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我们了吗?人家比较喜欢听你讲故事啦,夫子教的那些都听不懂,搞得好像人家很笨一样!”
噗,她完全可以想象书生对他们授业传道的模样,也完全可以想象他们听得一脸困惑纠结的模样……
忍住笑,她双手按住皮蛋的肩膀,正色道:“听不懂的话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左耳进右耳出不要去理会他,认真学写字就好;还有一种,就是把夫子教的背下来,然后来问我。个人推荐第一种。”
第二种有风险,因为很可能她也不懂书生说的那些,她的古文造诣显然没他高。
可惜皮蛋选了第二种,因为他觉得选第一种的话还是搞得好像他很笨一样。
这时,旁边的小孩已经不耐烦了,“老大,人家要看起死回生啦!”
范轻波展颜一笑,对他们眨眨眼,“马上就来。”又转身对范秉耳语,“世界和平人间正义社会良心就靠你了,去吧,去看看家里有什么熟食,随便热一碗过来。”
范秉嘴撅得老高,脸上也悻悻的,在转身的时候眼中突然闪过一道狡光,原本不甘不愿的步伐也快了起来。
不多会儿,他端了一碗热乎乎的肉汤过来。
范轻波接过盘子,坐到书生床边,轻轻地将肉汤的热气吹向他。果然,他鼻翼动了动,慢慢醒转过来。
“哇!”孩子们拍手尖叫起来,“范老大好厉害!夫子又活过来了耶!”
书生撑开半只眼,被眼前的阵仗吓到了,直觉还是在做梦,连忙又闭上眼睛。可才闭上没多久,猛地又睁开了,瞳深似墨,他直直地望着坐在床边的范轻波。她手中端着香喷喷的热汤,神情貌似温婉,“举案齐眉”四字一下子击中了他。
他不可置信地低声喃喃:“是何时……孟光接了梁鸿案……”
她没听清,以为他又在冒酸气掉书袋,笑嘻嘻道:“哎,呆子,我发现你好像特别挨不住饿?”
那群孩子这时也围了上来,摸摸他的手臂又捏捏他的大腿,十分兴奋,“真的是活的耶!”
不料他转头看到这群孩子却大惊失色,瞪着眼睛倒吸一口气,“是何时……我们有了这么多孩子?”梦果然是不可理喻的吗……明明前一刻他刚梦到新婚,怎么这一刻已经儿女成群了?
这句范轻波倒是听清了,面色顿时变得奇怪起来。中毒的后遗症是记忆混乱胡言乱语?
见她不答,他又追问了一声:“娘子?”
“娘娘娘娘——娘子?”一直密切关注书生喝汤与否的范秉听到他的称呼,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炸毛般跳了起来,冲到他面前,揪住他的衣领,“你你你!小爷我一早就知你不是好东西!你给我老实招来!你昨晚对我家主人做了什么?为什么叫她娘子?妄想越过小爷一步登天,你找死是不是!”
他被晃得头昏脑胀,神思却一下子归位,终于明白过来这不是梦。
那那那,那他刚才说的那几句话实在是……实在是……
书生眼一翻,又倒了下去。这次不知道是饿的、晕的,还是尴尬的。
范秉连忙松手,“不关我的事!”
范轻波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犯病,你为什么这么敌视书生呢?他是个好人,而且救过我,你不能这样。我知道你在肉汤里加了料,虽然他还没喝,但是……等他醒了之后你还是向他道个歉吧。”
发现她句句都在维护书生,范秉又伤心又生气,口无遮拦道:“救你的才不是他!他明明武功高强却任由你被人抓,你还要感激他?”
范轻波脸色沉了下来,“他说过他自废武功了。”
范秉急得涨红了脸,“在见过他的自愈能力和轻功之后,你还信这个?”
范轻波叹了一口气,垂下眼,“是的,我信。”
不等他反驳,她又接着道,“他宁愿割腕都不愿再动武了,其中自然是有莫大的苦衷。我又不找他比武,也与他无仇,他会不会武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既然如此,如果做一个武功尽失的普通书生是他所希望的,我又为什么要去破坏?”
