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是李闯嬉皮笑脸刀枪不入的调调:“大老爷,你容我五分钟打个电话先?”
赵清誉扶墙,虽然这会儿面对老爹的不是自己,可他这纠结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果然,赵老爹爆炸了:“电话重要还是你老子重要!啊?我看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李闯近来修炼得很上道,赵爸越恼,他越淡定,加上电话那头还有个赵清誉呢,他就有种“其实自己是外人”的微妙抽离感觉,于是也就愈发的肆无忌惮:“已经很像话了,除了喜欢男人这点,你说他……我还哪地方做的不到位?”
赵老爹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偏还说不出一个字——自己儿子确实没其他做不到位的了。但问题是,光这一条就足够让他提前进棺材的。
“李闯,”赵清誉有点听不下去了,“差不多可以了,真把我爸气出毛病来我跟你拼命。”
李闯很受伤:“我这帮你出头呢好不好,得得得,要不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说话间,李闯又瞄到赵老爷子怒气蓬勃的红脸,心思忽然动一下,低声问赵清誉,“要不要跟老爷子说说话?”
“啊?”赵清誉有点措手不及,可一个不字在喉咙里翻滚半天愣是出不来。
那厢李闯已经自作主张把电话递了过去:“好了,消消气儿,我朋友想跟你说说话。”
赵爸不明白这唱得哪一出,下意识地摆手拒绝,眉毛也皱作一团,好像在说我跟小毛孩子家有什么好说的。
李闯却不由分说的就把手机塞进了老爷子手里,坏坏地扯起嘴角:“接吧接吧,这是我男朋友。”
那厢赵清誉正纠结于要不要跟父亲语音连线呢,一听这话险些背过气儿去。赵爸明显也受惊不轻,说话的恶声恶气往细里听都是微微抖着的:“喂?”
赵清誉登时激动起来,半年转瞬即逝,他以为他不想的,却原来只是积累的思念没有找到喷薄的出口。热气源源不断的从眼底往外冒,他想控制,但根本控制不住,话一出口便带了明显的哽咽:“爸……”
不明所以的赵老爹崩溃了:“你管谁叫爸呢!谁是你爸!”
赵清誉不管那个,充血状态中的大脑想什么说什么:“爸,你最近身体怎么样?是不是还总应酬喝酒呢?那个太伤身,还有生气也是,别动不动就生气,妈也跟着担心的……”
赵老爹应接不暇,几次三番想张嘴都没找到机会,半天才挤出来一句:“别套近乎,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
赵清誉再也控制不住,视线瞬间模糊:“爸,我想你。”
赵老爹犹如被人迎面一闷棍,眼前阵阵发黑:“你、你这孩子哭个什么劲儿,哎,你这是干嘛啊,我……”实在言语无能,赵老爹跟丢烫手山芋似的把手机塞回李闯那,同时气急败坏的吼,“你赶紧把你这些破烂事儿都给我摆平!!!”
李闯带着一脸阴谋得逞的喜滋滋回了卧室。
好半天,赵清誉才渐渐平复了情绪,哑着嗓子问:“我爸还好吧。”
“没事儿,”李闯真诚感慨,“我就没见过体格这么好的大叔。”
赵清誉破涕为笑,宣泄后的小快乐里也带上些许抱怨:“你就胡出牌吧,好歹提前跟我说一下,也不至于没准备弄得这么乱。”
“乱?我觉得挺好啊,年三十儿跟爹妈说话是正章。”
“呵,说实话,我也真想他们了。”
“只不过你稍微给力了点儿。”
“你是在笑么……”
“哪有,呵呵,怎么可能,嘿嘿……”
咔哒,门锁打开。
一阵细细碎碎的脚步声。
李闯皱眉,正想开口,就听电话那头喊:“爸妈,我同学赵清誉想跟你们说话——”
第 46 章
李家爸妈一听儿子居然愿意让同学跟自己说话,顿时喜出望外,小心翼翼那架势就好像电话里不是儿子同学而是某位微服出巡的领导人,于是闯哥的待遇便比赵清誉好了一万八千倍。后来说起这件事,闯哥还很自豪,感慨着没办法,天生就是少爷命到了哪里都是爷啊。
