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纸鸢。
一起。
它随着他奔跑在春日的山野间,放起了那只纸鸢。
看它乘着风而去,渐渐远离。
融在春风里,变成天地一景。
破军抱起它,护在怀里。
爽朗的笑声响起来。
传遍了整个山谷,传到了小狐狸的心里。
它依靠他的胸膛,阵阵笑声隔着衣物传来,打乱了狐狸的心跳。
噗通,噗通。
乱掉的节奏,酿红了一张墨黑的狐脸,星君没有看见。
脚上沉稳的步伐,带着玄狐奔走在暖阳里。
满溢醉人的花香,有酒的甘醇,没有苦涩。
他是星君吗?
是吗?
远方天际有风而来,送纸鸢去了更高的天界翱翔。
纸鸢上,也有一人一狐。
那人搂着小狐,坐在春日的湖畔,听鸟鸣兽语,看春花烂漫。
春日里的疑问,谁来解答?
不用解答。
不必解答。
番外四
玄狐醒过来的时候,天有点阴沉。灰蒙蒙的,像在哭。
它抖了抖身子,看见假星君在看它。
和外面的天气不一样,他是微笑的。
像阳光。
小狐狸窜到他头上,绕了好多圈。
软软的肉垫踏在破军的脸颊上,痒痒的。
小球一样的尾巴一拱一拱的。很可爱。
狐狸的尾巴都长,和身子差不多。
唯独玄狐的不一样。短短小小的,和兔子尾巴似得。
狐山上的小狐狸没少嘲笑它。
那只臭狐狸,黑狐狸,尾巴都小。大概是被猎人割了去卖钱了。
其实那尾巴是被天雷劈断的。
只是它自己不记得了。
连天雷落下的锥骨的疼痛都忘却了,更何况一尾毛发。
它的爪子轻轻的伸进破军的发间。小心的为他捋顺在草垫上压乱的头发。
他抱着它睡,每天晚上。
只是山洞简陋,没有其他的东西。
只有一方草垫,容纳一人一狐共眠。
一夜好梦,无人叨扰。
天上星殿阁,锦榻,云被。却比不上它的狐毛,一丝一毫。
世间荣华,天上楼宇。
比不上它的小爪,一上一下间,疏通他的鬓发,疏通他的情,疏通他的魂。
外面的雨愈发大了。
噼里啪啦的溅进了山洞,溅进了玄狐的皮毛。
它颤抖了一下,本能的抖了抖身子。
长长的绒毛拂在破军脸上。一阵柔软。
别闹。他轻轻地说。
玄狐就停下来,呆呆的看着他的发顶,不动一下。
他用手抱它入怀,圈住它,搂紧它。
他不知想法,只是像抱着它,温暖它。
雨天寒冷,他从来没有体会过。
天上常晴无雨,仙家都不曾体会雨湿发,寒沁心的悲凉。
但是他懂。
他懂他的玄狐在雨夜里穿越树林,冻得瑟瑟在角落。
他不舍得。
不舍得寒冷再沁入它的肌理,让它颤抖,让它害怕。
他抱着它,像抱着一方天地一样。不言不语。
它靠着他,像靠在世间上最牢固的洞壁上。外头风风雨雨,里面温润如春。
你知不知道,风吹雨打入心的感觉?
寒凉的气漫过肌理,跃上指尖。
僵硬的动弹不得。
你知不知道,无所依傍,四处逃窜的感觉?
萧索的劲风刺骨,无情的天雷在周遭下坠。
无路可逃。
你不会再懂得这样的道理了。
破军在心里发誓。
过去的,是丢在阎罗殿的往事。
谁也不会再想起。他把那些过往封在十八层地狱。
他的小狐狸。会开怀一生一世。
上古的玄狐,一生极长。
一生一世的幸福,何其庞大?
星君是否许得起?
破军是否担的住?
让时间回答,让岁月见证罢。
我们又何必说话。
窗外的雨渐停了。
小狐狸从他的怀里窜出来,朝洞口奔去。
雨后有霓虹。
它知道。
霓虹是这世界上很好看的物事。
只比星君差一点点。它想。
七彩霓虹,划破天际。
是什么染亮你灰暗的琥珀色眼眸?
