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炉,难道你知道塔里有什么?”
焚香炉却不看我,目光冷冷地朝着沈芳芳而去,他这个人一向没什么情绪,可是现在对沈芳芳的敌意却毫不掩饰地从那双黑沉沉的眼里透出来,那么针锋相对,那么咄咄逼人。
我实在好奇他为什么这样忌讳沈芳芳。
沈芳芳轻笑一声,径自朝着苍龙塔走去:“这里是沈家古宅,没有你们犹豫选择的余地。”
我道:“塔里有什么?”
“不知道。曾经有人误闯进去,不过再也没出来。活人都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因为知道的人都已经成死人。”
沈芳芳用手腕上的铜钥匙打开塔门,而后转向我们,微笑的唇角此时看来像是一道鲜红的残月。
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看向焚香炉:“香炉,我们没有选择,如果我们不进去,她就要杀了我们。而且……有些事我也很想知道答案。”
就在我说完这句的时候,焚香炉细长的眼里漏出一丝冰凉的光,那是黑夜里月光划过刀刃时绽出的冰芒,让人犹自心底感到一股深深的寒意。
而那道光轻轻地在眼睫下掠过,擦着眼角朝向塔楼那边。
看起来那样的轻描淡写,似乎曾经他非常惯于用这样的眼神看人,里面蕴藏着可怕而残忍的力量,让人不由心生畏惧。
他似乎并不喜欢我知道某些事?
那一瞬间,我脑中忽然想起小昭的故事,一夜间,全村人的生命都被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年夺走,横尸遍野,血流成河。少年亲手把那些人的尸体埋葬,背负着双手沾满全村人鲜血的罪孽,痛苦、懊悔、却无法回头。
只要杀过一个人,就和普通人已经不一样。
刽子手都有一颗冰冷的心,眼里都有那么一道经久未愈的伤疤,隐隐钝痛。
我心里不禁在想……焚香炉杀过人没有?杀过多少人?
等我回过神的时候,焚香炉已经不在我眼前。
他如同一道疾风俯冲向沈芳芳,迎面一刀劈下去,那样熟练而沉稳,直冲着沈芳芳的颈骨,斩鬼刀细长的刀刃在半空中留下犹如弯月一般的银色轨迹,凌厉、强悍,那一刀的惊艳,也许看过一眼就永生难忘。
我忽然发现,焚香炉不止是清理粽子的高手,他十分惯于用刀。
换成是别人,那一刀落下,必定当场毙命。
但是沈芳芳反应奇快,她身形一侧,退出半步,刀势顺着她的臂膀斜下,袖子刺啦一下,破了道口子,鲜红的血渗透出来,映在焚香炉冰冷的没有感情的眼中。
要不是沈芳芳本身也有深厚的功夫底子,那一刀绝对会从她的脖子斜着往下,劈开她的身体,顿时就会鲜血飞溅,身首异处!
我惊得不敢动弹,实在想不到焚香炉眼中能有那样浓烈的杀气。
沈芳芳果然也不是等闲之辈,衣袖里划出铁扇,冷冷的光映照她冷冷的唇角:“原来他说的那个人,就是你……”
她的声音隐没在铁扇打开的声势中。
两人忽然大打出手,沈芳芳刁钻,焚香炉狠绝,一招一式都阴毒狠辣,叫人看了心惊肉跳,看起来非拼个你死我活不可的样子。
沈芳芳用的什么功夫我看不出,只觉她的动作如行云流水,看似松散却流畅灵活,有点像太极。焚香炉并没有用刀,他在那一刀落空后,刀刃顺势在地上划了个圆弧,而后收刀,转而换了一套拳脚功夫。这套功夫我认得,是举世闻名的少林绝学——十八罗汉功。
两人过了几招,看起来不相伯仲,焚香炉的罗汉功看得出已练到炉火纯青的境界,不过沈芳芳也不逊色,至少场面上在我看来,两人势均力敌,焚香炉并不占多少优势。
当然,高手过招,胜负只在一瞬间。就在彼此僵持之下,焚香炉的一次横腿扫荡动作,忽然在一般收势,如弯钩猛地扣住沈芳芳的腰肢,沈芳芳扭身想避开,却不料焚香炉这是假动作,接连着他腾跃起来,在半空横向翻身旋转一百八十度,用腰部扭转的力道带动右腿切换左腿,在一只脚落下前,紧接着另一只脚横扫过去,身体的旋转作为纽带,带动着腿部发出惊人之势,直朝沈芳芳背部砸下!
