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继续说,于是范轻波开口问了:“那状元呢?”
“状元有一个很特别的名字,所以时隔多年我依然记得十分清楚。”他回头看着她,眼神变得有些古怪,“他人如其名,姓书,单名一个生字。”
范轻波瞪着眼,张着嘴,惊讶得无法言语,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于是老天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是穿越女所以开始给她奇遇了?
解东风似乎还嫌吓得她不够,继续说道:“当时,衍和帝在青楼设宴款待士子们,不要怀疑,你没听错,的确是青楼。当晚,状元爷十分受欢迎,嗯,不可否认,他长得不错。他很快被一个花娘拉到房里去了,但是——”
正说到关键处,一阵掌声响起,周子策舞完剑了。
尽管心里好奇得要命,范轻波还是按捺了下来,将注意力放回场中。
皇帝大人夸奖了一通,又赏了一通,而后突然话锋一转,兴致勃勃道:“朕听说,周将军当年刀法天下闻名,却不知究竟是将军的刀厉害,还是校尉的剑厉害?这样吧,趁着今儿个人多,你们下场比比,让大家好好瞧瞧!”
范轻波差点让口水呛到。虽然她不是很喜欢周将军,但人家好歹一门忠烈功在社稷,他现在这样分明是拿他们当卖艺的。云采采家男人为了不当皇帝,演昏君也演得太卖力了吧?
凤氏皇朝从开国以来几百年,就一直进行着一朝明君一朝昏君的交替,从无例外。如今圣上昏庸无能,而八岁的太子已然初具贤君风范,这种局势下,庙堂之高江湖之远,谁人不是早晚三炷香祝愿圣上英年早逝呢?
云采采家那位本来想直接禅位,但很明显,他儿子也还不想这么早当皇帝。无奈之下,只好将昏君进行到底,希望有朝一日能逼得群臣联合起来逼宫,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禅位了。
“陛下,老臣的刀,是用来上阵杀敌的!”
周将军显然是怒极,却碍于君臣之分而极力压抑着。
宴会的气氛顿时有些肃杀。范轻波心中隐隐有不祥的预感,因为不管是高位之上的云采采,还是近在咫尺的解东风,都有些漫不经心,仿佛一早商量好的。然后,接下来皇帝大人的话直接让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咦?朕又没让你杀儿子,只是比划比划罢了。再说你们又不是没比划过,昨日在东街街口不是为一个女子喊打喊杀闹得蛮高兴嘛?听说好多人都看到了,这不成,你们得再来一遍给朕看!”
席间一片哗然。
周将军脸上红了又青,青了又白,瞠目欲裂,咬牙欲碎,正待发作却被一人挡在身后。只见周子策上前一步,朗声道:“启禀陛下,昨日之事,是微臣与家父略有争执,家父在教导微臣罢了。区区家事,实在不足挂齿。”
好!若不是场合不对,范轻波就要为他鼓掌了。这小子昨日在街上若有半分今日的冷静沉着,事情就绝不至于那样一发不可收拾。
可惜,有人似乎并不想这么放过他们。
“家事?本宫听到的怎么是其中还牵扯了一个女子呢?莫非那也是周将军家的人?”
这回是首开金口的皇后娘娘。
你们到底在玩什么!
范轻波瞪向离她最近的解东风,解东风眼神虚了虚,避开了她的视线。对面的周子策似乎做了一个决定,但是刚开口说了个“是”就被人打断了,而打断他的人正是解东风。
“当然不是。”他站了起来,离席向帝后二人行了个礼,道,“启禀陛下、娘娘,那位女子是微臣内子的好友,与将军府并无关系。微臣也十分好奇,为何将军府的家事要牵扯一位无辜女子,这令内子的好友十分困扰。”
云采采立刻接口:“解夫人的好友?莫非是范轻波范丫头?陛下!”她突然抱住明月的手,做出惊讶的表情道,“是本宫流落江湖时收留过本宫的那个丫头呢!
靠!我窝藏过你这种事你也爆给你老公听?这不给我拉仇恨呢么!
还丫头呢……太雷人了!范轻波已经完全没脸看下去了。
听着帝后二人一惊一乍一唱一和,完全不给任何人插话的机会,中心思想不外乎“周将军以大欺小恃强凌弱欺负一个挟丫头’实在是太不应该了”,结论不外乎“为了抚平这个‘丫头’内心的创伤,周将军必须作出补偿”,她绝望地将头越埋越低。
“这样吧!”皇帝大人正了正脸色,沉吟再三,郑重道,“周卿家,朕要你从明天起十天内每天都要去欢喜天买一本书,作为补偿。”
“陛下!”