是红橙黄绿蓝靛紫的绚丽。
还是天上星君的柔情?
小狐狸还不懂。
还不必懂。
他有很长的时间,让一只狐狸明白这样简单的道理。
破军也出了洞口,没有陪在看着霓虹出神的玄狐身边。
他去了溪边,找欢腾在河里的鲤鱼。
他想让小狐狸尝尝河鲜的美味。
一条,两条,三条。
河里的鱼都紧张起来。
这人不是几百年前的笨狐狸。
他聪明的很,一抓一个准。
得意忘形的鲤鱼遭了殃,被破军做成香味四溢的烤鱼。
全部送到了玄狐的山洞,他们的家。
香!
玄狐心里想。
这是什么呢?
它痴傻的问这星君。向前进去仔细嗅一嗅,却又不敢迈开步子。
那是鱼,它看明白了。
只是和湖里畅游的不太一样。
吃吧,他微笑对它说。
它才欢悦的窜跳起来,往破军奔去。
一下子蹿上了他的衣摆,他的胸膛,他的臂膀。
一口咬在喷香的烤鱼上。
品尝到了爱情的滋味。
香的,带着甜蜜。
番外五
那天,山杜鹃开花了。
玄狐很开心。春天来了。
它很固执,以前为着季节更替的事情,没少和狐王争辩。
为什么春夏秋冬如此循环?
为什么杜鹃开在春天呢?
它不知道。
它看着杜鹃,心里高兴。
伸出小小的爪子,摘了一朵花下来。
两个尖抓钳着,不太稳。
一会儿就被吹过的风弄掉了。
它只能用嘴衔住,用力的扯。
它想给像星君的人看一看这种花。
要是他喜欢的话,天上的星君,他的星君,也会露出笑脸吧?
它就摘一大把去天上,给他的星君欣赏。
嘴边透过一丝丝苦味。
苦涩的花汁顺着它的牙流进了喉头。
它忍不住抖了抖身子,嘴巴也松开了,狠狠的喘了口气。
睁开眼,打算再试试的时候。
呆住了。
眼面前的花耷拉着,摇摇欲坠。
本来嫩绿的茎枝也因为撕扯断裂。
好好的一株杜鹃花。
失掉了原本娇艳的模样。
风慢慢吹过来,吹进了玄狐的眼睛,吹进了玄狐的心。
它似乎记起来了什么。
那段被天雷击碎的回忆,渐渐清晰起来。
像这朵花。
被重击之后,摇摇欲坠的过去。
眼睛凉凉的,有泪渗出来,划过狐面上漆黑的毛,滚落到春日的泥地里。
滴答一声,很响。
它听到了,慌张起来。
它怎么流泪了?它以为它只会为了天上的星君流泪的。
今天却因为一朵花而落下了泪滴。
你在想什么?
它不知道在想什么。
它很乱,心很疼。
它用力的把一旁荒芜的泥地刨开,用自己幼嫩的双爪。
它没有用爪子捕杀过猎物,甚至很少用它来奔跑。
它却不知疼痛,好像没有感觉尖利的沙石刮过它的肌理,刮过它的筋骨。
浸着鲜红的血,湿答答。
它小心翼翼的把那朵最终被风吹落的花衔起。
轻轻的放它进去。
把漠土掩上。
然后注视那卜土堆,良久。
久到飞鸟都嘶鸣着回归巢穴,野兽都怒吼咆哮,宣泄一天的心绪。
它才站起来,慢慢的走到湖边。
它似乎不是以前那只呆呆笨笨的狐狸了。
它的眼光没有了神采,仿佛垂落的花是它的眼。
迷进了土,再也不清晰了。
它跳进了湖里,往深处游进去。
狐狸怎么会游泳呢?