沈芳芳避之不及,跌出数步,吐了一口血:“十八罗汉功只传少林弟子,你……当过和尚?”
焚香炉没有回答,双眼紧盯沈芳芳,并不打算收手。
沈芳芳挑眉,殷红的嘴角勾出冷笑:“哼,不和你玩这个。”
我看焚香炉似乎像要至沈芳芳于死地的样子,本想阻止他们再动手,忽然,沈芳芳的目光却朝我投来,焚香炉也猛地朝我扭头大喊:“拖油瓶,脚下!”
我一怔,低头看去,地面上竟有无数条花斑蛇朝我游走过来,方圆十步以内爬满了血红色的毒蛇,我已没有逃出蛇群的可能!
妈的,这女人居然会操纵毒蛇!
我看了看四周,除非我能飞檐走壁,否则很快就可能会被万蛇啃噬!
焚香炉又喊了一声:“拖油瓶,你别动!”
我暗自苦笑,现在是我想动也动不得。
焚香炉吹了一声口哨,声音尖利刺耳,听起来让人从骨子里感到一阵阵刺痛。而这声音显然同样能刺激毒蛇,地上的蛇群忽然像被施了催眠大法,相互撕咬起来。
沈芳芳见状,恼羞成怒:“你是蛊师?!”
焚香炉把两根手指含嘴里又吹了一声,蛇群厮杀得更加厉害。他朝我挥手:“快逃!”
我急忙跑出蛇群包围,然而跑了没几步,顿觉有什么缠上了大腿,并且在那一瞬间,椎骨钻心的痛楚从大腿根部蔓延开来,低头一看,竟是一条银色九节鞭绕在我大腿上,链子上的倒刺扎入肉中,血很快涌流出来,顺着腿部内侧往下淌。
酸麻感如电流从脚底心灌上来,我半跪在地上,只见一名容貌和沈芳芳一模一样的女子慢慢朝我走来,她的五官样貌和沈芳芳没有一点差别,但神情却没有沈芳芳那样的气韵和神采。她的眼神有些呆滞,眼底也有一股脱俗的清冷。
“你……!”
女子淡淡一笑,我恍然大悟。
不是把我从湖边带到凉阁的女鬼中途离开去换了身衣服,而是她们原本就是两个人,一个穿青衣,一个穿紫衣,是一对有着相同容貌与身形的孪生双胞胎!
“兰姐姐!”沈芳芳惊喜地叫了一声,也印证了我心里的猜测。
焚香炉一定也没料到她们竟有两个,跟着惊呼:“拖油瓶!”
我脑中响起沈芳芳一直在说的“我们”,现在明白,她说的确实是两个人。
这时候,我面前的青衣女子扯动鞭链,轻轻的微笑着把我提起来,而后掌心贴着我的胸口,朝着塔楼那边轻轻一推。
她的动作轻巧,力气却足以堪比张睿,我耳朵里嗡的一声,整个人凌空飞腾起来,直朝着塔门里落下去。
这一摔,摔得我几乎肝胆俱裂,胸口处一闷,嘴里鼻子里顿时溢满了血的腥味。
焚香炉冲进来,抱起我。我七荤八素里看不清他的脸,只听他在喊:“拖油瓶!你没事吧?!”
“没……”第二个音没发出,喉间猛地一呛,我吐了一口血,只觉身体轻飘飘的,视线里剩下大片黑暗,只有一处白亮,那里应该是塔门。
白亮里站着两个身形相仿的女子,显然是沈芳芳和沈兰兰分别站在塔门两边,看着里头的我们。
她们异口同声说:“塔门一旦关闭,机关就将启动,从外面无法再打开。但愿你们能通过考验活着出来,不要让我们失望。”
接着,我听见一阵沉重的关门声,黑暗里唯一的白亮也消失了,最后的一声门锁扣住的声音在塔楼里响起冷漠的回音。
我和焚香炉被关在了塔楼里。
“拖油瓶!拖油瓶!”焚香炉喊了两声,声音有些低哑。
我意识朦朦胧胧,听见他的声音,便清醒了一些。塔楼里并不是完全没有光,但是也昏暗得看不清东西。我扶着焚香炉的肩,半撑起身体,只见他血迹斑斑的脸,眼睛倒是意外的清亮。
“我……还好,你呢?”
