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分明是诀别。我咬住唇,这会儿真不知该不该退了。
张睿道:“小爷你不能留在这!我宁愿生生世世不得超生,只要他这一辈子能和他爱的人一起白头到老。想念一个人太痛苦,日日刀割,我一个人体会就够了。”
“笨蛋!”龙小爷喝道,“我不可能和一个人到白头,我不会老不会死,将来他终有难过的一天,长痛不如短痛,这个道理你想不明白吗!蚩尤的诅咒无人可逆,你有这个能耐改变吗?!”
“我不管可不可逆!”张睿用力地道,“天要绝我,我反抗不了,但我要守住瓶子这一生!”
“你愚昧!”
龙小爷怒火中烧,冷淡的眼都显出急躁来。但是张睿那犟脾气也是别人动摇不得的。
他们两人你来我往互不退让,我脑子都快炸了,一气之下,两个一起抓住:“别争了!要死一块死,要活一起活!都跟我进去!”
92 完结章 上
我把新写的小说稿子给老白试阅,他看了几天就跟我反应了两个词。
俗套,啰嗦。
我不服,说:“哪儿俗套了?哪儿啰嗦了?”
白大褂说:“你要写盗墓小说,就别添油加醋写那么多情情爱爱的。要写爱情小说,就别扯那么多倒斗的段子。当年大当家推荐我看的爱情小说,那都是很纯情的——”
他顿住。
过了会儿,再说:“前面都还过得去,你结尾能不能别那么忽悠人?都写了那么多了,那最关键的部分,几个主角儿在神庙里干了些什么,怎么出来的,你怎能一笔带过,不交代清楚呢!”
我苦笑。
最后那部分,实在是我不知该如何去写。
事实是,当时我拖着焚香炉和张睿进入神庙,那座神庙不大,就那么一个进去的门,结构似八角宝塔,但却只有一层。
中央放了一张白玉床,后来我和张睿讨论起这里,认为是血祭时用来给祭品躺的床。
蚩尤既为蛊的创始人,与他有关的地方自然充满了各种象征蛊的事物,沈家古宅中的蛇蟠阵图,通天教主墓中的西王母蛊柱,都是如此。他死了以后,他的臣民用做蛊的方式来祭奠他,在神庙中举行活人蛊的仪式,便留下了这种玉床。
当然,我们看到的玉床表面已附满了氧化层,玉床周围的十根玉雕的镇墓神柱也早已失去原貌,变成一片残骸。
张睿提醒我拿出那些玉器,我便想到姜四爷让我记下的顺序,四处寻找可以用来摆放玉器的东西,然而扫了一圈,却很茫然。
神庙里除了那张玉床和十根柱子的残渣,没有别的摆设了。
我心中发急:“妈的,别是这几根柱子……!”
“这里……”龙小爷脸色也不好看,“已经完全毁坏了。”
听他语气,似乎也没料到会这样。
然而意外之中,这一切却又合乎情理。几千年的岁月中,不知曾有多少人对这里充满好奇,曾到达过这里,也许他们的骸骨最终都刻上诅咒的烙印,但是凡人所到达过的地方总会失去原貌,即便它再隐秘,也阻挡不了渴望窥探宝藏的盗墓者。
如果我们顺利摆放好那几件玉器,启动机关,也难保这里还会保持原貌。
只是有人先于我们一步。
我看了看摇摇欲坠的张睿,他伤口的出血止不住,恐怕撑不住多久了。再看龙小爷,龙小爷提刀往神庙入口去。
“龙小爷,你干什么?!”
龙小爷面对着在神道上排列成整齐兵阵的阴兵,低声道:“既然都要死,那就一个也不留!”
我心头一怔。
他这莫非是要杀光所有的阴兵?
那些是来自鬼门的阴兵,该用什么杀?
才刚想罢,就见龙小爷抽了把小刀割破右腕,昏暗里头看,他的腕部瞬时血涌如注,流出来的血是深黑的,顺着刀刃迅速往下淌,不久便浸透了整根刀刃。
他的血中带出一股奇异的香气,一下子让我的脑子清醒了许多。
我心想,这得留多少血?!
“小爷!”张睿要追出去,我拉他回来骂道,“张小瓜你这不知死活的驴子脾气什么时候改改!都这样了,还闹腾什么!给我待在这不许动,不管发生什么,我也不许你瞎掺合!”
