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的笑意就这样呈现在他眼前,温柔得让人心醉。
祁连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恍惚间以为自己看到了以前的斐尔。有很多次都是这样,他一回头,斐尔就这么笑,眼里满满的都是自己的倒影。
可以前的祁连从来没有察觉斐尔脸上那细微的表情变化,今天他却看到了,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可却像放大了一样印在他脑子里。
他是为了我在笑。
祁连忽然产生了这种认知,然后就越发不可收拾了,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这时索兰站起来,把一件外套披在祁连身上,“天冷了,我们进去吧。”
祁连有些讷讷的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往屋里走。索兰就跟在他后面,一条长长的锁链从他的手腕一直延伸到祁连的脚踝,叮叮,当当,像是一首凄凉的断了章的歌谣。
索兰很快就有事又出去了,祁连则因为终于想通了,决定也下好了,所以心格外安定,只觉得浑身通畅,特别的舒服。只是今晚索兰一直没回来,祁连等了好久,最后抵不住困意睡着了。
接下来的两天,索兰都忙得几乎不见人影,通常只在祁连床边睡个两三个小时就又不见了踪影。要不是床边有人趴过的凹陷,祁连都要怀疑索兰是不是在外面出了事。
他虽然被关着,不知道外面具体怎么样了。但算算日子,兰度的老皇帝差不多走到头了,这时候的白云城,一定是一片血雨腥风。
又过了一晚,索兰破天荒的很早就回来了,乐得苏菲大婶足足煮了五人份的晚餐。晚饭照例是在卧室里吃的,祁连大喇喇的坐在床上,索兰在旁边帮他剥小龙虾。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从前,什么都没有改变。
只是索兰让苏菲大婶今晚出去避一避的话让祁连察觉到了什么,“今晚要动手了?”
“嗯。”索兰又剥了一只,放进祁连碗里。
祁连挑眉,“那你还在这儿剥龙虾壳子?”
“先等等,待会儿自然会有人送上门来。”索兰笑着,不一会儿就把龙虾都剥完了,然后又给祁连倒了一杯红酒。
哼,就会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跟楚渣男一个样。祁连端起酒杯喝了几大口,脸不红气不喘的,他喝酒一向这样,也不知道天赋异禀还是啥的,就跟喝白开水似的。
索兰给他递过帕子擦嘴,正要站起来去洗洗手,耳朵一动,来了!
祁连也察觉到了,目光越过索兰看向窗户。屋外月光很亮,看起来什么都没有,但他眼尖的看见似乎有黑影在动,有异样的轻微的声响出现了。
他抬眼看了看索兰,索兰正拿着他刚刚擦嘴的那面白帕子擦手,细细的把十指都擦干净,然后冷笑着把帕子扔在地上。一种冷酷的,狠厉的,睥睨一切的气息在他身上渐渐的复苏。
屋外,树影中,墙角下,蠕动的黑影借着阴影的掩护,就如黑色的潮水一般涌向二楼的卧室。明月高悬,晚饭轻微,树叶却在不安的沙沙响。
一只黑色的鸟似乎感受到今夜这诡异紧张的气氛,扑棱着翅膀飞入高空,落下一根黑色的羽毛。羽毛飘飘悠悠的落在窗台上,原本是局外的某个事物,却成了某个信号,整个画面就像水煮开了一样,瞬间沸腾。
枪支上膛,准心瞄准。匕首脱出刀鞘,反射出银亮的月光。
窗户和大门是唯二的突破口,蠕动的黑影飞快的从那些地方突入,从四面八方包围了那间不大的卧室。
防御的薄弱让黑影们的动作迟疑了一下,但是很快他们就又重新坚定,跨入了卧室的三米范围之内。
殊不知,三米之外是生,三米之内就是死。
杀戮的华章突然奏响,又是一波黑影从四面八方各个角落里涌出,用更利落的身手,更狠辣的方式,像巨大的海浪一样吞没了前一波浪潮。
枪声和刀身入肉的闷响刹那间此起彼伏,祁连扯了扯嘴角,很没心没肺的继续往嘴里塞了一坨龙虾肉。
索兰缓步走到窗前,推开了窗,余光泼洒进来,却也带进一阵血腥味。祁连摇了摇手里的红酒杯,看着那鲜红色的液体,明智的选择了放下。
窗台上还沾着那片羽毛,索兰双指把它拈起,那光洁的色泽跟他手上戴着的黑宝石戒指一样,黑得发亮。
“殿下。”外面的人立刻单膝下跪。
“把他们全部还回去,在我二哥的寝宫里,”索兰唇边蓦地沾染上一丝冷漠的讥笑,“悬尸三天。”
“是!”