不用抬头也听得出,这是周将军发出的悲鸣。
“这是圣旨!”
这仗势欺人唯我独尊的声音,舍昏君其谁?
范轻波开始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了,她不该重生,不该认识这帮疯子,不该认识周家人。让堂堂大将军每天去买一本黄书?周将军过往对她施加的那些人身攻击,比起这几个人来疯玩的,简直太小儿科了。
她悄悄抬起头,刚好看到周子策望向她的方向,吓得全身一僵。
所幸他只是皱着眉看了她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对了,他眼中此刻的她是尚书夫人,也许他是在想范轻波怎么会同尚书夫人认识……
她的两个身份不能被人看穿,所以必须尽量避开朝堂中人。当初知道周子策的身份后已经决定掐掉自己所有的绮念,但因为自私,还是同他保持了朋友的关系,直到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才下定决心断绝一切联系。说起来,其实是她对不起他。
可是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真是是她完全没料到的。她从没想过要把跟将军府的关系弄得这么复杂。一想到明天要如何面对来买书的周将军,她就开始头痛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一直浑浑噩噩,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如何回相府,如何换装,如何同解东风告别,完全没有印象。回过神时,她已经走在回家的路上了。
夜深人静,空荡荡的巷子里只有她的脚步声啪啪作响。
穿堂凉风一吹,整个人突然清醒了过来。解东风的话一句句在脑中回放。
“你是我家摇钱树,哪能白白让人欺负。”
“怎样,我们为你报仇了,你高兴不?感动不?”
“放心,周子策那小子应该不会再去烦你了。”
高兴个头,感动个屁!还不是要她收拾烂摊子?什么报仇,根本就是他们自己想玩吧。倒是最后一句还有些道理。周子策虽然叛逆,心里却是很崇拜很敬重他爹的,如今他爹因她受辱,他的确不大可能再来找她了。
想到这,范轻波的心情有些复杂。
松一口气是自然的,只是那口气散了之后,心中不免有些空虚。毕竟四年了,这是唯一一个不在意她的名声,欣赏她喜欢她的男人。如果她不是经历了太多,如果她能再冲动些,也许会不管不顾地去争取自己的爱情。
可是她的心已经太老了,没有那样的力气了。
也许再过几年,她连工作写字的热情都没了,那么她就找个人嫁了,鳏夫也好庄稼汉也好,只要老实可靠身体强壮就可以,生几个孩子来玩。不对,在此之前应该先把犯病这小子卖了。她的行情本来就已经不好了,再拖个犯病,没准贴钱人家都不肯要……
一路天马行空,拖着疲惫的身躯,到画巷时天都快亮了。
远远的,看到她家对门门口有一坨东西。好奇地上前,却发现是书生躺在地上,好像睡着了。
“疯了吗?好好的房间不睡睡在大门口,这什么毛病?”
范轻波喃喃着,又打了个困倦的呵欠,蹲下去,推了推他,“喂,书生,你怎么了?”突然发现自己的手碰到他的地方黏黏的,抬手一看——是血!
她腿一软,一屁股坐到地上,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解东风最后对她说的话。
“状元爷当时被一个花娘拉进房中,但是第二天他就失踪了,而那个花娘,她被挑断手筋脚筋,横死卧榻之上。”
9
9、各自萌动的春心 。。。
范秉等了一夜的门,到凌晨时实在困极眯了过去。半梦半醒之间听到一阵推门声,一个激灵睁开眼,就见范轻波跌跌撞撞进来。走得近些,才发现她的脸色白得吓人。
“主人你没事吧?出什么事了?”
范轻波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径直倒在一张太师椅上。范秉伶俐地去倒茶,触到壶身冰凉,连忙提起茶壶往内间跑。“主人,我去温壶茶!”
没跑开两步,就被叫住。
“不用了,你回房睡吧。”
范秉虽然有些担心,却还是听话地放下茶壶,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犹犹豫豫走到中庭,想起范轻波扶着额头神情疲惫挣扎的模样,心里一慌,咬咬牙还是转身又跑了回去。
跑到一半,就听到大厅传出一连串召唤声:“犯病!犯病!”一声急过一声。
他加快了速度。“主人,我在这!”