不过当时李闯却没这么多闲心,而是大脑一片空白的麻爪儿了。
老爸和后妈分别说了什么,李闯一概没印象,只依稀记得自己哼哈的木讷应了没几下,电话便又转回了赵清誉手里,等他回过神儿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又碍于面子张不开那嘴了。
——那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他想要给那俩人拜年。
十二点钟声响起的时候,窗外鞭炮齐鸣。李闯辞旧迎新的欢乐氛围里认了命,想着大概有生之年他跟赵清誉是换不回去了。
李闯整个寒假都是在家里萎靡着的,就像在树洞里冬眠的熊,除了多少还得吃点喝点之外,就呆头呆脑的啥也不干了,上上网,打打游戏,看看电视,跟赵老爹斗斗嘴,仅此而已。于是某一天穿裤子的时候,发现拉拉链得吸气了。
就这么,胖胖乎乎的闯哥熬到了开学。
然后间歇性忧郁症不治而愈。
这是件很奇妙的事情,也没个预兆,连李闯都说不出所以然,就好像已经把更年期当做常态的女人忽然有一天发现自己不再心慌烦闷暴躁易怒莫名其妙就唠唠叨叨没完,然后一切都拨云见日,阳光再次普照大地,万物复苏,神清气爽。
为庆祝新学期,807在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到必胜客聚餐,之所以选这里是因为消息灵通的邵小东同志说那里又推出了新一季的菜单,光披萨就增加了三个口味,其他辅助性单品更是增加了二十八款之多,于是在这个春风和煦的夜晚,闯哥只能束手束脚的坐在西餐厅里跟个兔子似的嚼菜叶。
“清誉,你怎么光吃沙拉不吃主菜啊?”邵小东嘴巴塞得满满,还不忘惯坏下同僚。
主菜?一块冰激凌蛋糕,三口,一块牛排,四口,那个什么什么羊肋骨根本咬不动,就鸡翅还凑合问题是他要真想吃鸡翅不会去麦当劳肯德基德克士百富烤霸啊!好么,肚子刚半饱,钱快赶上那次的海鲜自助了!
邵小东迟迟没等来回答,又见李闯咀嚼得聚精会神,遂起了好奇,一边咕哝着“今天的沙拉很特别么”一边伸叉子过来,然后李闯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本来想留到最后吃的巨大的黄桃被人叉走了。
闯哥绝望了。
欲哭无泪地瘫靠在椅子上,对着天花板哀叹。好容易抒怀完了,想起身的时候余光却扫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李闯愣住,就像静谧的清晨里闹钟忽然到了指定的时间,然后全世界只剩下它清脆而急促的叮铃铃。
韩慕坤好像瘦了,远远看去人有些显高,穿了件长款的薄风衣,衬得整个人都年轻了,就像三十出头。一行人有男有女,谈笑风生,在服务生的带领下往里面稍微安静一些的区域走。李闯的目光随着他们移动,直到一行人落座。韩慕坤坐在靠外面的位置,透过生机盎然的绿色植物,李闯还是可以看见他影影绰绰的侧脸。
其实韩慕坤并不帅,李闯以客观的审美来评判,别说那人和美男子搭不上边儿,就是跟以前的自己比,也差的远呢,可为什么他一眼就能从人群里把这家伙揪出来呢,李闯望着那侧脸左想右想,算是勉强弄出个答案,那就是韩慕坤有味道。这个味道是社会磨出来,是时间熬出来的,属于一种成熟的魅力,甚至于与同样三十五六的人比,他也不一样。
韩慕坤忽然把头转向这边,李闯吓一跳,立刻收回目光伏案作兔子状,过了会儿,他再用余光去瞄,才看见原来韩慕坤是叫服务员呢。得,做贼心虚了。
可话又说回来,他干嘛要做贼呢?
李闯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觉得目前的状况很好,很和谐,他确实不适宜跟那人再扯上关系。虽然形同陌路与他当初预计的普通朋友有了一定的区别,但也没啥,人家都自然的继续生活呢,他没道理自己个儿纠结。
李闯把道理想得都很明白,但心里那抹不舒坦莫名其妙的就挥之不去,明明之前一直好好的,于是这桩罪便又被划到了韩慕坤的账下——深圳那么大你非跑我眼皮子底下晃,这不成心吗!