她一直垂着眼,所以没有看到范秉紧咬着唇,一下子白透了的脸上,愤怒有之,惊慌有之,绝望亦有之。直到听到脚步声,她抬头才发现他夺门而出,还以为他只是在闹小孩子脾气。
视线转回来,看到孩子们噤若寒蝉的模样,连忙咧出一抹大大的笑容,安抚道:“没事没事,小小范在跟我玩捉迷藏呢。对了,今天夫子不舒服,就不上课了,你们自由活动吧。”
几个孩子被吓到的情绪一下子被放假的消息压过去了,他们欢呼着一散而去。
终于,屋中只剩下两个人。
范轻波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别害臊了,起来吧,他们都走了。”
床上的人不动如山挺尸中,恍若未闻。范轻波看着他微微颤动的睫毛,心中好笑,“你的肚子难道不饿吗?起来吧,我们去十里香吃顿好的,我请客,当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那两排长长的睫毛颤动得更厉害了。不仅如此,她还注意到,他的唇也开始抿紧了。大概是想说什么又怕露馅所以下意识抿嘴阻止自己?噢,书生,你不能这么萌!
她舔了舔唇,故意轻描淡写道:“再不起来的话我要亲你了哦。”
说出来了她居然真的说出来了!明知要划清界限就不该再撩拨他,但她真的忍不住也不想忍啊。范轻波你真渣!不妙啊,她现在居然有些认同他说的“任性”了……
只见书生闻言果然惊得立刻诈尸。一双无辜失措的大眼眨巴眨巴的,在她笑着打算揶揄他两句时,突然又紧紧地闭上了。“任君采撷”四个字就这样浮现在她脑中。
书生闭着眼,心砰砰乱跳,乱到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
嘭!咦,他的心跳声有这么大声吗?不对——他连忙睁开眼,屋中却哪里还有范轻波的影子?
“快起来梳洗穿衣,我在外面等你。”她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他呆呆地“哦”了一声,语气中是连他自己都吓到的失落与沮丧。
然后,门外陡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声,显然了憋了许久了的。
然后,门内的他又臊又窘得把脸埋入被子中。因为自己不该有的失落,也因为她过于直白的笑声。
关于“夫子又死了”事件的最后,不得不提的是,当秋意带着大夫赶到书家的时候,书生已经跟着范轻波去下馆子了。从在附近玩的私塾学生口中问清情况之后,碍于矜持与不抛头露面的原则,她放弃了立刻追去十里香,决定明天再来,问问他对于婚事的看法。
自从上次“确认了两人的情意”之后,他们还没见过面呢。
秋意自然不知道,她这一次的放弃,将使她计划中的那个“明天”永远无法来临。
19
19、我们已经约婚了 。。。
诡异,十分诡异!
范轻波与书生走在前往十里香的路上。这是她自那场宫宴之后,第一次上街。其实左右也不过七八天,但这七八天实在是过于丰满几乎度日如年,导致她有了强烈的恍若隔世感。
她敏锐地察觉到,街上行人虽然对她侧目依旧,但那些目光中分明透着一股诡异。
那些人一见到她便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又挤眉弄眼相视一笑,个个都是一副心照不宣等着看戏的模样。范轻波头皮一麻,脊背开始发凉。
鲁迅先生写过一篇《狂人日记》,里面狂人弟弟的日记中,若是将主语全都换成“范轻波”三个字的话,就是现在街上情况以及她内心活动的完美呈现了,违和感为零。
于是,在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几天里,城中究竟出了什么她应该知道却还来不及知道的事?直觉告诉她,这绝不是欢喜天对面来了个打对台的红袖招这么简单。
“书生,你有没有觉得街上气氛有些诡异?”
范轻波目视前方,脸上仍挂着随意的笑容,微微偏头问身边的人。
半天没得到回答,她有些奇怪。一回头,却见书生呆呆望着她,目光中的深邃复杂诡异程度丝毫不亚于街上行人,顿觉问错人。这人从她跟犯病为他起争执之后就用各种奇怪的眼神关注她,好像在钻研什么,又好像在确定什么……
被这样注视着,她倒是不会不舒服,但是只要一想到这家伙脑子里可能又在想一些地球人完全无法理解的事,她就全身无力。
原本呆望着她的书生见她回头,有些不自在,却难得的没有避开视线。
他眨了一下眼,似乎试图用眼神来传达什么讯息。
她嘴角一抽,眼睛也无意识地眨了下。然后她就看到他眼神乍亮,扑闪扑闪又眨了两下。她被闪得一阵眼花,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眨了几下。
我眨。
我也眨。
我拼命眨。
我加快速度眨。
随着相视眨眼的次数越来越多,书生神情是越来越亮,目光越来越燃,脸色越来越红。最后还是范轻波顶不住认输喊了停,她悲催地按住开始抽筋的眼皮,对居然跟着他一起犯二比眨眼的自己感到痛心疾首。
“哟!这不是范掌柜么?”
