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的最后一天,本该是美好的,因为明天是新年的开始,我本该高兴的。可我不但高兴不起来,还满心恐慌,今天我要去见一个人,一个故人。我们有十年没见了,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为了输人不输阵,我精心打扮了一番。不能太正式,那样看上去我就像个循规蹈矩的家庭主妇,虽然我就是个家庭主妇。挑了一条牛仔裤,圆领毛衫,花色丝巾,休闲式样的羊绒大衣,高跟皮靴。化了个淡妆我便出门了,到了约好的咖啡馆推门进去。她已经来了,见到服务员领着我走来,她站了起来。她变了,完全不一样了。剪了时下最流行的平刘海,精致的办公室妆容。碎花雪纺连衣裙,黑丝裹着纤长的双腿,一双平底机车皮靴,小羊皮外套随意搭放在扶手上。“好久不见,紫芳。”她款款而笑,和我打招呼,任谁听上去都像是许久不见的老朋友碰面。
而我分明看见她眼中的挑衅,那丝从眼底射出的光生生将我打倒。我不能倒,绝对不能,特别是现在,我不停告诫自己,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
“是啊!好久不见,滕玲。”我也笑了起来。
多么感人的一幕,我们有十年没见,恍然隔世啊!
“坐,我们好好聊聊。”她对我挥挥手,招呼我坐下。
我要了杯黑咖啡,苦涩滋味能让人时时刻刻保持清醒。“你居然喝黑咖啡?”滕玲大惊小怪地叫。她知道我一向嗜甜,最怕咖啡,更别提黑咖啡。我轻轻一笑,呷了口咖啡,真是苦极了。那人却甘之若饴,为什么?可我还要装作风轻云淡的样子,放下杯子,“没办法,你知道江逸只喝黑咖啡,嫁鸡随鸡嘛。”我答道。
“看不出你们这么夫唱妇随。”滕玲语带讽刺。
“是老夫老妻,十年了。”我反讽回去。
“紫芳,别装了,何苦呢?”滕玲得意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手指慢慢在手腕上的表面上摩挲。“你们的夫妻关系早就名存实亡,你还在自欺欺人。”
她没说错,我是自欺欺人。他三年前就搬出卧室,宁可睡书房的单人床,也再不要和我同床共枕。他以为我不会在乎,不会受伤。可我受伤了,这么多年的努力算什么?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只是怨我用枷锁套住了他。
“我们的夫妻关系你怎么这么清楚,在我家装了监视器不成。”我揶揄。表面在笑,心却在流血。
“江逸说的。”滕玲冷冷回答。
“是嘛。”我点点头,“你们经常见面?”我问。
“我们公司有合作关系,当然是经常见面。”滕玲收回身子,双肘架在桌面上,眼睛死死盯着我,“江逸没告诉你吗?你们在家都谈些什么?我们几乎朝夕相处呢!”
他什么也不对我说,我默默回答。“我们说好的,家里不谈公事。”我强作欢笑,“儿子就够我们忙的,哪儿还有时间谈别的。”
儿子,我的宝贝,只是我一个人的宝贝。这个孩子从来都不是他想要的,因为这个孩子,他不得不娶我,给我们母子一个名分。我忽然明白,十年,我仅仅也只是拥有这个虚有的名分罢了。他的心,一直都不在我的身上。他的眼,一直都看不见我。
“紫芳,我回来了。”滕玲收起满脸的假笑,“我会要回属于我的一切。”她宣布,那么的堂而皇之,义正言辞。
“你十年前就放弃了,现在凭什么说这些?”我冷笑。
“我是被他妈逼的。”滕玲咬牙切齿地回答,“如果不是她阻拦,我会和江逸分开那么长的时间吗?”
“滕玲,十年前不可能的事十年后也是同样的结果,我婆婆永远不会接纳你。”我不想和她叙旧,只说现实。
滕玲呵呵笑了起来,“我不需要她接纳我,只要江逸重新回到我身边。我再不会被你们耍得团团转了。”
我听不下去了,站了起来,“滕玲,你为什么隔了十年才回来说这些话?请你记住,江逸是我丈夫,是我儿子的爸爸,回到你身边?你凭什么这么说!”
“凭他爱我!”滕玲也站了起来,恨恨瞪着我,“瞿紫芳,你用卑鄙的手段得到他,这就是你的报应!他不爱你,从来都不爱你,一天都没爱过!这十年来,他心里只有我!”