从欢乐餐厅出来的时候,李闯发誓再不吃必胜客。
宋红庆和王寒要去电子城买点东西,李闯有点烦,邵小东有点懒,于是两人不谋而合决定双双返回校园。临分手的时候宋红庆还打趣,说带着小东好,不怕半路遇上坏人。李闯很认可,一边拍邵小东肚子一边乐着说必须的,就这块头绝对给予犯罪分子强大的威慑力。邵小东扁着嘴不说话,柔软而细腻的心灵受到了严重创伤。
王寒和宋红庆笑笑离开,李闯准备跟邵小东去地铁站,一转身,却看见韩慕坤站在餐厅门口,看样子是想喊自己却还没来得及出声,嘴唇微微张开的样子有点儿愣。
彼时两个人之间只隔了四级台阶,一个在台阶上,一个在台阶下,李闯有些尴尬地把手从邵小东肚子上收回来,有些不太自然的笑:“呃,巧哈。”
“刚在里面就觉着像你,跟朋友出来玩儿?”韩慕坤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语气平静而自然,就好像真的只是普通朋友偶遇的寒暄。
人家一自然,李闯也自然了,表情也放松多了:“不玩儿,纯粹为吃饭,不过这儿实在难吃,哎对了,那次你带我去的东北菜馆具体什么位置来着,下回再出来我也让他们尝尝地道的锅包肉。”
韩慕坤想了想,就好像真在回忆地理位置一般,然后说:“不太好描述,要不我再带你……你们去一次?”
李闯没想到韩慕坤会这么说,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想也没想就说:“那不用了,我记着路七拐八拐的,麻烦。”
邵小东咽咽口水,坚强的让理智战胜了食欲,虽然他很想知道锅包肉是个什么东西,但眼下这形势肯定不适合。台阶上是个看起来事业有成的男人,台阶下是自己同性恋的室友,对,这个时候邵小东同学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赵清誉是同志啊。
于是,原本普通的朋友偶遇在他看来就好像有些暧昧了。
不只暧昧,还暗潮汹涌。
韩慕坤从台阶上走下来,在他们面前站定,邵小东去看他的脸,结果视线和对方撞个正着。他向对方露出善意微笑,对方的回应是扯扯嘴角。邵小东脊背发凉,不明白这人盯着他不放干嘛,又坚持两秒,马上要熬不住的时候男人总算把目光重新放到旁边人身上。
然后邵小东听见他问:“男朋友?”
邵小东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心梗,刚要张嘴就听李闯说:“嗯。”
暗流,撞腰上了。
邵小东想说我就一无辜的围观群众,结果没等张嘴那厢男人已经笑眯眯伸过来一只手:“你好,韩慕坤。”
邵小东欲哭无泪,大人的世界太复杂,他只是个小孩儿啊!
后面再发生了什么邵小东一律印象模糊,只大略记得那俩人没再说啥,很快就道了再见。
一片空白的大脑直到坐上了地铁才渐渐清明,然后邵小东就把靠他肩膀上眯着的李闯给摇起来了。
李闯迷迷瞪瞪,问:“咋了?”
邵小东伸手要钱。
李闯不明所以:“啥钱?”
邵小东理直气壮:“出场费。”
李闯半天才明白过味儿,没好气的揉搓那软乎乎的大脸:“小胖子,哥没问你要钱就不错了知道不,哥这名声全毁你这儿了。”
“啊?我表现得不好?”
“就完全没演技可言。”
“不至于啊,我不是挺自然的?”
“操,你不是失忆了吧。”
“嗯?”
“晕死,那家伙说你好韩慕坤,你说的啥?”
“啥?”
“你好,锅包肉。”
“……”
后半段车程邵小东是抱着李闯哭的,他不能苟同李闯的观点,因为名声被毁的显然是自己,从性取向到智商毁得一干二净渣都不剩,他觉得他再没脸苟活于世,但又必须苟活,于是愈发的痛苦。
这厢邵小东悔青了肠子,那厢韩慕坤却再没了吃喝的心思。朋友们纷纷打趣,问你刚追谁去了,紧张兮兮的,韩慕坤不言语,只是笑着抽烟。
但其实他并不开心。
看见男孩儿的一瞬间他想都没想就冲出去了,连朋友都看得出他紧张,他自己又怎么会感觉不到。其实想找那人并不难,一个电话随时联系得上,可他硬是忍着没打,并且久而久之以为自己也已经释然,却原来不是。他会觉得这样的偶遇很珍贵,甚至有些惊喜,于是一切不言而喻。
那小胖儿是他男朋友?鬼才信。但是不是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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