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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考试收尾在春天最热的那天，石绍杰和连凯的外衣把书包塞得鼓鼓的。陆航好像不怕热似的，厚实的外衣连个纽扣都不曾解开。两辆自行车并排着驶出校园，轮胎和地面摩擦出咝咝的声响。
“阿航，刚才英雄说的是真的么，整个高一年级在期中考试结束后要去郊县做课外实践，而且还要在外面过夜？”
“嗯，听说是有。”
“我听到有些班级考试前就在那里传了。”连凯的车把摇晃了一下。
“啊～～太好了！每天上学上得人都傻了，这下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
“不要把实践想得跟春游一样。听说去的地方非常落后。”
石绍杰丝毫没有被陆航的话唬到，照样欢喜地如同在“S”行的跑道上骑车一般，弯来绕去地表示着得意。
“不管多落后都比整天待在学校里强啊！”
“绍杰，你这样骑很容易撞树！”
“没事！我技术一……流……”石绍杰的得意连一分钟都没能维持，连凯的话在下一秒就应验了。自行车横在了路边，车上的两个人都摔了下来，好在都倒在了绿化带的草丛里。
“都说让你小心的。”连凯把车停下，然后转向身后的两人。
脸朝下摔在草丛里的石绍杰，慢慢地翻过身子，过了很久才发出呻吟：“老子阴沟里翻船了！”
而被连累的陆航侧倒在草丛里，比疼更先到达脑海的是满盛的怒火。石绍杰这个白痴，活了那么多年怎么就没被他自己给弄死呢。
“陆航，你要不要紧。”连凯的话到达之前，感觉到一侧的手臂上有着火燎燎的疼迅速蔓延。
勉强撑开眼皮，看见连凯伸在面前的手。
“阿航，你没事吧。啊！疼死我了！”试图从地上起来的石绍杰踉跄了一下重新又栽倒在地。
“你慢点。”
手，停在了半空中，因为没有了另一只手的接应而久久地停留在那里。白皙的手还在眼前，只不过那手里握住的是另一只稍显黝黑的手，那一刻黑与白的相接填满了他的视线。
在石绍杰失败的车技表演中，唯一受伤的就是完全被连累的陆航。草丛里一只被随手丢弃的破了的玻璃瓶，将他的手臂划开了一道几厘米的口子。那里灌进的疼痛都火辣辣地灼烧在了眼睛里。
那时停留在空气里的手，依旧没有着落。
考完试后去学校的第一天，校长就在早操时宣布了高一年级课外实践的事。然后第一节课开始前的间隙里，除了方才校长在早操时的动员外，班主任接着进行阐述此次实践的重要性，作为素质教育中不可或缺的忆苦思甜的一环，这次实践被赋予了非常深远的意义。尽管那些意义在欣喜万分的高一生看来就只剩下“可以不用读书”这一点而已。
中午的时候，还处于兴奋状态的石绍杰被某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情绪。一只手按上他肩膀的同时恶寒的感觉也随之袭来。
“没想到，你对于要和我一起过夜竟抱有这么可爱的期待。”
连头都不用回，知道又是萧宇之后，石绍杰甩开肩膀上的那只手便直接朝食堂的门口跑去。
“没想到，就这么跑了。”神情间有些无聊，萧宇耸耸肩挨着陆航坐下。面前的饭盘上还剩下石绍杰准备留在最后享用的鸡翅膀，萧宇就手便拿了起来。
“陆班长，这次我们又要合作了。”陆航望了他一眼，想要问清楚的念头被对方调侃的笑脸给打消掉了。
一个餐桌上，只有已经吃完饭的连凯对着私访民间的学生会长笑：“没想到，学生会长的职责范围这么宽广。”
“我也在想啊，当初怎么就上了那个当。当上了全校同学的保姆。”
“但……学长不是就要升高三了么。”
“难道没有听到有关我的传言么？哈佛在上学期就向学校发邀请函了。要不是学校不肯放人，大概我现在已经在那里的草坪上睡觉了。”
话题正逐渐转变成学生会长的漫长回忆录，萧宇说起高一作为交换生去哈佛的辉煌经历。正说到“直飞美国的班机上的空中小姐很美丽”的时候，石绍杰就喘着粗气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萧宇笑得一脸灿烂，嘴里还叼着根鸡骨头。