此时的范轻波扶着椅子站了起来,脸上已换了决然之色,仿佛豁出去般闭了闭眼,咬着下唇,“犯病,去,把门口挺尸的书生拖进来。”
书生迷迷糊糊的,被扯来荡去,东碰西撞,苦不堪言。几度想出手解决掉折腾他的人,却总被鼻尖一丝似有若无的香气干扰。那香气不同于一般胭脂香料的味道,它有果酒的清甜,有梨花的恬淡,又有牡丹的雍容,混合在一起,给人安静的喜悦,令他不由自主地敛起杀气……
“啊……”
背上猛不丁被狠狠一拍,一阵灼烧般的痛楚从伤口处开始蔓延。他听到屋中一阵手忙脚乱,一个女子尖叫着:“要死了犯病,你这是敷药还是谋杀?我来我来!”
然后那股香气离他越来越近,一个少年的声音又嘟嘟囔囔地响起,他听不清楚,只听到女子骂了一句什么,少年气鼓鼓地摔门走了。然后,屋子安静了下来。其实,也不算特别安静,因为女子的嘴似乎不怎么闲得下来。
“得人恩惠千年记,我这么辛苦救了你,你可一定要报答。”
湿毛巾在他背上擦拭着,他在心里点了点头。
“不好,你身份成谜,又有血光之灾,我就不指望你报答了,记着不要拖累我就成。”
背上又是“啪”得一声,他差点叫出声来,姑娘你这是敷药还是谋杀呢!你这下手可不比前面那个少年轻!不等他抗议,他整个人被她从床上拉了起来,沉沉地压在她肩上。猝不及防,他的呼吸之间已全是那股香气了。
昏沉沉间,一双不算温柔却足够温暖的手绕上了他的背,开始缠纱布。
“还是不好,我都救你第二次了,再不求回报的话……我又不是玛丽苏干嘛要圣母?”
他似乎渐渐可以拼凑出女子的模样了,这声音,这语调,这理所当然的姿态。嘴角渐渐勾起一抹笑意,却很快消失,因为他再次被摔到床上。这次是脸朝下。他可以理解她是怕碰到他背上的伤口,但鼻中这股无法控制的向外喷涌的湿热又是什么……
“这样吧,我记得你有个银簪子好像还值点钱,我勉勉强强收了就当扯平如何?数三声不回答就算成交一二三好了谢谢。”
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含糊,一句话间打了两三个呵欠,最后说到“谢谢”时已是气若游丝,然后悲剧又发生了——她整个人压在他的伤口上,睡着了。
他全身肌肉一紧,那撕裂般的痛令他面色变得死白,冷汗不停地往外冒。
书生缓缓地睁开眼,小心翼翼地将身上的女子推开,低头看到身上缠得乱七八糟的纱布,不由苦笑。肩上伤口经过一番折腾又开始渗血,他抬手点住几处大穴。缓过一口气后,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此刻是衣不蔽体与一个女子呆在一张床上。
意识到这一点,他全身的血气开始往原本苍白的脸上涌。
以最快的速度抱着衣物跳下床,手触到门时又停了下来,他突地折返回床前,想了想,从随身布包中拿出那支银簪,放到床头。
又闻到了那股安人心魂的香气……
他看到她比他还要苍白的脸色,还有眼窝下的青痕,心蓦地抽紧。那突如其来的情绪太过陌生,竟令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冰凉的手指抚在她的眼下。察觉到她一个瑟缩,他才恍然醒悟自己竟趁人不备在轻薄她!
心下大为震动,踉跄后退,撞倒椅子也无所觉,狼狈不堪地夺门而出。
躺在床上的人丝毫未觉自己搅乱一池春水,兀自睡去,大梦方酣。
而书生一回到家中就窝进书房,捧着圣贤之书诵读了个通宵,终于压下心中的躁动,最后体力不支昏昏然倒在塌上。
“小丫,我觉得夫子已经死了。”
“皮蛋你乱讲,夫子明明是睡着了。”
“还不到吃晚饭的时间,哪有人这个时候睡觉的,夫子肯定是死了。”
“才不是!”
“一定是!”
书生就是在这一阵讨论他死了没的声音中醒过来的。
而当他扶着脑袋爬起来时,包括那个坚持他没死的小丫在内,原本围在他榻前的所有孩子都尖叫着“夫子诈尸了”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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