一串银铃般的娇笑声在她身后响起。她回头,一阵香风袭来,身着薄纱的美艳女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唔,正对着她莫名兴奋的书生除外。
“原来是滟滟姑娘。多日不见,滟滟姑娘的光彩依旧令人不敢直视啊。”
滟滟是红粉巷中一间青楼的花娘,红粉巷又恰恰在青墨坊隔壁,所以这滟滟姑娘也算范轻波半个邻居。加上她时常光顾欢喜天,是春宫大神金画师的人体模特儿,动不动画着画着就滚上床,她想对她不熟也难。
至于人家滚床单的事,她又是如何得知呢?那就要归功某个小气鬼了。
解东风抠门至极,欢喜天中一共只有两间狭小的办公室,而且是渣隔音。原本身兼写手掌柜跑堂三职的范轻波是独占一间的,但后来金画师以“作画不欲人打扰”为由,将丰言赶到了她这边来。当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丫是“做/爱不欲人打扰”。
隔壁天天上演活春宫,除了吵一点之外,还是有好处的,比如拓宽她的文路。没有人知道,丰言近年出版的小黄书中,大部分女性视角的番外都是她的练笔之作。反而有人开始怀疑丰言的性别,这个话题炒作了一段时间,还掀起了一阵销售热潮。
范轻波唯一不满意的一点,大概就是活春宫女主实在是词汇匮乏,叫起春来毫无创意,几年如一日的“大大你好棒”“棒棒你好大”。
只是眼下金画师不在城内,这滟滟姑娘大白天的穿成这样,就不知是要勾引谁家棒棒了。
“范掌柜真会说话,呵呵。”
滟滟听了范轻波的恭维,心中十分受用,媚笑不停,带得胸前那对物什上下晃动,好不煽情。街上几乎所有男人都停了下来,面露淫相。说几乎,因为还有一个例外。
“范掌柜不介绍一下么?这位公子……”
见到她放浪挑逗地望向书生,范轻波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那一瞬间,她是想挡住这女人狐媚的视线的,但结果她却是眉目不惊地退后一步,懒懒地戳了戳不在状态的书生。“人家问你话呢。”
“啊?哦。”
书生终于回过神来。他扭头看向来人,见她袒胸露背,眉头毫不掩饰地一拧,目光立刻上移。又见她浓妆艳抹,这下连嘴角也下垂了,几乎撑不起礼节性的微笑。最后他只能望着她头顶那只钗,淡淡点头致礼:“在下姓书,姑娘有礼。”
滟滟见他对她完全无动于衷,不由脸色一变,正想大发媚功拿下他,却见他身后的范轻波面带笑意,心中顿时有所了悟,“哎哟,瞧我多失礼!我说这男人怎么瞧都不瞧我一眼呢,原来是范掌柜传说中那位新宠啊。啧啧,你教得可真好,什么时候也传授姐妹几招呀。”
传说中的……新宠……?
敢问,皇朝什么时候变成女尊世界了?再问,这到底是谁传谁说的?
范轻波心中觉得荒谬,却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懒得跟不相干的人解释。
她这一笑,在旁人眼中自然是默认了。书生心中大喜,连带着看滟滟也顺眼了一点,只是“新宠”这二字用得十分不妥。“这位姑娘,你弄错了,在下并非范姑娘的……唔。”X宠这样的字眼,果然还是说不出口呀。
范轻波抱着手,眯起眼,这呆子在跟她撇清关系?
虽然她一直都是这么撇清的,但话从他口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不是滋味呢?
“咦,不是新宠?莫非是旧相好?”
滟滟掩口惊呼,哎呀呀人不可貌相啊,想不到这范掌柜竟有脚踏两条船的本事,一跟周校尉分手就马上换另一个……天呐,该不会是周校尉知道了她外面还有一个男人所以甩了她?瞧她挖到了一个多美妙的秘闻!
——皇朝人民脑补八卦编故事的能力从来不受性别年龄职业限制。
书生显然对“旧相好”这个说法也十分不满意,他与范姑娘如此神圣的关系,岂能用“新宠”“旧相好”这般庸俗低俗媚俗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