“啊！！老子的翅膀，怎么落你嘴你了！老子就是为了它才回来的！”
然后，萧大会长的回答是：“我可以吐出来还你。”
这句话，让石绍杰在高一学期结束之前都没对鸡翅膀再提起过任何兴趣来。
浩浩荡荡的巴士群于课外实践出发当日在校门外组成长龙，一度引得每一个经过的路人都纷纷回头。据说石绍杰足足兴奋了一夜，顶着黑眼圈到集合地点的时候还不忘紧紧抓着在超市苦逛了两个小时的成果。
车队撕开校门前一点点金色的光，缓缓地开动了。因为时间还早所幸并没有碰上早高峰的车流，非常顺利地便驶上了高速公路。此刻，石绍杰正靠在邻座郭英雄的肩膀上呼呼大睡，而陆航因为老师一句“干部都坐前面”的嘱咐，此时和萧宇坐在一起。从车上高速开始，萧宇就在座位上不停的讲故事，因为陆航得毫无反应让孤掌难鸣的会长把对象转移到了边上隔着一条过道的两个女生身上。什么“曾经目睹高速公路上十五辆巴士追尾”“还看见高速公路上巴士和卡车相撞结果死伤惨重”之后还特别谈到其他两件事，一件是“看见有巴士在过山道时滚下山坡，然后爆炸了。”“还有就是在美国的时候一次去芝加哥遇过车上放炸弹的事。”讲得简直绘声绘色。把两个正颠簸在高速公路巴士上的女生吓得脸色煞白。萧宇讲得兴起，还想把内容从社会见闻转往灵异事件时，在一边实在听不下去的陆航提醒他：“你要是再说下去，就真的要出事了。”顺着陆航的眼睛，萧宇从后视镜里看见司机似乎非常紧张的神情。
稍稍顿了顿，萧宇再次开口：“其实……我还有更加健康向上的故事呢，要不要听？”
“你还是闭上嘴比较健康。”
耳根终于有了一隙清静，陆航换了个姿势重新窝进座位里。悬在视线前方的液晶屏上正播着滚动广告，屏幕下方有一块较宽的黑色有机板，这块板就像是面镜子把后几排的面孔大多收了进去。一张望向窗外的脸，只有邻座的女生找他说话时，那张脸才会露出惯有的笑颜。陆航出神地看着，许是望得太久他突然觉得双眼漾起浅浅的酸涩。
车子开了整整一天，除了途中在某个加油站短暂的小憩，几乎一路都没有停过。城市的景色一层层消散在车后，直到傍晚时分达到目的地，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派十足山野气息的画面。树林农田草堆，一切都让待惯了城市的人新奇不已。
“我说什么来着，就是比待在学校强吧。”
石绍杰始终是最兴奋的一个，对于一路上的花花草草都抱着极高的关注度。偶尔看见一个窜出草丛的松鼠都能激动得大喊大叫。搞得一直无法获得清静的陆航一路上都不断膨胀着想把石绍杰就此埋在田地里的念头。
到这里的第一天晚上，几个领队的老师正分批安排着住宿。因为并不是什么大地方，而且也没有一次能容纳那么多人同住的宿舍楼。因此几个班的同学被分别安排在当地学校或是工厂的宿舍以及当地农民的家里。虽说是农村，虽说各家连电视都未能普及，但每一户的房子都建得不错，每家大多能容纳四五个学生来居住。陆航被安排到一居民宿住下，同住的人还有萧宇、石绍杰和郭英雄。尽管颠簸了一天，萧宇的精神依旧很好，晚上一个劲地找石绍杰的喳，他就着先前的在学校里胜传的流言对面前的男孩说：“趁着我和陆航都在这里，你可以好好体验一下左拥右抱的日子。”弄得石绍杰又是躲又是叫。郭英雄索性无视这些自顾自地睡了，而闹腾的房间直到班长梳洗回来，果断地拉灭电灯后才真正平息下来。
第二天，醒的最早的是石绍杰。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投进屋里，不偏不倚地正照在石绍杰的眼睛上。男孩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看了眼还熟睡着的其他三人，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朝自己的床底看去。紧接着的就是某人一声据说是划破了长空的惊叫。石绍杰的叫声还未停时，村子的里鸡啊狗啊就跟着一起叫了起来。
“一大早的，你鬼叫什么！”陆航原本也准备要起床了，却被石绍杰突兀的叫声给吓了一跳。
