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期间,秦思帮白寒在学校门口租到了一间条件普通的房子,并陆续把他的行李搬了过去,只等他清醒后回到家中休养。
“秦思,你真的要亲自照顾小白么?”
“是啊,医生说了,只要白寒能醒过来,就可以回家慢慢恢复了。”秦思无奈地笑了笑,“若是你不在,谁来管他?”
夏宸沉默。
“夏宸,你该明白这一次的事情意味着什么吧?”秦思低声道,“你的高考资格注定要被取消了,而白寒……以他现在的情况,是无论如何也赶不上高考了。”
“我明白,是我连累他了。”夏宸低头,略长的刘海垂下遮住他的眼睛,看不清神情,“那秦思,你呢?你照顾小白的话,耽误了高考怎么办?”
秦思摇摇头:“我本来就不高考,我前段时间得到了年级的保送名额。”
“你的父母会同意吗?”
“他们常年外出做生意,我是和我姑姑住在一起的,她不怎么管我。”
“那……真是要麻烦你了。”
秦思莞尔,有种少女别样的温柔:“没什么,我只是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而且,我和你一样,真心希望白寒能好好的。”
我们都希望他可以远离苦难,恢复曾经拥有的沉静和温暖。
夏宸把脸埋进双手之间,极轻极轻地叹息,可任凭是谁都听得出这一声叹息中的自责和痛苦。
爱而不得,他曾下定决心想要永远保护的人,此刻还静静地躺在那里。
“秦思,或许……你和小白在一起,比我更合适。”
秦思一怔,而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从怀中取出一个扁扁的形状异常熟悉的盒子,递到了他的手里。
“这是我在白寒行李里发现的。”
打开盒子,竟是那两枚刻了名字的十字架吊坠,之前链子损坏的那一条已经被修好了,毫无痕迹。
“我曾经告诉他,当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时,就把这个送给他。”秦思道,“我很清楚他已经找到了,所以,你在他心里的位置无法代替,我也不会贸然抢夺。”
爱了,就是爱了,哪里有什么合适与否,真正的感情又怎么会有权衡商量的余地?
夏宸把吊坠托在掌心,久久凝视,而后,在刻着“白寒”的那一枚上,落下了小心翼翼的亲吻。
记忆深沉。
医院外面传来了警笛的催促声。
他该走了。
“小白就拜托你了,秦思。”他把白寒的那枚十字架重新挂在颈间,隔着久违的触感,只觉这温度冰凉刺骨,“如果可以的话,我是说如果,请劝他忘了我。”
最好彼此都不再有牵挂,最好自此命运轨迹永远不要再交汇,也总好过用爱情的名义来牵绊,直至成为对方的劫难。
夏宸到最后一刻也没有再去白寒的病房看上一眼,他颀长的背影逐渐消失在秦思的视线中,无声无息归于一片落寞沉寂。
命运无常,造化弄人。
很久之后,当秦思回忆起往事的时候,脑海中依然会浮现出这样一句话。
谁都没有预料到,在夏宸的案子宣判的那一天,白寒居然奇迹般地醒了过来。
他问秦思的第一句话是:“阿宸呢?”
然而,紧接着的第二句话却是:“屋里那么黑,怎么不开灯?”
当时还是白天,外面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洒下满地浅金颜色。
秦思难以置信地捂住嘴,差一点没有忍住眼泪。
医生说,这便是头部受创留下的后遗症,也许过一段时间后,眼睛能够慢慢复明,当然,也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是,他再也看不见了。
白寒很清楚,永久失明意味着什么,但是他却表现得出乎意料的平静。大概是一个人对前路再不抱希望的时候,也就没什么可在乎的了。
“秦思,庭审结果出来了么?”