索兰张开手,那片羽毛又被吹走,飘飘摇摇的,不知落到那个黑暗的角落里去。祁连紧紧盯着他,穿着黑色礼服的修长背影陌生又熟悉,看到他似乎转身要走,祁连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我跟你一起去!”
索兰顿住,目光移向祁连的脚踝。祁连立刻会意,扬着眉,显然有些气到了。
索兰伸手覆上祁连的手背,紧紧的握了一下,“等我回来。”
“你……”祁连张张嘴想说什么,手抓着背面,有那么一瞬间想抓住他不让他过去,可索兰走得那么决绝,那身冷冽的气息虽然没有刮到祁连,但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似乎已经越来越浓。
晚上七点半,白云城全城戒严。
八点,原本应该停留在城外军营里的军车突然发生了调动,摸着夜色接二连三的驶入城内。沉默的士兵坐在车里,攥紧了手里的长枪。
八点一刻,刺耳的警笛声响起,兰度皇家禁卫军全部调动起来,灯光接二连三的亮起,整个皇宫灯火辉煌,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熔炉矗立在暗夜的白云城里。
穿着黑色礼服的男人在宫门前下车,锃亮的黑色长靴踏下车门的那一刻,所有拿着枪的手都不由紧了一下。
他仰头,看向宫内高耸的钟楼,那里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怨毒、厌恶、鄙夷,还有深切的仇恨。
“呵。”他轻笑,真是跟八年前一样,一点长进都没有。
第129章 栅栏区的夜(二)
三步杀一人;十步就是血流成河。
整个皇宫似乎都变成了一个杀戮场,在灯火的熔炉里燃烧着罪孽。谁都知道这场博弈就是二王子博伦与八王子索兰之间的较量,谁手中的筹码更多,谁更狠;就能胜出。
无数双眼睛都在注视着皇宫,惴惴不安的等待着最后的结果。来自城外的军队和宫内的禁卫军已经直接交上了手;当人们发现带兵前来逼宫的正是帝都军区那个出身显赫、最有前途的年轻将领霍斯时;所有人都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牙缝微酸。
索兰是什么时候把霍斯收入麾下的?他不是二王子的人吗?!
很多老狐狸都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个突然回归的八王子殿下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活动的?他到底都在暗地里做了什么……霍斯家族可是二王子最重要的倚仗,他甚至下个月就要迎娶霍斯的妹妹,霍斯怎么会背叛他转投索兰?
还是说……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圈套?
这么一想,有人冷汗都要下来了。
而此时;霍斯正抽出长剑直指老皇帝的寝宫,面色庄重,脊背挺得笔直。几个老臣以及宫里的侍卫跪在宫门前,以死相拦,高呼着尊卑不可乱,八王子殿下绝不能做出弑父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霍斯回头看了一眼索兰,而后高举长剑,面色一凛,“杀进去!”
几个老臣眼里闪过一丝惊惧,没想到索兰会这么狠辣,他当真一点都不顾及自己的名声,光明正大的干出这种事情来。
“八王子殿下!这万万不可以啊!”其中一人趴在地上高喊,干枯的脸上老泪纵横。但索兰看向他的眼神满含着不耐与讥笑,只一眼,就让他身首异处。
于是再没有人敢出声,所有人都明白了——眼前这位王子殿下,是回来复仇的!当年他在宫内遭受了多少屈辱,今天就要用鲜血十倍、百倍的讨回来!他不屑于掩饰,也根本不理会任何人的求饶!
然而索兰看了一眼老皇帝的寝宫,却没有进去。霍斯拿出配枪指向天空连打三枪,“砰!砰!砰!”
所有听到枪声的人都不禁浑身一颤,跪在地上的,倒在血泊里的,都看向枪响的方向,兰度,要变天了。
索兰迈开步子,继续往里走。沿途都是满满的下跪的人群,匍匐在地上不敢抬头看。
二王子博伦失去了霍斯这个倚仗,顿时就像拔了牙的老虎,只能在自己的寝宫里怒吼。事情原本不应该这样的,索兰这个杂种应该在栅栏区被人玩弄至死!就算他有幸爬回来了,也应该被自己的人暗杀在那栋破烂的小楼里!
