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来了。
趁着这会儿暮暮跟宁夭说话,楚朔看起来脸色好了很多,进来做报告的军官连忙有事说事,把一份文件放到了楚朔桌上。“少将,俞少将说他申请留在贝瓦,配合贝瓦那边行动,这是审批文件。”
“俞方?”楚朔微微凝眉,贝瓦那边确实需要一员将领带兵留守,可这是负责跟西沙联军斡旋的,可不仅仅是打仗那么简单,军部里不少人都不愿意接这烦人的差事,痛痛快快在东南打仗多好,都是自己人,也不用担心友军拖后腿。
楚朔思量了几秒,没想到什么所以然来,余光却瞥见暮暮正抓着他的钢笔,在文件需要他签字的地方画画——那姑且,算是画出了一朵歪七扭八的花儿吧。
“暮暮,这个不能乱画。”也不知道为什么,暮暮这小家伙就是招人心疼,谁都舍不得骂他一句的,楚朔看着也心软。拿过笔,摸摸他的脑袋,说一句就算完了。
暮暮眨眨眼,此时宁夭的电话还没挂呢,正跟暮暮说着话,哪知道他半途偷跑去干了趟坏事。
“暮暮?怎么不说话了?”宁夭在那边问。
暮暮扒着楚朔的衣服,在他腿上站起来,搂着他的脖子蹭蹭他的脸,软软的,滑滑的,“爸爸~”
背后的军官锤着心口直呼——少将的儿子真是太可爱了,直接一哄俩啊。
楚朔笑,不过眼神一扫到对面的军官,立刻转成腊月寒冰——你为什么一脸荡漾的看着我儿子?
军官一个激灵,望天,今天天气好像很不错。
楚朔又看了他一眼,然后提起笔,在文件上唰唰签下自己的名字。很快,远在贝瓦的俞方就收到了批准留驻的通知,不过他看着那份电子稿,很是百思不得其解。
在楚少将那一贯笔锋凌厉的签名旁边,那一坨……像虫子一样的东西是什么?楚少将改走另类风格了?
不过很快他就没有纠结下去了,因为他看到了外面走过的宋夏。
“宋少将!”俞方赶紧追出去,叫住了他。
宋夏停下来,回头看他。
“那个,我被军部派遣留在这里了,以后还请继续关照。”俞方大方一笑。
“啊,”宋夏木木的脸上难得的流露出一丝不好意思,“可是我马上要被派到东南星域去了。”
“卧……”不行啊,大叔我是儒将,不可以随便卧槽啊,尤其还是在宋夏面前卧槽啊。但是我真的很想卧一个大槽,大叔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啊……要是宋夏被调去东南协助夏亚作战,那他打申请留在这里的意义何在?意义何在啊?!!
俞方的心里瞬间无数只草泥马狂奔而过,脸上尴尬的表情掠过,而后立刻以他多年的成长经验扭转乾坤,“我开玩笑的哈哈,军部来了消息,我最近也要回东南去了,一起走啊。”
论大叔的自我拯救。
宋夏歪头,刚刚……是开玩笑吗?原来大家开玩笑是这样开的吗?
救命又来了,歪头的样子好可爱。俞方打了个哈哈,赶紧撤走,倒不是他hold不住了,而是……得尽快去找军部把他的调令给改回来啊!
宋夏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眨眨眼,今天的俞少将好奇怪。
另一边,挂了电话之后的宁夭又重新回到书桌前,批了件衣服,打开电脑,把格林星的事情再梳理了一遍。也许,是他太心急了,再怎么说,也得把祁连先安全送回千叶城才是。
此时,星际海各大媒体关于格林星栅栏区的报道也出来了,虽然数量并不多,但那一句句声泪俱下的指控,以及那些真是不过的血腥镇压的图片,实在是太过骇人。就算是宁夭,看到的时候也失声了许久。
他不是不知道栅栏区的情况,但那个地方各方势力错综复杂,背后有好几个国家的影子在,以宁夭夏亚军人的身份,是轻易不能去触碰的。明知道罪恶在哪里,却仍旧不管不顾,良心上的谴责有,但更多的还是无奈。就像这世上的绝大部分人,在看到这种事时,会悲痛,会愤怒,会表示关注,但愿意真正付诸行动去改变的,只是极少一部分。比如说,商停。
只是世人似乎只记住了商停的慈悲,却忘记了栅栏区真实面目,本末倒置了。
可难道老板是个慈悲为怀的圣者,目的就是要让栅栏区的罪恶曝光在阳光之下,救人与水火之中?