“嗯。”秦思扶着他的肩膀,尽力压抑着自己颤抖的声音,“我之前在警局录了口供,后来警察又找到了当时火灾现场的目击者,李捷的教唆罪和故意伤害罪都成立,被判七年;米佳被拘留,听说还被学校记了大过;那些社会青年也都判了一年到三年不等。而夏宸……虽然他是受害人,却也触犯了法律,被判有期徒刑一年。”
一年的时光,应该不算很长,按理来说,这已经是可以接受的结果了。
白寒微笑着点点头,眼神却茫然而找不到焦距:“谢谢你秦思。”
秦思难过地垂眸,没有回答。
夏宸的事情已然尘埃落定,但是白寒呢,他要怎么面对接下来的生活?
“秦思。”
“嗯。”
“再帮我一个忙吧。”
白寒的声音很平静,但是秦思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决然的意味,她不安起来:“你要做什么?”
他怔了半晌没有回答,有些疲惫地摇摇头,回身慢慢躺在了床上。
视线里是一片无论如何驱不散的黑暗,仿佛是再也看不清的前方。
眼泪吗?早就没有了。
“等我出院之后,带我去见阿宸吧。”
这大概会是,最后一次了。
*
夏宸没想到白寒会来看自己,或者换句话说,是他没有料到白寒会那么快醒过来,而且现在就健健康康地站在自己面前。
然而两个人之间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墙。
白寒似是瘦了很多,刘海厚厚地盖住额头,还反常地戴了一副黑色框架的平光镜 —— 在夏宸的记忆中,白寒是从来不戴眼镜做装饰的。
没有度数的镜片微微有些反光,白寒的眼睛就隐在镜片之后,不甚清晰。最重要的是,他的一只手还搭在旁边秦思的手臂上,而秦思整个人都在朝他的方向依偎着,状极亲密。
夏宸心中突然狠狠一颤,他看见秦思蓦然扭过头在白寒脸上吻了一下,而后拿起面前的对讲话筒,递到了白寒手里。
这一幕,莫名地有些荒唐。
白寒平静地坐下来,将话筒放在耳边,他始终低垂着眼睛,一幅波澜不惊的样子。
这样目光难以交汇的感觉,让夏宸非常不安。
“小白。”
“嗯,阿宸。”
“你……你还好么?”
“好啊,怎么不好?”白寒淡然地笑了一下,“医生说过,只要能醒过来,基本上就没什么问题了。”
夏宸松了一口气:“这样就好了。”
“阿宸。”白寒低声道,“自己一个人在里面要听话些,不要惹事,不过一年而已,很快就会过去的。”
“我明白。”
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小白。”夏宸抿唇,终是忍不住轻声问道,“你和秦思……在一起了?”
在一起……了么?
白寒顿了一下,而后坦然点头:“是的,她帮了我太多,而我除了感情,再没有什么可以回报她。”
这话说得很现实,也很理所当然。
夏宸发觉,这一刻自己竟无言以对。
不是本就希望他和秦思在一起吗?不是盼着他快点忘了自己吗?这样的结局,难道不好吗?
自己永远只能拖累他,而秦思却可以在他最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
从任何角度来看,这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选择,根本不需要考虑犹豫。
可是……为什么心里会那么疼呢?几乎要疼得无法呼吸。
然而夏宸并不想让白寒看到这样软弱的自己,他微微扬起头,努力让自己笑得灿烂一点:“嗯,秦思真的是个好女孩,你好好待她。”
好好待她。
“我知道的。”白寒保持同一个姿势拿着话筒,自始至终都低着头,好像在沉思什么。
夏宸轻声道:“小白,无论怎样,一定要幸福。”
要幸福,这是我唯一的请求,即使陪在你身边的那个人不再是我,我也希望你永远安好。
这就足够了。
白寒突然抬起手,抚上了面前的玻璃墙,他修长的手指在上面停留了很久,而后,缓缓收紧。
终是隔着触摸不到的距离。
“阿宸,以后应该就不会来看你了,你自己多保重。”
“好。”
“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
“好。”……
这一次,两个人谁都没有说再见。
白寒放下了话筒,站起身来,旁边等待的秦思随即靠上来,顺从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两个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夏宸怔怔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身后的警察开始低声催促,他才木然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向来时的路走去。
掌心缓慢而温柔地覆在颈间的吊坠上,手指抚过上面刻着的名字,他抬起头,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
白寒。
没想到爱了那么久,最终只能换来如今云淡风轻的错过。
是不是应该知足了,能遇见你,本来就是生命中值得期待的奇迹。
……夏宸不知道的是,在踏出监狱大门的一刹那,白寒所有伪装出来的平静和淡漠霎时分崩离析,随着一声痛苦不堪的叹息逸散在风里。
他松开秦思的手,缓缓地蹲下身去。
……“阿宸,你知道么,你眼睛里有星星。”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眼睛里有什么。”
“什么?”
