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个人都像是已经被蚕食殆尽，他有时候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都会有些恍惚，好像那个人根本不是自己。
路上有些黑，讽刺的是，他却摔倒在了路灯前，雨水倒映出他模糊的脸，他眼角有些发涩，脑海里面映出和水中倒影不一样的清晰的记忆。
他因为要在外面实习，好几晚都睡在了实习的公司里面。这一晚，原本他也要睡在公司，但是白天公司出了一些变动，他就提早下班从医院拿了药回去。
还没进门就听到此起彼伏的喘息声，“黎拓，慢点——舒陌今晚又不回来。不过说实在的，
你把舒陌整的和池洛真像，连我都分不清了。我还以为你有了舒陌就不要我了。”
他听到肉体冲撞的声音，然后感觉全身的皮肤一麻，神经顿时绷紧起来。
真相和背叛一瞬间袭过来，压得舒陌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的脚步有些虚浮，好像刚刚跑完马拉松，被人抽干了所有力气。
他完全不顾里面的人会不会听见，发了疯似得往外跑，最后摔在了地上。
雨越下越大，舒陌倒在哪里，他手里握着一把公司带出来的美工刀，对着有些晃荡的灯光，
他把刀对准了自己的脸，黎拓不知道什么时候找过来，一把把他的刀从他手中夺过去，夺的时候，因为舒陌握的紧，刀从舒陌的手心划过去，带出很长的伤口。
“你疯了是不是！”
舒陌的血在往外渗，雨水打在他身上，他抬起头来，哑着嗓子质问黎拓，“你还说那只是个意外？！”
舒陌醒过来的时候，先袭击他感官的是浓浓的消毒水味儿。他睁开眼睛，并没有觉得刺眼，视线在周遭扫了两下，意识到这里是医院。望向窗外，阳光一缕一缕撒在草地上，长的不是很好看的小野花点缀在上面，一切都显得很有朝气。他低头，浑身都有一丝一丝似有若无的痛处，这才想起发生了什么事情。
床头边的电话这时不适时的响了起来。
“听说导演你住院了，黎拓说要带我去国外旅游，原本还想跟你请个假。”肖慕的声音通过听筒鱼贯而入，甚至没有寒暄就开场进入主题，舒陌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停顿，脸色因为生病而略显苍白，门缝中传来护士推着担架走过的声音。他的睫毛微微翘着，修长的手指绕在电话线上，眼里泛着冷冷的光，嘴角微微潋着，刚醒来就接到肖慕的电话，真不知道是肖慕的运气，还是舒陌的晦气。
舒陌觉得自己浑身发疼，而且疼的厉害，索性就把肖慕的电话挂了，然后一切安静下来，他听到到几个小护士在说话。
“那个男的长这么好看，竟然是整的。”
“一个大男人竟然还整容，不过竟然整的这么好看。可惜，现在快死了。”
“都昏迷两天了，照顾他的那个男的也不知道和他什么关系。”
等声音淡了，舒陌才翻身下床，找到云司的时候，他正在和医生说话。
医生是个上了岁数的中年男人，云司坐在他面前，低着头听他说舒陌的病情。
“他原本身体就不好，什么都不做，已经不知道能不能安稳终老，还学别人整容，而且还选了最无人道最危险的一种。为了保持他现在的脸，他大概每天都要吃药缓解疼痛和服用免疫抑制剂，免疫这种事情是开玩笑的吗？他就算不被整容后遗症害死，还是有可能会因为免疫力太弱的原因感染别的疾病死亡。”医生指了指化验单和X光片，“哪有人会怎么对自己的，他这种情况，已经是拿命整容了，根本没有顾自己的未来。”
医生指了指化验单和X光片，“哪有人会怎么对自己的，他这种情况，已经是拿命整容了，根本没有顾自己的未来。”
云司欲言又止，已经觉得帮舒陌解释是件无关紧要的事情，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办。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情绪才问，“手术几率有多大？”
“三成左右。”
云司听完，整个人像是定在那里。
“我建议去国外做，手术成功率要大一些，我可以帮你们联系，但是需要一大笔钱。”
舒陌无意间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还能回想起手术中，针线从脸部贯穿而出的疼痛。他的视线瞥过走廊的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有些熟悉，也有些不熟悉，这是一张很好看的脸，不是父母带给他的，是躺在手术台上换回来的。
