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买了鱼啊。”杨丽萍拿着菜去了厨房,“今天都去楼下吃饭,我给你们做顿好的。”
于言枫没有动,五年前那种极度恐惧和失落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他觉得自己年龄越大,胆子却越来越小,因为能够失去的东西已经太少了。
“你要去哪儿?”
苏谦墨站了起来,双眼清冷,他淡淡道:“科室组织出去旅游。”
瞬间松了一口气,空落的心瞬间被填满了,于言枫试图勾起已经僵硬的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来。
“那很好。”于言枫惊觉自己手心里居然全是冷汗,他局促地握着衣角,再想自己刚才的表现有没有过于夸张。
苏谦墨已经随杨丽萍下了楼,于言枫看着已经收拾好的行李,觉得自己的神经有点儿过敏了,不由得苦笑一声也跟着出了门。
苏谦墨第二天一早就赶到了机场,秦皓已经在大厅等着了,科室的人见到并肩走过来的两个人,几个年轻护士忍不住调笑。
“我还以为苏医生会和女朋友来的。”
苏谦墨有些尴尬,看到一批人拖家带口,还有好多小孩子,轻微交际恐惧症的他忽然有些撑不住了。
“我是他的发小,秦皓。这一路上还希望大家多多关照啦。”秦皓一脸阳光的笑,他穿着一身运动衣,身材又好,一时间所有的女人都对他放下了戒备。
“哎,你太客气啦。”
“苏医生你哪里来这么好一个发小啊。”
苏谦墨笑了笑没说话,秦皓就是会用这张脸骗人,当初就是一张好人脸,不是特别帅气,但是给人的感觉非常舒服。每次苏谦墨都是最初被注意的对象,但是时间久了就会转而喜欢秦皓,苏谦墨就像是一块永不融化的冰,怎么捂都捂不热,而且人们大都没有这个耐心。
到了长沙已经接近中午,北方气温已经降低了不少,可是长沙却像是一个小火炉,艳阳高照,众人上了旅行社的车打算去吃饭。
旅游就是来受罪的,暂且不说路上的颠簸,一日三餐的粗糙程度就可见一斑。几个旅行社的人都集中在一家饭店的大厅里,一样的菜样,聒噪不堪的环境,苏谦墨顿时连吃饭的欲望都没有了。
秦皓盛了两碗蛋花汤放在苏谦墨跟前,把一个花卷塞到了他的手里:“还以为自己是少爷呢,有什么吃什么,一会儿有你累的。”
苏谦墨端起碗喝了口汤,就着剩下的一点青菜把花卷吃了。
现在正是旅游的旺季,无论走到哪个景点都是人山人海,头顶上都是相机或者手机,无论是看到什么东西都是一通猛拍。
苏谦墨一路上都提不起精神,直到到了旅行的最后一站凤凰古城。到达凤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女人和孩子们先行一步去凤凰城内游玩,男士则帮着把行李搬进旅店。
旅店就在凤凰古城桥外的街道上,一条街几乎都被旅店和饭馆挤满,还有几家卖礼品的商店。
天已经凉了,店家站在门口招揽生意,男士们等不来自家夫人孩子,想来也是在景区的不愿回来,便结伴打算去饭馆里吃饭。
苏谦墨和秦皓出了门,正巧在门口碰上了几个人,大家一商量就去了对面的饭店,饭店外摆了桌子,开了几瓶啤酒,就着几碟子凉菜,这一路上的疲倦一扫而光,不远处就是古城,空气里似乎都有水的味道。
几杯酒下肚,大家都已经熟识,苏谦墨原本就不太适应这种场合,但今日却也难得真心笑了出来。
大家相聚的时间原本就少,谁和谁都没有关系,谁也都不认识谁,一桌子人,恐怕连真正地名字都记不住。
突然觉得很舒心,很喜欢这种感觉。
苏谦墨喝了不到一瓶啤酒,碟子里的花生就已经吃完了,夜色沉沉,古城内隐隐泛出亮光来,女人们带着孩子回来,却是来找自家男人。
“快去看看吧,晚上的凤凰城是最漂亮的。”一个女医生笑着对众人说道,又把相机塞到自家老公的手里,“快来给我照相。”
众人陆续离开,苏谦墨转过头,似乎听到了古城中的喧闹之声:“走吧,我们也去看看。”
秦皓似乎有些惊讶,点点头跟着人群过去。
走了没两步就看到了凤凰城的一个巨大牌坊,霓虹灯亮的几乎能闪瞎人的眼。踏上面前的石拱桥,桥上已经挤满了人,从桥上就能看到不远处灯火朦胧的古城,河水已经被灯火染尽。
地府黄泉,有桥名奈何,一碗孟婆汤,往事皆如流云,倏然之间消散虚无。
若真有物能让人忘记一切,苏谦墨一定会不惜一切去争取。
“看来让你出来逛逛还是有好处的。”秦皓端着相机,把头偏过来,“整日憋在屋子里,脑子都坏了。”
“那天他跟我说,让我原谅他。”
苏谦墨忽然叹了口气,他双手扶着石柱,有一股微凉的寒意从青石中渗出来。
秦皓从没听他再提起过于言枫,这是第一次,他把相机挂在脖子上,扭过头听着。
“你说他凭什么?”手指死死地扣着石柱,指甲被磨得生疼,“他怎么敢……这么说?”