“有我。”……
或许从今以后,我的眼底,再也不会有你的影子。
阿宸,对不起。
秦思俯下身去,安慰地拍着他的肩膀:“夏宸会理解这一切的。”
“也许吧。”他失神地喃喃着,“秦思,谢谢。”
谢谢你肯指引着我走过这一段通向阿宸面前的道路,也谢谢你愿意陪我演完这场戏。
既然我可能再也看不见他,那么也就没必要再在感情上牵绊他。
人生苦短,又何必再彼此折磨,放手也罢。
秦思轻声道:“你不必谢我,既是你自己做出的决定,那么除了成全你,我别无选择。”
白寒摘下那副平光镜,任由两行水迹无声无息滑落脸颊,他勾起唇角,仍固执地微笑。
“秦思,我昨天接到消息,我父亲的关押地点挪到了广州。”
“广州。”秦思重复着这个地名,她的父母便是在广州做生意,而她被保送的大学也在广州,“你的意思是……”
“我想离开这里。”
去广州。
秦思注视着他茫然无神的眼睛,心中一酸,低声应道:“我陪你,等你身体全养好了,我们就启程。”
“嗯。”
白寒静默良久,凭着感觉转过头去。
阿宸,今后你我……大概再也不会相见了吧。
也好,时间总会淡化一切。
从前多少次听到一句话,都只是未置可否一笑而过,现在回想起来,才终于发现,那是一种多么无可奈何的领悟。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作者有话要说:
☆、重逢(大结局)
四年的时间并不如何漫长,却足以将过往伤痛的痕迹逐渐抹平。
然后,就只剩沉淀下来的温柔想念。
夏宸再没见过白寒。
他出狱后,在有关部门的帮助下重新搬回了原先在弄堂的住处,没过多久,又找到了一份送快递的工作。
等攒了一些钱后,他便去报了成人自考,这一次,终于有了较为满意的结果。
生活在慢慢地回到正常轨迹。
他永远不会忘记是谁一步一步带自己走出记忆的阴影,直至拥有了现在的安稳心境,尽管那个人已经离他而去。
有时候,在梦中还时时会回响起以往白寒含笑的声音。
……“阿宸,你知道么?你的眼睛里有星星。”
“我知道了,阿宸,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陪着你。”
“阿宸,牛奶要凉了,喝完再走吧。”
“阿宸,听话,我们回家。”……
阿宸,阿宸,声声呼唤,烙在灵魂中挥之不去。
一切仿佛还发生在昨天。
小白,分别太久,你可安好?
我真的很想你。
*
同年十二月,夏宸在一家小型企业找到了工作,不久,公司安排他去广州出差。
飞机落地的那一刻,鬼使神差,他的心底蓦然涌起忐忑而不安的情绪。
这是怎么了?
深圳的街道很繁华,一间间装饰华美的店面晃得人眼花缭乱,夏宸放慢脚步,目光依次掠过那些闪着各色光芒的招牌,直到看见一家名为“光年”的茶饮店。
这家店看上去比较朴素,和周围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但却很容易就让人产生一种别样的亲切感。
他本能地停了下来,迟疑片刻,推门而入。
店内墙壁全部被粉刷成淡雅低调的颜色,CD里还放着悠扬的轻音乐,空气中弥漫着温暖的咖啡香味。三三两两的客人坐在一起,连谈笑声也极其轻缓。
这里让人觉得很舒服。
夏宸找到一个靠近角落的桌子坐了下来,茶饮店里的工作人员随后而至。
“先生要点些什么?”
他慢慢地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