“看……看……”
“石绍杰，连鸡都被你吵醒了。看什么看啊。”还在美梦里的郭英雄被这叫声完美地挖了起来。
石绍杰还僵在原地，手指颤抖地指向床底。那里可放着他在超市泡了两个小时精心挑选的零食，原来还准备带到这里来好好享用一番，却在刚刚的一望之间发现那只袋子破了好几个洞，里面的东西乱七八糟地撒乱在床底。
“应该是耗子。”会长大人抱着胳膊一脸地镇定：“大概今天晚上还会来。”
“石绍杰，快把那些东西处理了！”班长一面理床一面下达了命令。可怜石绍杰还没从这打击中恢复过来就得收拾这残局。
“我帮你去那扫帚来。”
“嗯，还是英雄你最好了。”
早餐是热心的民宿主人——一对年迈的夫妇为四人准备的，泛着清香的稀粥和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还有几样自家腌的咸菜这些让四个城市男孩吃得异常香甜。年届六旬的老汉笑呵呵地看着几个狼吞虎咽的孩子，用带着口音的话跟他们介绍村里近几年来的变化，说村口就有一个车站从那里乘车到附近镇上花不了两个小时。帮忙一起收拾碗筷的时候，老汉递给石绍杰一个牛皮纸包，跟他说这里面有些耗子药一定要小心使用。
课外实践的第一天，每个人都过得不算轻松，摆明了就为让他们吃苦去的。其实农田里的劳作还不算什么，最要命的是晚上还要进行晚自修，每个人都要把一天的感想写出来第二天交给班长。石绍杰都揉皱了第五张稿纸依旧毫无头绪，纸上永远都是小学生似的几行字：“今天的早饭很好吃，田里的劳动也非常有趣。这里和学校非常不同，就是老鼠太多了。”萧宇拿起地上的纸一张张摊开，看着那几行字直接就笑到连腰都直不起来的地步。
陆航望了眼石绍杰还在那里苦抓头皮的样子，把自己已经写好的感想递到了他的面前：“只给你参考一下，绝对不允许照抄。写完后把灯关了。”
“阿航……谢……”另一个谢字还没出口，男孩就已经拉过被子躺了下去。面前稿纸满布着清秀的字体，石绍杰看了看稿纸又转脸看了看陆航的床铺，嘴角刚泛起的轻浅的弧度被疑惑的表情淹没了。
整个课外实践期为五天，前几天的新鲜劲一过，单一的劳作就让一帮子城里孩子叫起了苦。温度也似乎和校方说好了似的节节拔高，中午的时候几乎连长袖T裇都没办法穿。有些怕热的男生直接就光着膀子下地，引得一些在田间耕作妇女一些暧昧的笑声。
这天下午，天空突然就变了脸。闷雷隐隐地响过一阵之后豆大的雨点就这样砸了下来。因为已经接近一天劳作的最末，几个男生索性脱了衣服顶在头上，一路小跑着回到宿舍里。陆航躲雨躲得也有些烦了，好在那民宿离得并不远几步路的功夫就能跑到。泥土混合了雨水让道路变得泥泞异常，身边零星地经过些同样奔跑回民宿的同学，在就快接近目的地的地方，陆航看见一个突兀的背影走在雨里，背影移动得非常缓慢最后居然停了下来。任凭滂沱雨水的不停冲刷。
陆航回到民宿的时候，石绍杰正拿着干毛巾使劲地擦着头发，看见同样湿淋淋的陆航刚想友好地把手里的毛巾借他擦擦，却看见他在行李包里翻了一通之后拿着伞又走了。石绍杰试着喊了喊他的名字，可对方似乎没有听见般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雨里。
撑起伞走了没几步陆航便看见了依旧停留在雨里的人。头微微向下垂着，不知是不是淋太久的关系，那人的肩膀轻轻地震动着。倾盆的雨水遮挡住耳膜，直到陆航将伞挡在他的头顶，那人仍然维持着方才的姿势。
“嗯？陆航啊。”还是那张笑脸，湿透的发紧贴着额角，那张脸看上去有些狼狈。
“淋久了会得病的。”
“没关系，这样不是连衣服都不用洗了。”
“我送你回去。”
“我会自己回去的，你先走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男孩转过身去，继续拿脊背对向自己。郁积在心里的东西再一次地震颤起来，那些蠢蠢欲动的念头在雨水里渐渐膨胀。
“那我陪你。”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