焚香炉沉默了一会,低低道:“你有内伤。”
我勉强笑了一下,状态确实不好。
浑身上下只觉哪里都疼,又说不清具体哪里受了伤。焚香炉这么一说,我便觉得胸腹的确闷得难受,看来是伤到内脏了。如果有内出血,感官会丧失一部分,所以并不觉得很疼,只有一股酸酸涨涨的感觉在身体里扩散开来,每呼吸一下就觉得胸膛撕裂一般的痛。
我按着胸口处揉一揉,焚香炉却抓住我的手:“别乱动。”
我脑袋昏沉沉的,反应变得很迟钝,半天以后才缓过气来,笑着对他说:“放心,自己的身体自己有分寸,大概是有点内伤,不过应该不要紧……那女人,他妈的下手也真狠了点,一边要我通过考验,一边差点要了老子的命,你说她们到底想怎么样呢?”
我想说些轻松的话,可是见到焚香炉一脸严肃的表情,便笑也笑不出来了。
“你先休息一下,看看情况再说。”
我点头。
焚香炉扶我到墙边靠着,塔楼里究竟有什么,我们还不清楚,如今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自然不能贸然行动。
我搭着焚香炉的肩膀,顺手一抓便扯到了他的长发。他脸上从没有过如今这般认真的表情,不过依旧冰山面瘫,什么情绪也看不出来。我浑浑噩噩的,见他仍这样冷静,竟忍不住想开他玩笑。
我说:“刚才你用的是十八罗汉功?……你真当过和尚?”
焚香炉紧抿嘴唇不说话。
他平常看起来有一点慵懒,黑眼圈很重,整天睡不醒的样子。但是现在眼睛却异常清澈,低着头闷不作声,伸手便要解我裤腰。
我一愣,拦住他的手:“你干什么?”
“你腿上的伤似乎很深,让我看一看。”他淡淡地说。我犹豫了一下,不自觉地竟同意了。他便开始解我的裤子。
他是一脸正经,我却耐不住一股羞愧感,扭过头去,心里面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
这小子,做这种事的时候总是正经八百的,上回让我替他宽衣解带,再上回是在棺材里……每次都搞得我很不堪。
伤在大腿根部,而且是内侧,脱裤子的时候不免碰到,疼得我直冒冷汗。我不想发出声音,可是声音却从牙齿缝里漏出去,低哑颤抖。
隐隐约约,我似乎看见焚香炉的面色有些血气了,我说:“啧,你也会不好意思?”
他不做声,手上的动作依旧麻利。
我高仰着头,靠在墙边,闭着眼。清晰地感觉到焚香炉一手深入我胯间,挽着大腿根部,手指慢慢地滑过内侧肌肤,哪里被他弄得痛痒难忍。
我咬了咬牙,道:“好了没有,看够了没?”
“链子上有铁锈,伤口可能会感染。”焚香炉不带感情地道,“我帮你处理一下。”
“你……帮我……?”
后面得话没来得及说,大腿内侧传来一阵阵轻柔的湿润感。我心底一紧,睁开眼去看。
焚香炉俯身,一边手指揉捏着我的大腿内侧,一边低头舔着那里的伤口。
这状况简直让老子羞愧得无地自容了。
“喂,你……”
“我帮你这里按摩一下,可以化开淤血。”
“那,你用嘴……”
“唾液可以消毒。”
我哑口无言,浑身又莫名其妙的酥软乏力,一点也使不上力气,只好心里暗叹,妈的,爷我这辈子没被人这么搞过。
他缓慢地在那种部位又揉又按,动作极为细致,也许他不知道,这简直是天雷勾动地火的事儿,此时老子心里有多么酥麻多么瘙痒,我还真怕他看见那处起了变化。
弄了半天以后,他终于松手,扯下一只袖管,做成布条给我包扎伤口。
我缓过劲来,深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抓住他的手:“香炉……”
他静静看着我,眼底粼粼的光沉静温和。
我舔了舔唇,再一次轻声喊他的名字:“香炉,我不知道接下去会怎样,你说我会死在这,你说的话向来不会毫无依据。”
他静静听着,我缓上一口气,接着说:“万一我们真会死在这里,有句话,我想我一定要趁能说的时候说出来,不然我死也不会甘心。”
焚香炉眼神慢慢沉下来,十分郑重地道:“你要说什么?”
“我……”我对他挤出一丝微笑,轻轻地发出那几个字的发音,“……我喜欢你,香炉。”
焚香炉垂下眼,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心慌意乱,就像是一个快要上绞架的死刑犯。
过了很长时间,他依然没有回音。我按压着心底的酸痛,叹了口气:“你要是不爱听,就当我没说罢。”
“拖油瓶。”忽然,他用力抱住我:“我会保护你一辈子,你不会死。”
57宝塔古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