他的心只颤动了几下，似乎知道心上人没拿自己的命当回事不是那么可怕的事情。
舒陌回到病床上没多久，云司就回来了。
“你醒了。”云司走到舒陌身侧，替他把饭摆好，然后把筷子递上，转身就打算再出去。
“你要去哪儿？”舒陌喝了一口粥，嘴里有些苦涩，抿了抿，也没觉得好多少。
“我去跟医生商量下动手术的事情。”
“你有钱吗？”舒陌抬眼看他，云司的脚步停了，却有些执拗的站在那里，不前进也不后退。
只是说，“我拍戏存了一点儿钱。先做些小手术，过些时间，我带你出国动手术。”
舒陌低低的笑了，眼角好像渗出了泪，“你难道不是应该说，病是你自己的，钱自己付之类的吗？你到底有多喜欢我？”
舒陌历来不是一个自恋的人，虽然他脸皮够厚，云司要是立马跳起来反驳他，说他一点都不喜欢他，而是纯粹同情他，更甚者，说是对导演的崇拜，致使他愿意倾家荡产的帮他，他都不会怎么样，但是云司却默认了。
眼前这人是想拍导演马屁失了度，还是傻？
治疗这件事，原本就是个无底洞，就算医生说好手术只收你几十万，住院费，疗养费，各种各样的费用加起来，那得是多少钱？
舒陌对着想害自己的人，总是能冷静对待，这或多或少归功于黎家往昔的‘教育’，但是面对一个对他他好的人，他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云司不喜欢说话这一点，一直让舒陌很头疼。
他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最多就是自己给了他一些机遇。
云司一看就是一个死脑筋的人，喜欢上了，一定会认到底。可是，他为什么喜欢他呢？他连脸都不是自己的，他不年轻了，也快要死了，到底喜欢他什么呢？舒陌不想死在手术台上，三成的机会是多少？舒陌数学学的不好，总归知道没有五成就是连一半都没有。
云司一直没有回答，也不说话，执拗的和舒陌僵持了很久，最后反倒是舒陌翻身躺下了，许久，他听见云司迈着轻步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见钟情
舒陌靠在床上，都说人老了或者人快死了，就会开始回忆自己的一生，这一点都不假。
舒陌刚出生不久，就被人冠上了煞星的名号，小城里面的人都喜欢把天灾人祸灌入自己的思维，丈夫死了，就是妻子克夫，妻子死了，就是丈夫克妻，父母都死了，舒陌就变成了克夫克母。舒陌在亲戚间辗转几年，等终于上了大学，亲戚们随便凑了一点钱，就决定不再管他，
他有钱继续读下去也好，没钱也就算了，总之是放任舒陌自生自灭。
认识黎拓是在大学的时候，后来舒陌打工的地方遇上火宅，舒陌的身体被烧伤，脸上也有了一个小疤痕。虽然舒陌觉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黎拓却带着他去整容，说小手术能把脸复原。
然后，自然的，舒陌被骗了，他被整成了黎拓喜欢的人的样子。后来舒陌知道，黎拓最初接近他的时候，只是觉得舒陌和那人有些像，直到后来整容后，就几乎有八分像了。
而舒陌和辛玄两个是朋友，只是后来辛玄失踪了，回来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就变得特别有钱，舒陌想拍戏的时候，因为不想靠着黎拓，凑钱凑的有些辛苦。
重新见到辛玄的那天，舒陌正和一个投资商洽谈，那个投资商把话摆在了台面，只要舒陌陪他睡一觉，他就愿意投资。
后来自然的，辛玄成了舒陌最大的投资商。因为辛玄投资的多了，自然而然被人以为舒陌是被潜规则的。只是这件事情没有被公众，因为黎拓不会让自己的‘所有物’冠上别人的名字，前提当然是这个‘所有物’不会哪天不听话了。
有件事情，舒陌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辛玄总是不心疼钱，因为并不是每部电影都是赚钱的。舒陌正在想，要不要把生病的事情告诉辛玄，如果不告诉，等哪天自己驾鹤西去了，辛玄一定能把他的墓给拆了。
舒陌因为这次发病，在医院休养了几天，云司前前后后都在舒陌跟前张罗伺候着，每次片场打电话过来，云司也只是说舒陌得了重感冒，之后竟然就没人打过来找舒陌了。