两人之间,秦皓一直处于旁观的角度,如果可以再狠心一点,他大可以落井下石。
“你走之后,他便买下了你父母楼上的那户,当时他在娱乐圈刚刚起步,那房子几乎花光了他所有的钱。”秦皓垂着头,回忆以前的事对于他来说是比较困难的一件事,“后来他有机会去参加一个电影拍摄,当一个配角,但是需要需要有武打的动作,他请了武术教练学了很久,却在拍摄过程中摔伤了腿,他的戏份拍完之后直接被送去了医院。”
“跟我说这些干什么?”苏谦墨转过头。
秦皓耸了耸肩:“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些年里你所不知道的事情,对待感情,所有人的想法都是以自己为主,首先把自己看做是付出最多的一方,但是对方究竟付出了多少你知道么?”
“试想有这么一个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的爱人,不管他的爱人会不会知晓,能不能理解,这样的人,不是疯子么?”秦皓忽然笑了笑,“在我眼里他已经疯了。”
苏谦墨转过身,桥上游人匆匆,背后就是万家灯火,一丛轻篙,划过支离破碎的水湾,夜色中,双眼轻晃,似乎那个人的影子从视线里飘过。
熟悉的脸,别无二致的神情,苏谦墨觉得自己的头开始发昏了。
“你刚才一直说他,我也糊涂了,竟然好像看见他了。”
“你可没糊涂。”秦皓转过脸,把相机端起来,正好对准了不远处的两个人,按下了快门,“你说说,把公司都抛下不管跑过来跟着你,不是有钱烧的,那就是疯了。”
话语刚落,于言枫已经近在眼前了,他身边还跟着个清秀男子,苏谦墨记起来这就是秦皓的现任男朋友。
“哟,终于来了。”秦皓伸手把他男朋友拉了过来,亲昵了搂了搂,“人呢交给你了,我们先逛去了。”
于言枫站的距离苏谦墨不过半米远,苏谦墨仍旧有些恍惚,这种感觉就好像在异国他乡看到一个完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一个人一样。
他怎么可能来到这里呢?为了什么?
“看着我干什么,转转吧。”于言枫走到苏谦墨身边和他并肩靠着石栏。
苏谦墨摇了摇头:“你这样到底想要干什么?我发现我现在一点都不了解你。”
“我想跟你和好,我已经说了。”于言枫定定地看着他,“你不用管我。”
这个人总是有意无意地撩拨着自己的心绪,只要是他在自己面前,苏谦墨就根本没有办法再思考什么了。
过了这么些年,于言枫已经完成成了油盐不进的一块硬石头,苏谦墨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如果我说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你该怎么办呢?”
于言枫扯着嘴角,笑了:“还能怎么办,继续等着呗,又不是没等过。”
“那我要结婚呢?”
脸上淡然的神色再也坚持不住了,重如灌铅的双腿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抬起头,也不知自己脸上狰狞而扭曲的面容会不会吓到面前的这个人。
“不、不可以。”于言枫扳住苏谦墨的肩膀,脸色发青,头发被灯火染红,“你不能有女朋友,不能结婚,我没办法忍受其他跟你在一起,只有这一条不行。”
苏谦墨抿着嘴,看着他额头上因为紧张和焦急而迸出的青筋:“你这样……难道不觉得自私么?”
于言枫拉过苏谦墨的手,他从兜里把自己的那枚戒指掏出来,有些颤抖地戴在了苏谦墨的手指上。
“我是个自私的人,从头至尾都是,我把自己的心都给你了,如果你不接受我,就把它扔了吧。”
虽然是晚上,但是这里毕竟是个人群汇聚的地方,于言枫曝光率虽然下降了,但是一些年轻人还是能够认出他来。
于言枫总有办法把自己逼到一个绝境中去,总是用这种不管不顾的心态。
松开他的手,越过人群往前走去,走过了大半个桥,却没见有人追过来,忍不住回头看,却见于言枫还呆呆傻傻地站在原地,直愣愣地看着自己。
“不是你说要走走么,傻站着干什么?”