“你慢慢在这里固步自封!”我拿起外套,“我要去接儿子放学,明天是元旦,我要回家做大餐。”我转身想走。
“瞿紫芳!江逸今晚会和我在一起,你慢慢在家等好了。”滕玲在我的背后倨傲地宣告。
我强迫自己不要倒下,要挺直腰板走出去,我做到了。到门口的时候,冷风迎面袭来。好冷!我打了个寒颤,伸手抹了下脸,满脸泪水。
我接了儿子回家,越越很高兴,明天可以放假睡懒觉了,他欢天喜地叫起来。我看着他,稚气的脸越发像他,他可曾发现呢?做了越越喜欢的肉酱帕斯塔,杂蔬沙拉,玉米浓汤。
六点,电话响起来,我的心颤抖,一定是他的电话。我接了起来,只听见他说道,“晚上有应酬,不回来吃饭。”我很想大叫,和谁应酬,应酬谁,和她吗?可我不能让儿子难过,不能当着他的面丧失母亲的尊严,不能让他看见一个软弱的母亲。“你不能回来嘛?儿子想和你一起吃顿饭。”我死乞白赖地恳求。
“没办法,对不起。”他的声音毫无起伏,真的对儿子抱歉吗?我苦笑。
“没关系,你忙。”说完,我马上挂上电话。多么想不顾一切大哭一场,可我不能。
转回头,儿子满眼的期待,“是爸爸吗?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越越,爸爸晚上有事,我们先吃好不好?”我走到他的面前,揉揉他的头发。
儿子嘟着嘴,“又有事!”他没好气地嘀咕。
餐桌上,我和儿子,永远只有我和儿子。经历过了太多的失望,越越很快将注意力转到玉米浓汤上,欢欢喜喜吃起来。
没有他,我和儿子也能安排好一切。我们挤在沙发里看动画片,儿子抱着我在耳边絮絮叨叨学校的趣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儿子也睡了,可我睡不着。怎能睡着,他和滕玲在一起吗?在做什么?花前月下?风花雪月?回首往事展望未来?
床头的座钟终于敲响最后一秒,旧年过去,新的一年来到。
他还没回来】
读完了,江逸呆呆坐着不动。这是瞿紫芳的日记,去年最后一天才开始写,那么一定记录了她离婚之前的心情。那天,他的的确确是和滕玲一起度过的,可不光是他们两个,还有双方公司的许多高层。那晚是两个公司合办的迎新晚会,他作为董事长当然要参加。
可他不知道,那天下午瞿紫芳和滕玲见过面,还谈了那么多。她们俩曾经是最好的朋友,十年后却成了怒目相对的仇人。
那晚,回到家已是第二天,草草洗了个澡倒在书房的单人床很快睡去。醒来时,一天过去了一半。走出书房来到客厅,儿子在看电视,扫了他一眼后又将注意力放到电视上。儿子与他不亲,经常是这幅不冷不热的态度。记得他走上前,搔搔儿子的脖子,“没看见我?也不叫我。”
“别烦我看电视。”儿子很不耐烦地挡开了他的手。
回想起来,儿子该是在生他的气,江逸后知后觉地暗忖。如同瞿紫芳日记中写到,经历过了太多的失望。难怪儿子对他越来越冷淡,原来一切都不能怪他。对儿子,自己真是亏欠太多。
江逸做了个决定,打电话给秘书,他今天下午也不去公司了。
03
江逸将车停在儿子学校的门口,之前他打电话回家告诉母亲,今天由他来接孩子。傅敏凉凉地冷嘲热讽,“哟!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太阳打西边出啦!哦!今天阴天没太阳,难怪!”
