这何氏倒是有几分同情的,不管是他原先为了讨好替萧珀裁衣的人而让他住了西厢,还是他现在拼命护着萧珀的举动,不论对错好歹,总是一心替儿子着想的。因此叹了口气,提点他道:“何侍夫,那个柳孟已经来过了。她不肯娶二弟做正夫,反倒要让他做个侍夫,这件事,您还是听大相公的吧。”
“你说柳姐来过?!”何侍夫还不及说话,萧珀却从屋里出来了,他腹部已经能看出些微隆起,一手撑着腰,尖声道:“她在哪里?我要见她!”
“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要学戏文里那没脑子的蠢公子!”庄瑶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打得他脚下一乱,身体也晃了晃,恨道:“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你想嫁,她还不想娶!我萧家丢不起这个人!!”
“姐……大姐,你告诉我,柳姐她去哪里了,她什么时候回来娶我?姐……”
萧挽缘见他改扑向自己,不由暗自皱眉,却还是耐着性子答道:“她今日已来过了,不过不肯娶你,只肯迎你当个侍夫。”
“不、不会的,”萧珀听了这话,却死命摇头,揪住了她的衣袖:“她不会的,她说过她只要我一个人,不会有什么侧夫侍夫,一辈子都只待我一个人好的。她不会的……不会有什么侧夫侍夫的……”
萧挽缘心里叹了口气,看萧珀这个样子,怕是说什么话他都听不进去的,听他信誓旦旦地一遍遍重复着柳孟对他的承诺,萧挽缘心里也有些不忍,这柳孟倒也真会哄人,竟然连一辈子只一个人这种话都拿出来哄萧珀。萧珀见多了大家大户里几个男人争夺的事,再加上自己又是侍夫的儿子,听了这种承诺自然是会心动的。
“一辈子只待你一个人好?我当她有什么好,叫你这么死心塌地,却原来是用这种花言巧语哄的你,当真是个有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我教了你这十来年,你倒比个街头的小乞儿还蠢钝,连这话都敢相信!!”庄瑶冷笑道:“这世上还没有哪个女人心甘情愿一辈子守着一个人,何况还是你这种没长脑子的人!”
萧挽缘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心道这还真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她可是受过现代教育的女性,对婚姻还是很忠贞的好吧?遇到庾睦那样的好男人,也是真的想一心一意待他的,就算是有机会,也能保证不会有娶侧纳侍的想法。
只可惜她一生英明都先让原先那一位给毁得七七八八了,想要光明正大地跟庾睦说这承诺,也有点“亡羊补牢”的意思,实在是不够十全十美。
第三十二章 真夫妻
萧珀的事毕竟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解决的,但庄瑶像是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让他打掉腹中的孩子了,只等萧柏青回来便立刻实行。萧挽缘无意掺和到这件事里头,更何况,庄瑶的法子对萧珀而言并不算差。因此她也只是随便劝了两句,便扭头回了自己的院子。
跟庾睦说起这事儿,便也顺带着想到关于“一辈子只待一个人好”的问题,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心中郁郁,忍不住伸手把睡在靠床里边的男人抱了抱:“庾睦,你说,世上就果真没有一心一意的女子么?”
庾睦不知她在想什么,听了她这问话,也只是照着常理去思考,想了一会儿,却还是微微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不知道……”
他的回答本是没有什么不对,萧挽缘也知道再盯着这个问题追问就有些太过纠结了,心里却忍不住有些忿忿不平,其实能不能一心一意,跟是不是处于强势并没有必然的关系吧,怎么大家就都认定女子是不能专心一意的呢。
“那你觉得有么?或者,你相不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女子?”
庾睦虽然看不到她的神情,却听得出她在这件事上超乎寻常的在意,低了头认真地想了许久,终于迟疑着摇了摇头。
萧挽缘顿时无奈,憋着的一口气不知道该吐出来还是该咽下去,搓了搓自己的手指,正打算要开口,却听到庾睦哑着声音喊了一声“妻主”。
那声音透着一点试探和小心,让她原本有些埋怨的心思瞬时又消停了下去,心里暗叹了口气,拉起他的手握了握,平稳道:“唉,也无怪乎你不信,毕竟大部分时候负心的总是处于强势的那一方。”
“我以前信的……”庾睦却慢慢地张开了眼睛,轻声道:“现在……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不过,我想总是有的……”
萧挽缘心里一软,想到萧江愿原先对他的“宠”,恐怕那时候,庾睦是真的相信自己的妻主会是世间对自己最好,最真的人吧。
可是,萧江愿最终是辜负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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