他怎么可以坐上皇位,他甚至连血统都不纯!低贱的人就应该有低贱的活法,怎么可以在这里耀武扬威?!
博伦摔掉了身边能摔掉的多有东西,烛台被掀翻在地,刺中了旁边一位侍女的胳膊,鲜血流了一臂,但她缩在角落里,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禁卫军首领火急火燎的冲进来,报告了外面的不利情势,以及皇帝寝宫被占领的消息。博伦却忍不住大笑,阴鸷的眼里闪现出一抹疯狂的意味。
“索兰大逆不道,竟然谋害了我父王!按照律例,他就应该被天诛!你,你马上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我要让他身败名裂!身败名裂……对,身败名裂,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人臣服,怎么可能有人推崇他做皇帝……”
博伦不断的碎碎念,就像疯魔了一样。可是他的脑子却还是清醒着的,他放索兰去皇帝寝宫,未尝不是想让索兰背这个罪名,到那时,索兰就是谋反,而他就是正统中的正统,理应把索兰当场诛杀。
可是最关键的霍斯竟然叛变了,博伦缺少足够的兵力,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皇家禁卫军不是霍斯的对手,而博伦再想要从宫外调集人手的话,已经晚了。
而与此同时,遥远的巴塞皇宫里,一场足以扭转整个局面的会议正在召开。巴塞皇帝、几位皇子,以及几位留守帝都的军政两届高管都在席上,长桌的另一端,老皇帝的对面,一面光屏悬在那里,光屏里的人一身戎装,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
“能坐上兰度皇位的,必定是索兰!”亚瑟难得的肃穆,语气冷硬,“我以我个人名义担保,索兰才是兰度最合适的皇帝。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绝不容许任何人以任何名义横加阻拦!”
亚瑟这么强硬的话说出来,却没有任何人露出不满的表情,只带着一点讶异。他们这位被寄予厚望的三皇子,一直以来都温和有余霸气不足,虽然惊才艳艳,但总归觉得还缺了点什么。但今天的亚瑟,不一样了。
老皇帝心里闪过一丝欣慰,琢磨着看着亚瑟,但却板着脸,一双鹰眼严厉的盯着亚瑟,“你确定?”
“我确定。”亚瑟毫不示弱的直视。
“好。”老皇帝站起身来,背着手,“这件事就交给你全权负责,记住,你代表巴塞,巴塞说什么,就是什么。”
亚瑟点头,行了个军礼,然后光屏一闪而灭。
巴塞说什么,就是什么,兰度由谁来继承皇位,当然也不能逃过巴塞的干预。于是那些还在为了索兰弑父的狠厉而人心惶惶,害怕自己也被杀头,正在考虑是不是倒向博伦的人,一批一批跪倒在宫门前。
现在是全城戒严,城外都是军队,没有任何人能逃得掉。
博伦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索兰,眼底里的疯狂已经燃至最后,他紧紧握着枪,一动不动的盯着索兰。
“不认得了吗?这张脸还是你给我的。”索兰走近,笑得邪气凛然。
博伦看着他,就像看着从地狱里爬上来的索命恶鬼,愤怒,但却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无法遏制的恐惧。他举起枪对准了索兰,厉声道:“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吗?不会的,就算我死了,你也会给我陪葬!”
“是吗?那你开枪啊。”索兰越走越近,忽的一声轻笑,不带一丝嘲讽,却极大的刺激着博伦的神经。
“你!”博伦的手指紧紧的扣住了扳机。
索兰的嗓音却忽然拔高,脸色微沉,“开枪啊!”
“砰!”一声枪响,博伦的枪口冒出了一丝白烟。索兰擦掉脸上划痕里渗出的血,冷笑着轻哼一声,走过去拿过他手里的枪,单手掐住了他的喉咙,“你看,你连枪都瞄不准了,除了废物,你还能当什么。”
博伦怨毒的盯着索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咬牙切齿。但他又忽然笑了,像疯了一样,“我是输了,输在当初就该一枪毙了你!不过你也别得意,没了我,你中的毒就永远也不可能解!什么皇位,什么兰度,你得到了也只能失去!”
“谁说我要解毒了?”索兰掐着他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