这样想着,宁夭都觉得自己有些可笑,火绒草再怎样也该算个邪道,还是不去想这些假大空的比较好,先安置好了祁连再作打算吧。
可就在他做了决定之后,变故又发生了,狐狼找了过来。
当时宁夭正在船上的厨房里给祁连做晚饭,终端机忽然响了,那是雀落用来跟他联络的专线,等于是变相的承认了老板与雀落的关系。
“有何贵干?”宁夭一边搅动着鸡汤,一边在心里盘算着狐狼的来意。
“你现在在带着祁连回夏亚的路上?”
“你明知故问。”
“可真够狠心的啊。”狐狼感叹。
宁夭顿了一下,冷声道:“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有感而发。”狐狼话锋一转,“算算路程,你那边现在应该离格林星很近咯。”
“是啊,你想请我过去喝茶吗?”
“来吧,我没有,但是老板有啊,他想见你。”
“呵,”宁夭语气轻松,“老板的茶我怎么喝得起。”
“你喝得起的,宁夭,整个星际海也就你喝得起了。”狐狼轻笑,“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吗,老板是谁,你见到他,他自然就会告诉你了。”
“这种程度的诱惑你以为我会轻易上钩吗?”宁夭反诘。
“也是,楚朔看的紧呢。不过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啊,凭你和商停的关系,你还担心走不出格林吗?”
宁夭眯起眼,“哦?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变成一个关系户了?”
“你一直都是,宁夭。”
宁夭沉默,一直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都是?他总觉得这句话有些不简单,狐狼似乎意有所指。他斟酌了一下语句,张张嘴,正要再说话,却不料有只手忽然从背后伸过来,夺走了他的终端机,随后那匪气十足的话立时响起。
“是你个大头鬼,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打哑谜你吓唬谁呢!”这风格,绝壁是刚刚睡醒的祁大少。
宁夭莞尔,狐狼整个儿怔住了。回过神来,忽然乐了,“祁少,久仰。”
“久仰你妹妹!就是你们是不是?把索兰拐过去当皇帝的就是你们这群滚犊子是不是?特么我忍你们很久了!别让老子在大街上碰见你们,我一个一个踢得你们不能人道!”
狐狼大为惊叹,“祁少果然是性情中人。”
“我呸。”祁连骂完,怒气稍减,然后说道:“说,你们找宁夭做什么?”
“当然是谈正事了,祁少如果有兴趣的话也可以一起来啊。”
闻言,祁连回头,朝宁夭眨眨眼,做了个口型,随后又说:“怎么接头?”
“栅栏区的分界线上有一面墙,到了那里,你们自然就知道怎么走了。”
“哦~那你等着,老子马上就找百八十个人来轰了它。”祁连一声畅快。
狐狼却也笑了,“那就静候大驾了。”
说完,他又朗声一句,专门说给宁夭听的,“记住,他在格林等你!”
第134章 栅栏区的夜(七)
去;还是不去;这是一个问题。
祁连虽然也想去找老板干架,但他并不希望宁夭去,关于这个问题,他还是站在楚朔那边的。宁夭尽管真的很想不管不顾的就走,可祁连拦着;他又走不了了。
原本祁连以为就这么完了;他们会平平安安的回到千叶城,哪知;很快又出了事情。
关于栅栏区的报道又刷出了新的标语——把我们的自由与生活还给我们!把商停还给我们!
血底黑字,祁连看到这个的时候眼皮一跳;回头就见宁夭的眼睛已经眯了起来。与此同时;舰长室传来消息说前方有海匪截道;他们只是一艘小商船,恐怕过不去。也就是说——他们无论如何也得去格林星走一遭了。
宁夭没有打算瞒着楚朔,所以还是第一时间给他去了消息,只是话语再坚决不过。楚朔沉默了一会儿没再说什么,挂了电话之后,立刻转身去了中央指挥室。
海匪截道?真有那么巧?笑话!