于言枫如梦方醒,似迷惑又似惊诧,最后汇成了嘴边的一抹浅笑。
夜色还长,凤凰古城的夜晚更像是没有边际一样,古意古色消退了不少,霓虹灯几乎把整个小城包围了起来。
俩人就顺着石板路慢慢地走着,彼此之间都没有说话。
这条路出奇地长,就好像俩人走过的漫长时光。
苏谦墨也拿不准当初到底是谁先喜欢上谁,但是他仍旧记得,砖红色的小楼,吱呀作响的窗棂,还有楼下时而响起的悦耳铃声。
俩人似乎注定要纠缠到一起去,哪怕远隔重洋,时过境迁。
于言枫是和苏谦墨一起回到苏家的,杨丽萍开了门,看到俩人均是风尘仆仆,没有多问,就去准备热水。
于言枫跟苏氏夫妇打了招呼,又拍了拍苏谦墨的肩膀就径自回了楼上。
杨丽萍瞪着大眼,手里还拿拿着毛巾,苏诚明在沙发上看报纸,他带着眼睛,微微抬起了头似乎在观察苏谦墨的表情。
“妈,我累了,有什么话晚上一块说吧。”
苏谦墨迅速地洗了个澡,走到他房间睡去了。
这一觉睡到了晚上七点,醒来的时候于言枫正在厨房里帮忙干活,苏谦墨还穿着睡衣,头发没干的时候就睡下了,现在显得异常凌乱。
“还累么?”于言枫从厨房里探出头,“还得有一会儿吃饭,要不然你就再去歇会儿。”
“让他过来干活。”杨丽萍的声音从门后传来,“笨手笨脚什么都不会做。”
苏谦墨耸了耸肩,把袖子挽起来,杨丽萍指了指墙角的几根葱,言简意赅地说:“剥了。”
苏谦墨蹲在垃圾桶旁边剥葱,把身子蜷成了一团,头发垂着,倒像是小时候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杨丽萍看着苏谦墨的背影,忍不住抹了一把眼睛。
苏谦墨刚出生的时候,她就有过很多的想法,她是个好强的人,又要面子,苏谦墨也没有让她失望,学习上一直都不用人操心。
后来他考上了名校,杨丽萍就想,自己终于到了该享福的日子,等苏谦墨结了婚,她就可以清闲下来,在家带带孩子,一家人还可以时常聚一聚。
可是现在呢,她只能妥协。
这俩人是注定分不开了。
过年前,于言枫和苏谦墨去墓园祭拜郭玉梅,碰见了同样来这里的于言硕。
于言硕的车停在外面,看见俩人的时候有意识地想要躲避一下,最后却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哥,嫂子。”
听见嫂子两个字,苏谦墨的脸陡然黑了,于言枫满意地点了头,拉着苏谦墨的胳膊,似是安抚。
“咱爸让我过来的。”于言硕立即把关系撇清,“他说怕在这遇见你心脏病犯了。”
“他现在身体怎么样?”于言枫和苏谦墨在一起之后立即辞了公司的工作,用自己手头的积蓄开了一家摄影工作室。于父听说了这个消息,一气之下高血压犯了,在床上躺了一个月,于言枫的工作室连装修都没顾上,就跑来照顾。
病房里,父子俩的相处模式很奇特,于父看都不愿意看于言枫一眼,俩人也不交流。苏谦墨工作结束之后都会去看他,于家请了最好的陪护,于父的日子可谓是非常舒服。出院之后,于父彻底和于言枫断了联系,他心里发着痒,却又有些愤懑,自己养了快三十年的大小伙子,最后居然便宜了老苏家,往他家跑可比在自己身边的次数多多了。
“你要是想咱爸了就去回去看看呗。”于言硕已经完全张开了,他像极了母亲,不负众望地长成了唇红齿白的小白脸。
“他好着呢,要是出一点事儿绝对就该给我打电话了。”于言枫最了解他爸的脾气,岁数大了,心眼儿却越来越小,针尖似得。
“这周末没事。”苏谦墨在一旁接了句。
于言硕双眼眨了眨,嘴角勾了起来,露出一个兴高采烈地笑:“那就这么定了,周末回家,我让夏晓泽早点准备。”
于言枫看了苏谦墨一眼,抿了抿嘴道:“这周末还有个活儿……”
“定的时间是周日下午两点,四个小时肯定能完,吃个饭的时间还是有的。”苏谦墨面不改色。
既然夫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