他瞪我:“龙小爷如果死了,你会难过一辈子,我不希望你以后后悔!”
我瞪回去:“后悔难过那也是我的事,天知道还有没有以后,轮得着你来替我决定人生吗!”
张睿被我的吼声震住,大概难得看我发那么大脾气,有些无措。
我也知道他那脑子一旦钻牛角尖就拐不过来,便懒得和他再理论。撇下他,我转身再想去阻止龙小爷时,一瞬间,那些墙上的蛊图仿佛侵略似的深刻映入我脑中,满目都是毒物在互相撕咬吞噬,一片黑暗血腥的画面,恶心得令人作呕。
与此同时,一些陌生的残影渐渐掠过我脑海。
我竟因此想起了小时候在黄羊川发生的事。
那日晚间,妈妈哄我入睡以后,离开了房间。但我其实没睡着,等妈妈走开后不久,我眨巴眨巴眼睛,下床到外面溜达去了。
因为考古队在附近调研的关系,周围许多坑边都彻夜打着灯,不过那些灯都泛着刺眼的苍白色,看着让人心情很不好。
我闲晃了一会,没遇到什么人,爸妈也不知去哪里了。就在这时,我看见某个坑边一棵枯树下亮着暖暖的黄灯,灯下有个人影在那里抱腿蹲坐。
儿时好奇心盛,也不像长大了忌惮的东西反而多了。我看见那里有人,便高高兴兴地过去搭讪。
走近后看,是个小萝卜头似的男孩子,黑乎乎的,不知是因为肤色深还是因为长得难看,小脸看起来脏兮兮的,活像个小乞丐。
我看他身上穿的背心也是又破又旧,裤子也破了好几个大口子,裤脚翻卷起来,露出两只细细的小腿,上面满是伤口结的疤和感染发炎的红印子,当时真以为他是乞丐。
我不免略略避讳了一下,但是又想到歧视人家穷乞丐不好。
我便佯装不在意,看这家伙小脸蛋也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低着头,看人的目光从劈头盖脸的头发间透出来,这样看人的习惯恐怕吃过不少苦头,我便友善地冲他笑了笑。
小孩子碰小孩子,头一桩事就是弄清楚谁大谁小。我便问他:“喂,你几岁啦?”
那家伙死死抿着唇,不说话。
我皱眉头:“跟你说话呢,回答我。”
还是抿着唇,瞪着我。
我想这家伙不知道是不是哑巴,便在他身边坐下:“我叫李琅玉,今、今年五岁!”
带着几分自豪,顺便把年龄往大里报。我得意洋洋瞅瞅那家伙,那张黑脸还是老样子,真是一点乐趣也没有的家伙。
原本搭讪的兴致就这么被冷场给浇灭了,我扫兴地四处张望,却又忍不住偷偷瞅他,他已经转过脸去,仍然低着头,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两只小脚丫。其实透着光看,他的侧面倒是挺标志,眼睛大而圆,水汪汪的像小姑娘。
“你干嘛坐在这里啊?”
那家伙不吭声。
“你是不是无家可归啊?”
那家伙终于动了动眼睛,从眼角看我一眼。
我装作好脾气地道:“是不是,常受人欺负啊?看你好像怪可怜的。”
那家伙没理我,用小手指在沙地上画着什么。我看了一眼,只是些乱涂乱画的涂鸦。
我没话找话地说:“你饿不饿?要不要我找点东西来给你吃?”
我想乞丐总是吃不饱的,说不定这家伙饿了好几天呢,用吃的笼络他总是没错。没想到,那家伙盯着我半晌,当真微微的点了点头。
我兴高采烈地去找吃的,不久后搜刮来一堆饼干和膨化食品。我问他要吃什么,他只盯着不吭声,我便随便塞了包零食给他。他捧着看了会儿,往怀里一塞。
等我吃得满嘴是渣,他还抱着那包零食不动。
我擦擦嘴说:“别不舍得吃。我,我还会在这住段日子,回头再给你送吃的。嗯——,你以后每天这时候在这里等我好吗?”
那家伙看着我。
我满腹正义感地拍拍他:“你放心,有我在,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将来,嗯,将来你要是想报答我,就做我媳妇儿吧!”
那家伙眼睛亮亮的,盯着我眨也不眨。
我心里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不好意思又故作镇定地说:“你知道‘媳妇儿’是什么吗?我爸爸说,媳妇儿就是那个,会和自己一辈子在一起的人!你跟了我,以后就不怕没吃的啦,我长大以后来娶你,我会赚大钱养你的!”