三日后,格林星。
昔日繁华的星球如今已然变成了一颗废星,一半罪恶,一半萧条。而从没有一个地方,能把文明与愚昧划分得那么清楚。一条无形的分界线划分出了栅栏区,而就在这条无形的分界线上,一面二十多米长的墙矗立在那儿,白墙黑瓦,分外醒目。
这面墙还算新,并不显老旧。墙的两侧都栽了红色的枫叶,到秋天的时候满树的火红,景致就会很美。但再美,也美不过墙上画着的人啊。
那人恰好回眸一笑,红枫叶下容颜静好。明明有着一张年轻的脸,却满头银丝如瀑,一袭白大褂,衬得他干净又洁白。无数人围着他,充满企盼与感激的看着他,有人伸出手请他把脉,有人捂着脸哭,他们都脏兮兮的,可他站在那群人中却显得分外和谐。
他蹲□,温柔的摸着一个小孩的头,给他破了相的脸上缠上纱布。有人叫他,他回头,于是瞬间定格成永远。
这个瞬间,记录于星历980年的夏天。那一年栅栏区疫病爆发,商停排除万难赶来替他们治病,因为亲身试药,结果白了头发。那一年的栅栏区谁都把商停当成救世主,于是就有了这面墙。
后来的商停也依旧在寻找解救他们的办法,可是他人微言轻,一手高明的医术只能治病,却不能整治人心。最终徒然留下这一面墙,却让那条无形的分界线变得更加明显,于是来墙下的人越来越少了。
今日的墙下站着一个人。他抬头看着画中的人,背着手,手里拿着他的黑色手杖。他还穿着那身精致雅气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被风霜侵袭过的鬓角好像又多了几根白发。但无疑,这是一个越成熟越有魅力的男人。
他是老板,火绒草的创始人。
“你那么久不回来,他们都快忘记你了……”他微微笑着,但好像又有些伤感,眼角浅浅的鱼尾纹弯出好看的弧度。
“不过你放心,我还记着。很快,很快我就会为你达成所有的愿望……很快,我们就会再相逢。”
不论活着,还是死亡。
画里的人依旧笑得无邪,树叶一片片掉落下来,洒在他的肩上、脚边,铺了一地,宛如一场生命的谢礼。过了很久,他才拍去身上的落叶,黑色的手杖轻点地面,转身,离开。
他前脚刚走,后脚就又来了两位驻足的客人。
宁夭和祁连一前一后在这里站定,抬头,看向画里的人。宁夭出神,祁连则感叹着,“宁妖精,这就是你商叔啊,果然很温柔么。”
“是啊,他一直都那样。”宁夭点点头,脸上的笑容也很温柔。如果说格林星还能有什么地方让他感到温暖的话,也唯有这面墙了。
“看起来好年轻啊,发型跟我的一样诶。”祁连继续感叹。
“是吗?”宁夭说着,侧头看向祁连。祁连的一头长发已经被他一剪子剪了,现在这一头齐肩发就是剪了的后果,长短只能扎一个小揪揪。别说,还真的跟商停十*岁的时候发型差不多。只不过商停是后来留长了,祁连是留长了又剪了。
如果不是宁夭拦着,祁连说不定还能剪更短。但宁夭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不让他剪,而是……发型不好看的话,祁大少绝对会怒的。
“不过啊……那个什么狐狼说,来了这儿自然就知道怎么去找老板,可特么的提示在哪儿呢?”祁连压了压头顶翘起的一根呆毛,“难道是我的智商跟随头发一起变短了?”
宁夭无语,指了指地面,“你看,有人曾经在那儿站了很久。”
祁连蹲下,眯着眼看,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名堂来。于是拍拍屁股站起来,半分尴尬没有的说:“术业有专攻,不用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了。”
本来也没打算说啊,真是。
“会站在这儿站那么久的人,八成就是老板吧。”宁夭分析道:“格林星的其他人目前似乎没有那个心情来这里赏画。”
“对的。”祁连摸着下巴,点点头。不过他显然更在意眼前的事儿,也就是狐狼所谓的提示在哪里?眯着眼找了半天,未果,干脆靠在墙上休息一下。
而就是这一靠,他就发现,从他这个角度看出去,正好可以看到不远处一家酒吧的正门。视线上移,酒吧的牌匾上写着两个字: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