舒陌甚至觉得要是云司现在就地把他卖了，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这天，云司给舒陌喂饭的时候，舒陌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顿时凌虐欲打起，很想打他。
“你为什么喜欢我？”这不是舒陌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但是云司从没有回答过。
“你信不信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舒陌的嘴角扬起，有些不屑，“钟的是脸吧？”说完，就连舒陌自己都觉得尴尬。
云司转身把舒陌吃好的饭盒收好，重新走过去，捧起舒陌的脸，表情是舒陌从未见过的认真，一时舒陌竟然忘记要习惯性的拍开他的手。
云司张开双手，用手掌遮住舒陌的脸，只露出那双眼睛来，这大概是舒陌唯一不曾更改过的地方，他缓慢露出笑容，“导演，你的眼睛很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同居
云司会在每天舒陌吃饭的时候出现，并且带上舒陌喜欢吃的饭菜，其他时候他还是会在剧组。一个剧组导演不在，可以拍摄一些不打紧的片段，让副导演先撑着，但是假如连演员都不在，这个剧组怕是要垮了。
没过多久，舒陌就嚷着出院，云司拿他没有办法，也就答应了。
医生嘱咐不要再受伤，不要喝酒，不要——几乎是十万个不要。
舒陌出院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没地方去。他拿出手机，按快捷键拨打了辛玄的电话，但是电话一直占线，没人接听。
舒陌看了一眼正在开车的云司，云司感受到舒陌的视线回过头来。“我好像无家可归了。”
云司看了他一眼后转过头，握着方向盘说，“我的公寓有些偏远，有些破旧。”
“乖，别闹，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说。”舒陌的手攀上云司的手，好像他要是说不好，他就要和他同归于尽似的。
“导演，住我家去吧。”
晚上舒陌到了云司公寓，一脸嫌弃的逛了一圈，最后说，“真的很偏远破旧啊。”
舒陌的视线落在云司公寓格外白洁的墙壁，觉得有些奇怪，也没有问云司，为什么这么破旧的公寓，墙壁会这么洁白，只是开玩笑说，“我以为墙上会贴满我的照片。”
因为有些晚，舒陌肚子饿了，云司公寓没有吃的，就被舒陌差遣出去买饭。
晚上吃完饭，舒陌躺在床上看电视，公寓有些狭小，所以浴室就在卧室里面，云司洗完澡从浴室里面出来，只用毛巾遮住必要部分，云司的身材很好，线条均匀，没有赘肉，小麦色的皮肤看上去很健康。
舒陌微微眯起眼睛，看他想要走出去的架势，开口说，“你去哪儿？”
“我去睡沙发。”
舒陌甩了一个枕头过去，“有床睡什么沙发，你还怕我吃了你吗？”
云司犹豫了一会儿，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就钻了进去，把被子盖上，看着天花板，不敢看舒陌。
舒陌有些飘忽的声音时不时传过来，“怎么还不睡，需要我讲睡前故事。鬼故事听吗？”
云司摇头，闭上眼，然后又睁开，对舒陌说，“导演，跟我讲讲你和黎拓的故事吧？”
“去去去，听这么重口味的睡前故事能睡着嘛。”
第二天，舒陌一大早起来就蹂躏云司，并且正式回归剧组。
舒陌的戏总是很没有规划，拍到哪里算哪里，助理过来说缺一个演员。“缺演员？”舒陌不带思考，直接开口，“找辛总裁顶上。”“缺女演员。”舒陌哦了一声，“那就更要找辛总裁了，找个女的来也指不定有没有他漂亮。”
助理原本想说，您自己顶上，我觉得也是可以的，改口却说，“可是总裁他日理万机，我觉得——”舒陌接受到助理明显的暗示，就打了个电话到辛玄公司，“美人，帮哥哥演戏吧？”
舒陌说完，甚至做好了，对方直接回答‘没可能’的心理准备，但是接电话的竟然是辛玄的秘书，还说辛玄失踪有段时间了。
作为失踪专业人士，舒陌没有把辛玄失踪放在心上，挂了电话，就看见肖慕回来了，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