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辉看了眼顾国泰的嘴角,视线又移到他在矿井里受伤的手上,这才说:“我要是想你死,就不会来找你。但是你做的这些事,我不能再眼睁睁看着林溪去死。”扫了眼地上的资料袋,许辉接着说:“我不知道里面的牵扯,可唐路声已经死了,事情还不算完吗?”
顾国泰的脸色顿时沉下去,目光冷冰冰地看向许辉:“唐路声唐路声张口闭口唐路声!你他妈想过我的感受吗?!许辉你做过什么事……你帮唐路声做过多少事要我说吗?这是你在法国治疗的时候林溪亲口说的,有比这更讽刺的吗?!”
这是两个人头一回面对面说这件事,许辉死死咬着嘴唇,留下几个清晰的牙印。他的手使劲捏住衣角,指节绷的发白。顾国泰自嘲地笑了笑,道:“我他妈真是纯金的傻逼!后来我就想啊,多大点儿事,只要人在我身边就够了!结婚算个屁,你他妈就是想找个理由走!唐路声肯定知道我为什么找李家而不是找别的苏家王家刘家!还有,你当时就知道早晚有这天吧,境外走私啊,这逮着就是枪毙的罪。你说我们几年的感情,你他妈的!”顾国泰越说越气愤,拎住许辉的领子就要动手,可看到许辉煞白的脸手又硬生生停在半空中,直视着对方的眼睛逼问:“我就想问你句为什么,当时我要结婚的时候,你不知道其实我已经知道这些事了吧?后来是不是觉得夹在我和唐路声中间很为难?对了,还有,你以为你把这些材料交给林溪他会感激你吗?想想唐路声死了以后发生的事,哪一件跟他没有关系?!”
这些话顾国泰说的铿锵掷地,就当顾国泰以为许辉会解释什么,至少会说点什么的时候,许辉却笑了,看向顾国泰的眼神充满嘲讽:“到现在所有错依然都是别人的,顾国泰我太了解你了,你总觉得你做什么事都是对的。那次瓦斯爆炸前我从窗户爬出来,远远地看到你朝那边跑啊跑,心想你肯定哭了。后来身后的瓦斯爆炸了,我当时就想你肯定很难过。可是你每次说你的心是肉长的你很难受,那你想过别人难受吗?你现在轻描淡写一句话把你当初决定结婚的事带过,理由是我有错在先,很好。我想这次谈话没必要继续下去了,你他妈的滚开,别挡路!”
顾国泰燃的正旺的斗志瞬间被许辉兜头一盆冷水浇灭了,他使劲扯住许辉的手腕,被许辉冷冷瞪了好几眼:“放开!”
顾国泰嗓子折腾哑了,一见许辉恼了气势也下去了:“不放,你走了就不回来了,老子好不容易把你从法国盼回来。”
许辉抬手就要打,被顾国泰挡住:“别打脸了,给点面子。”看到许辉脸色越来越差,半点不肯让步的样子,顾国泰怂了,刚才的逻辑思维能力彻底跌至冰点以下:“你铁了心要分手是不是?”
许辉看都不看他一眼,冷冷道:“我从一开始就要跟你分手。”
这话显然戳到了顾国泰的痛点,他手上的力道控制不住越来越大。其实他现在脑子里就一个想法,那就是不能放许辉走。可许辉看了眼顾国泰绷紧的脸,以为他又在打什么坏主意,抬脚就踹在顾国泰小腿上。顾国泰正出神地想着怎么把许辉留下呢,脚下一个踉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顾国泰觉得自己反应挺快的,他顺势搂住许辉的腿,还用脸蹭了蹭:“我就是不让你走。”
许辉:“……”抬眼看了看周围取车的几个人投来的好奇目光,许辉暗暗寻思: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种局面的?他试着动了动,想抽出被顾国泰抱的死紧的腿,却引来对方一阵不满:“我撒手你又走了,我刚才说的那些话肯定让你很生气。我太了解你了,你嘴上不说但心里都记着。”
许辉:“顾国泰你太无药可救了,我数三声,放手!”
顾国泰刚才‘张扬霸气你不给我个答案我就跟你不算完’的气势荡然无存,此时他脸上挂满悲伤难过后悔,可怜兮兮地蹭蹭许辉的腿,低声道:“我说再多都没用,你一说分手,我整个人都不好了。折腾这么久,我现在就想搂着你睡个安稳觉,可你还不让。”
许辉被气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不停地点着头:“哦明白了,这么说还是我的错?”