它只是不停的沉下去,沉下去。把自己置身在湖底。
奋力的睁开双眼,仰望湖上惨淡的夕阳。
映入湖里,映入它的眼睑。
再出来的时候。
他已经是人形。
只是拖着长长的狐尾,有着墨色的狐耳。
耷拉着脑袋,想着什么出神。
他坐在湖边,思考许多事情。
他想星君为什么来找他,为什么给他抓鱼,带他嬉戏,做风筝给他。
他不懂为什么最初的红果树已经长成参天的样子,他却还是一只玄狐,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他以为总有一天会等待星君的。
但是现在等到了,他却害怕。
他灵敏的听觉告诉他,星君在靠近他。
用轻缓的步伐,小心翼翼的靠近他。
就好像接近蝴蝶的幼童,生怕动作带着风,惊扰了花朵上的彩蝶。
飞走了,就一事无成。
他不是蝴蝶,他不想被人抓住,然后玩弄致死。
一只残败的蝶,没有孩童会喜欢的。
它们会被废弃,丢到山野间,田埂上。
烂在泥地里,没有人悼念。
像那朵被自己扯碎了的花。
曾经鲜活,现在却只能葬身泥地。
所幸还有自己送它,葬它,在心中自责,怀念它。
如果是自己呢?
死在了荒芜广袤的原野上,谁来祭奠他?
他害怕。
从心底漫出的恐惧抓紧他。
他害怕!
所以他逃走了。
飞快的。快到星君都来不及看清他的面容,他的神色。
一千年,会教会一个人等待。
等下去,就会有人来爱你的。他曾经这么想。
每一天吃着红果,苦苦的,酸酸的,他都不怕。
会有人爱他,在未来某一天。
可是替星君受刑的那一刻,教会他放弃等待。
放弃他若有若无,游离在情绪之外的笑容;放弃他飘散在空气里的目光,那种从来没有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他是一直狐狸。
高攀星君本来就是错。
他用千年,日出,日中,日落。
看农夫耕田,牧童放牛的时光。
一天与我们尚且这样漫长。
一千年呢?
有段时间,他恨极了他有这么长的生命,长到没有尽头一样。
就好像旅行荒漠的人,没有终点,却经受寂寞侵蚀,无尽恐惧的考验。
要是死了。
要是死了就没有这样多的烦扰,像漫天的蒲公英寻找归宿的心酸了。
怎么不死了呢?
飞奔的他,这样想。
番外六
天色如墨。
他再也找不到他的小狐狸了。
天上的时候,他以为那小娃娃是要攀附自己,做星子的侍童。
修成了天上耀眼的星星,比它原本深墨的狐毛高贵不知多少。
有意思的小狐狸。
从它呆在星殿阁上的那一日,他就觉得,这是他命中难得有趣的物事了。
星阁苦寒,难有阳光。
它脚边多的是贵重的丹药,每一颗都能用它十条命相抵,每一颗都能让它灰飞烟灭,万劫不复。
可是它好像不管不顾似的,像个傻子。
但它,却笑得比阳光更耀眼灿烂。
像喝醉了一样,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自己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牵动它每一寸细小的狐经,微微颤抖。
狐狸天性【yin】|【jian】
是所有的仙家都懂得的道理。
只是天上也多的是阿谀我诈,少一只狐狸不少,多一只狐狸不多。
他乐得和这只杂毛狐狸玩玩。
他央了太上老君,要他派那只狐狸来赔罪。
太上老君笑他,千百岁了,还要和一只不懂事的狐狸计较。
他也笑,笑自己暗暗潮动的心绪,有一种捉弄它的冲动。
太上老君笑他,笑他的现在,笑他的未来。
不该染指的东西偏要染,终要弄得一手腥臭才好收场。
上仙都是这样,笑着别人,自以为看透了尘世喧嚣,无所忌惮。
其实他们最不懂世间上的一件事。
布机前的农娘辛勤穿梭,等一句吆喝,佯装怒意让她不再辛劳的嘱咐。
田梗上的农夫大汗淋漓,等一顿好菜好饭,面带笑容的妻拍去他满身尘土的亲密。
情,总是最复杂。
却又简单的让人忽视。
玄狐来了星殿阁。
瑟缩着身子,不敢抬头看他。
他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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