“妈。”江逸啼笑皆非,“越越是我儿子。”
“你也知道他是你儿子?”傅敏冷冷一哼,“我以为他是石头里蹦出来的,看来紫芳的决定是对的,至少让你想起来还有个儿子。”
傅敏说完便将电话一放,江逸只听见“嘟嘟嘟”的声音。他苦笑笑,真不知道母亲是谁的妈。瞿紫芳一直是父母儿媳的不二之选,婚后更是与婆婆和谐友爱,母亲成天将“我家紫芳”挂在嘴上。
校门慢慢滑开,里面陆续有孩子跑出来。江逸下了车走到前面,他看见儿子低着头磨蹭,边上有孩子和他说话都提不起劲的模样。“越越。”江逸喊了一声。
儿子抬头看了一眼,没有他期望的飞奔而来,连笑容都没有,更好像是不愿意看到他。“越越,怎么了?怎么不高兴?”等儿子走到眼前,江逸问道。
“你怎么来了?”江子越反问,小眉头蹙起。
“爸爸来接你呀!高兴吗?”江逸揉揉儿子的头,想接过他身上的书包。江子越让开来,“我自己背,妈妈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要学会独立。”
江逸干巴巴地笑了一下,手无奈地放下,看来他和儿子之间的隔膜不是一二天就可以消除的。上了车,江逸问道,“饿吗?想吃点什么?”
“我要回家做作业。”江子越回答道。
“这么用功?适当放松一下没关系。”江逸没想到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儿子根本不为所动。
“妈妈说晚饭前不要吃东西,那样会吃不下饭。而且今天作业很多,我想赶紧做完。”江子越回答。
江逸笑了笑,寥寥数语,儿子都是以妈妈说为挡箭牌。瞿紫芳把儿子教育的真好,他不得不承认。
回到父母家,江子越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江逸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母亲忙着准备晚餐,父亲则在沙发的一隅看报纸。“爸,你最近很少去公司。”他开口对父亲说道。
江祖昌头也不抬,眼睛仍旧盯着报纸,嘴里却嘟囔道,“我去做什么?我不想看到那个女人。”
滕玲有事没事便找借口在公司泡着,被父亲撞见过几次。江祖昌嘴上不说什么,可却以实际行动表达对儿子的不满。“爸,滕玲是为了公事才去公司的。”江逸无奈地解释。
“我不管公事还是私事,总之我不喜欢看见她。你不用解释什么,好自为之。”江祖昌将报纸抖得哗啦啦直响,然后抿起嘴唇,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江家的灯具公司是江祖昌一手创办的,之初只是一个很小的加工厂,专门做外贸灯具。江逸大学毕业接手公司业务之后,感到单靠别人的订单终归不是长久之计,他设立了专门的设计室,开创了自有品牌,以出口为主转为内销为主。
欧美国家经济危机后,伯家的公司不仅没有倒闭,规模反而越做越大,进而变成本地最大的灯具公司,行业中的龙头翘楚。
“爸,公司还是要你去坐镇的,再说你在家也没什么事儿。”江逸干笑笑讨好地说。
“怎么没事儿?”江祖昌还是不看儿子,“我现在任务重大,每天早晚接送霆霆上下学,就当锻炼。”他回答道。
“爸,我打算还是接越越回去住。”江逸说道。
这话一出口,江祖昌终于放下报纸,看了看儿子,“是嘛?你能带?每天接送的问题怎么解决?还有他的学习你怎么抓?不要想得那么简单,孩子说不定比你管理公司更要难。况且,越越愿意吗?”江祖昌立马摆出一大堆问题扔给江逸。
“我会做他的工作,我打算请个阿姨平时接送,至于学习方面我尽量空出时间。”江逸说出自己的打算。
恰巧这时傅敏从厨房出来,听见儿子的话,冷哼一声,“尽量?你还是算了,别最后把孩子一个扔在家里。孩子还是放在我们这里,虽然不如紫芳照顾的好,但终归比你强。”
“妈,你说得好像我会害了他一样,他是我儿子,我怎么会把他扔下。”江逸啼笑皆非。父母深怕自己要把孩子抢走似的,可孩子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不利于他的成长教育,江逸以为父母会理解支持。
“你拍拍自己良心问问,从紫芳怀孕到儿子长这么大,你到底付出多少?你真的对孩子好,越越会自己跑来我们这里?”傅敏又是一阵埋怨。
“妈,我要管理公司,一大帮人指望我养活。”江逸无奈地笑。与瞿紫芳婚姻的十年也正是公司腾飞的十年,就如同他的另一个孩子。江逸看着它呀呀学步到茁壮成长,期间他付出了所有心力。成立设计室,亲自上阵设计灯具,创立自有品牌,再到品牌的推广,被大众接受喜欢,一步步走来,江逸充满成就感。
“行了。”傅敏抬手制止儿子的解释,“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你也不要忘了,你现在的成就里面有紫芳的功劳。如果不是她在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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