顾国泰蹭一下抬起头,马上抢着认错:“不,都是我的错!”
许辉斜眼看看他又瞥向别处:“你先起来。”
顾国泰说:“那你别走。”
许辉不耐烦道:“不起来?那你爱跪就跪吧。”
顾国泰忙扶着许辉的腿站起来,来不及揉磕肿的膝盖,便伸手去搂许辉。许辉挡住了顾国泰的手,俯身捡起地上的资料袋,‘啪’一声扔到车盖上,问:“你还有什么想说没说的吗?都一起说出来。算了,如果你不说,就全当我的错好了。”
顾国泰现在听见‘错’字就头皮发麻,他张张嘴想说的点什么却被许辉挥手打断:“别说话。”许辉说着解开外套的扣子,脱下来随手丢到车盖上。然后是套头毛衫,再然后是里面浅灰色的衬衣。他动作很慢,骨节分明的手指一粒粒解开衬衣的扣子,露出白皙消瘦的胸膛,最后把衬衣脱下来扔到车盖上。他转过身背对着顾国泰说:“你自己看,看这上面多少疤痕。”
冷风似长了脚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吹到他赤、裸的背上,但许辉却不觉得的冷。那凉意像炙热的盛夏被泼了一盆冷水,有说不出的清爽快意。这些伤早就不疼了,可伤口却木愣愣地留在背上,做多少次皮肤移植都无用。
一道道痕迹肆意交错,移植的皮肤没有与原来的皮肤长到严丝缝合,交接处鼓起一道白白的毫无生气的肉皮。顾国泰抹了把脸,颤抖着手轻轻抚摸,生怕弄疼他。
似乎感受到了顾国泰的想法,许辉淡淡道:“不疼了。”他不等顾国泰有其他反应,便拿过车盖上的衬衣飞快穿上。许辉穿衣服时一直背对着顾国泰,他不想看到顾国泰此时的表情。等将外套穿好,许辉这才转身看着顾国泰,道:“错可以两个人担,但伤全落在我一个人身上。”
顾国泰的眉头皱成了疙瘩,他心里翻涌着许多话都顶到嗓子眼了,可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道歉有用吗?说以后补偿有用吗?说加倍爱他有用吗?话说的再冠冕堂皇都没用,日子是用来过的。顾国泰伸出手想去搂许辉,许辉却往后退了两步躲开。
头顶白亮的灯光倾泻下来,两人之间像隔着条泾渭分明的线。许辉又往后退了几步,道:“顾国泰,别再错下去了。”
65、第六十五章 谁的错
顾国泰微微愣了愣,趁许辉转身之前赶紧抬脚跟上去,伸手攫住对方的肩膀。顾国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许久才道:“去哪?”
许辉看了眼顾国泰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手掌传来的热度。霸道坚定毫不讲理,跟主人的性格很像。许辉淡淡道:“回酒店,还没退房。”
顾国泰放在许辉肩上的手移到对方手腕,衣服摩擦产生的窸窣声让人有亲密的错觉。然后慢慢往下移握住许辉的手掌,低声道:“跟我回家,住外面像什么话?”原本挺的笔直的肩松懈下来,温热的气息像长了脚般沿着略微哑涩的声线钻进耳朵。顾国泰说:“发生了这么多事,虽然我很难受,但是,”顿了顿,顾国泰伸手轻轻摩挲许辉的眼角,细小的疤痕若即若离地贴着指尖,像掌心里看不清来由的脉络:“但是,我从来没想过和你分开。”他说完见许辉没反应,自嘲地笑道:“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七年之痒?觉得感情再没什么理由继续下去?”