老子小时候就是爱吹,吹得没天没地,过两天自己也忘了。
不过这事忘了却并非是我记性差。
没错,那黑乎乎,像个小萝卜头似的家伙就是张小瓜。
张小瓜听完我的话以后,非但没露出高兴的表情,反而盯着我发愣,愣了一会竟露出惊惧的神情。
我忽然意识到身后有人,回头一看,戴着黑色针织帽的男人站在我背后,冷着脸,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我认得这个人,他被埋在一个土坑里,我和爸妈发现以后,把他救了出来。
这段记忆曾一直模模糊糊想不清楚,而随着之前的画面在脑中闪现,我也想起了那些曾觉得模糊不清的地方。
那日白天,阿斗帮考古队救了个人。但是事情在这之后就和我原来的记忆完全不一样了。
我的确是看见了他冲到坑里去救人,但是因为现场太混乱,妈妈很快抱着我回宾馆去了。
这些记忆不仅混乱矛盾,也让我感觉到它们可能被篡改过,才致使我始终无法清楚地记起当时的事。
我正为此感到震惊,脑中又浮现了另一些画面。
时间转到张家办丧事那天。
那夜我心里有点乱,白天在张家见了张睿四面楚歌的境况,总有些牵挂。辗转反侧睡不着,然后去了张家。
和张睿喝完一通酒,姜四爷杀到,我俩把烂醉的张睿送上床,然后继续喝酒聊天。聊得差不多了,我正要走时,却见抄手游廊下晃过来一个白影。
我略有些醉意,夜风一吹,却醒了许多,但仍没看清楚,以为那是鬼。姜四爷道:“是人。”
姜四爷语气冰冷,像是认出了那人是谁。很快,我也认出来了。
知道来者是谁,不禁尴尬:“香炉,你怎么来了?”
焚香炉扫了一眼我和姜四爷,最后目光定在姜四爷身上。他一句话也没说,上手便把姜四爷撂倒在地,出手电光火石,把人暗道后,再肘部往耳根处一砸,姜四爷连呼喊的机会都没有,就昏了过去。
我一怔一怔地盯着焚香炉,实在觉得此刻的他十分可怕。他也冷冷看着我:“既然记挂他到需要三更半夜跑来,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你不考虑一下,我醒来发现你不在了,会不会担心吗?”
焚香炉表情冷淡,眼底却淌着悲伤。我想安慰他,却找不到话辩驳。
他双目无神地望出去,对着黑夜深锁眉头:“我很怕,很怕你想起真实的一切。”
我不解:“香炉,我看出你有很重的心事。你到底在怕什么?为什么很多事,你不能坦白告诉我?”
焚香炉眼睛注视着我,一言不发。这段记忆后来也消失了,因为他对我用了催眠,到我醒来时,人已在宾馆房中,他坐在窗台上望着孤月,身影亦如那轮月一般苍白孤独。
想起这一切,我继而想通了为什么他跟我到长沙后,日夜茶饭不思,心事一日比一日重,最终病倒。
我冲出神庙,外面一片残迹,如潮汹涌的阴兵忽然都静了下来,一个个向我跪拜,最后如同散了魂魄似的倒了一片。
焚香炉已是七荤八素,将他围住的阴兵倒下后,他的身影露出来映入我眼帘。
披散的长发,刀光破空,冰冷而刺目。
然而那人却如风中残叶,消瘦的身躯恍如纸一般薄。
他的眼望过来,深沉而苍凉。
“你的蛊好像完全解了。你……想起来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打算这一章完结的,但是发现太长了,于是分成了两章,完结章下明日更^_^再给大家吃颗定心丸,这文HE,1V1,瓶子是香炉的,这是跑不掉的~
93 完结章 下
他声音无力,仿佛眨眼,人就不在那里了。
我趔趄地跨了两步,心里又急又怕又乱:“香炉!”
焚香炉见我要过去,却有退却的意思,身体朝后晃了晃,快倒下去。
他站在满地残骸中,面庞平静,没有表情。
澄清透亮的双眼里,也丝毫看不出含着什么样的情绪。
我被他那种静默的注视搅得心乱如麻。
“你发现了?”他淡淡问。
我不知该不该过去。
焚香炉眸光一动,平静地对我一笑:“你小时候有段记忆被改动过,那是在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