‘嗒’一声轻响,许辉转了一小步,原本侧着的身体变成与顾国泰面对面。他比顾国泰矮了将近十厘米,需要微微扬起头才能和顾国泰对视:“我当时离开北京的时候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跟十年前刚来北京时一样。我就想,”嘴角勾起个嘲讽的弧度,轻蔑地笑笑:“我执着的东西对我有什么意义?我不照样来去一身空?你以前张口闭口一辈子,谁他妈知道为什么心不在焉地听着听着就当真了,不当真多过一天是一天,赚的,当真了就难受。”
顾国泰收紧抓着许辉的手,直到十指相扣:“我以后……他妈的我以后再也不让你难受了!跟我回家,啊?”他一脸急切,恨不得扛起人就走。
许辉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用力往外抽了几下,奈何顾国泰力道太大,他没抽出来。两人顿时陷入沉默的僵持中,许辉这一瞬间想起了很多事。他俩刚认识的时候,太阳灿烂的像挂着金边的煎蛋,棉絮般的流云漫不经心地掠过天际,一切显得格外生动。回忆就是这样的过程,从前以为熟识的自己,现在回想起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觉得陌生觉得肤浅觉得面目全非。我连向自己都不能妥协,又怎么向你妥协?嘴上说着无所谓,心里却一再重复。
顾国泰看见许辉皱了皱眉,这才开口打破沉默,他想了想,道:“你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我。就当我活该就当我犯贱,辉子,你别偏激,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许辉苦笑道:“然后?你为了面子叫我喝酒,我就得给你面子必须喝?你心血来潮煲了汤,我就必须捧场觉得有幸福感?你认错你道歉我就必须要接受当什么都没发生继续跟你睡一张床一个桌子上吃饭?为什么一方服软另一方就必须接受不然就是无礼取闹?”许辉觉得自己这辈子所有的不耐烦都给了顾国泰,对方总这么轻易地把他激到自己都不想看到的状态。“顾国泰你别扯淡了,上嘴皮子碰碰下嘴皮子谁不会,收起你那种‘我爱你你必须爱我’的傻逼理论吧,你要真有你臆想的那本事,怎么还干站在这里?”
装孙子装孙子装孙子装孙子不会装孙子的男人找不到媳妇!顾国泰你冷静点!真的你的大嗓门特难听!顾国泰强忍着体内爆棚的怒气,挤出个笑容:“我干站在这里不是等你回家嘛。”
许辉看看顾国泰比哭还难看的笑,说:“其实你心里在想:他妈的你敢不跟老子回家试试!”
被戳中了心事,顾国泰赔笑:“咱俩果然天生一对,连我想什么你都知道!不跟我回家可以,那我天天跟着你,你去哪我就去哪,你睡哪我也睡哪。”见许辉没反应,顾国泰忙举起手来:“我发誓!以后我再犯浑这辈子就打光棍!”
“……”许辉:“手举错了。”
顾国泰忙换手,可手一松许辉利索地将被握的手抽出来,活动了下僵硬的手指。他往后退了几步,看着顾国泰道:“别再继续错下去了,别跟着我,让我好好想想。”
顾国泰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手,又抬头看向许辉:“想什么?”边说着边往前跟了几步。
许辉说:“想想你刚才说的话,想想,为什么我们一见面就吵架。”
顾国泰立马再三保证道:“我以后不跟你吵,你追着我吵我都不跟你吵,行了吧?”
许辉垂下头,转身前道:“你只是嗓门大了点。”话音未落地,许辉就转身走了。顾国泰一直跟出地下停车场,许辉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想必林溪现在也不需要那些材料了吧,猜猜他下面会怎么做?制造意外事件?”许辉眯了眯眼,外面天色太暗,让他的眼神看不真切,“针对你还是我?”像自问自答,许辉头也不回地走了。顾国泰站在那里直到许辉的身影淹没在夜色里,才自言自语道:“那次瓦斯爆炸还没跟他算账,就这么算了?呵呵。”
其实许辉没走远,他出了医院大门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坐下,点了根烟。呛鼻的烟味让绷紧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偶尔路过辆打着前灯的汽车照亮他面前薄薄的烟雾,他舒了口气,随即又有些迷茫:等这件事处理完了,该去哪?许辉的目光回到眼前的车水马龙,他不想待北京了。至于顾国泰,嘴巴忍不住咬了下烟根,又用舌尖舔了舔,味道有点辛辣。他想了会顾国泰,可越想越没头绪。抬眼看到人行道上几个大学生模样的人吵闹成一团,有点想陈河,林春。
不过两根烟的功夫,许辉掐准时间往医院门口看,几分钟后便见顾国泰的车子开出来。等目送车子拐过不远处的路口,许辉这才慢悠悠地站起来朝医院走去。坐电梯到林溪所在的病房楼层,可能时间太晚,这里又是干部专属病房,所以走廊格外安静,敲门声听起来十分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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