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开小嘴一字一句背着课文,大段的课文除了一二个字错误外,江逸都流利地背出来。
“对吗?”江子越问道。
“非常好!”江逸大声夸奖道。
“爸爸,签字。”江子越拿着笔递过来,江逸在儿子的书上落上自己的名字。
这时,傅敏来到孙子房门口催两人去吃饭。饭桌上,江逸又提出让儿子回家同住的建议。傅敏当然是反对,理由是江逸工作太忙照顾不好孙子。江逸侧过脸对着江子越,“越越,你的意见呢?想回家还是继续跟爷爷奶奶住?”
三个大人,六只眼睛都盯着江子越。江子越咬着筷子,看看爷爷奶奶,再看看江逸,他的决定肯定会让某一方失望。
“没关系,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江逸小声鼓励儿子。
“我想还是回家住。”江逸低下头蚊吟般的声音。
“越越,奶奶对你不好吗?你爸爸哪儿会照顾人。”傅敏焦急地说道。
江子越还没来及回答什么,江祖昌发话了,“就照越越自己的意思,孩子就该和爸妈一起过。”
“可”傅敏还想劝阻孙子,被老伴一个眼神制止住。
就这样,江逸决定在找到保姆之后将儿子接回家,开始父子二人的同居生活。
19
【一月二十一日,晴
婚后,我没有工作,又怀了身孕,每天就和婆婆待在家里。敏姨对我很好,这么多年来对我如同亲生女儿般,特别是爸妈空难不在后,她更是对我关心备至。如果没有她,我想和江逸也坚持不了十年,大概早就分开了。
她陪我做产检,给还未出生的孙子买东买西,每天乐呵呵的。我们一起出门买菜,她会向每个认识的人大声介绍我是她儿媳,回到家一起做饭,我们成了小区令人羡慕的婆媳。
一个月过去,强烈的妊娠反应折磨的我半死不活,喝水都想吐,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似的,体重不升反降。有天夜里,不适感逼得我醒来,赶紧翻身下床捂着嘴往卫生间跑。我趴在洗脸池上,一阵阵地干呕。抬起脸的时候,我看见他站在门口,茫茫然地盯着我。我用手背擦了擦嘴,“把你吵醒了,去睡,我没事儿。”
那天,他加班到很晚才回家,我早已睡下,大概还没睡沉就被我吵醒了。他不吭声,走上前来,在我的背上拍了拍。我有种想哭的感觉,哪个女人不希望得到丈夫的关心,特别是这个时候,我也不例外。虽然他们都看我像假小子,可我也有女人该有的纤细和敏感,只是不善于表现出来而已。
又是一阵不适袭来,我又趴回在洗脸台上,只是干呕,什么都吐不出来。他无能为力地站在我的身边,手在我的背上一下一下拍着。
婆婆听见了动静,跑到我们房间,看见他笨手笨脚的,一把推开了他。“别拍那么重,都给你拍散了。”
“紫芳,怎么样?要不要喝点儿水?”婆婆轻手轻脚地抚摸着我的后背,慢声慢语地问。
“妈。”我被孕吐折磨的想哭,没想到怀孕是这般难受,什么时候是个头,什么时候才能不吐。
“别哭,别哭,妈知道你难受,过了这个月就好了,不哭啊。”婆婆像哄孩子似地哄着我,“好点儿没?上床躺着,好不好。”
“好。”我忍住不哭,点点头回答。
“扶你老婆去躺下来,笨手笨脚的。”婆婆念叨着把我交到他的手上。
我把睁开眼皮的力气都吐完了,软达达地靠在他的身上。他一手抓着我的胳膊,一手扶着我的腰,“走慢点儿。”他小声地在我耳畔说道,我点了点头。
好不容易回到床边,他小心翼翼地将我放下,我立刻蜷缩成一团。婆婆给了他一条热毛巾,嘱咐他给我擦擦脸,她则到厨房去倒水。
“紫芳。”他喊了一声,弯下身给我擦脸。我勉强睁开眼皮,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谢谢。”
“谢什么?”他有些郁郁寡欢地回答,“要不是我,你也用不着受这份罪。”
“别这么说好嘛,这孩子也是我的,我想要。”我只能这么说。我很想告诉他实情,告诉他那夜我故意留在宾馆陪他,故意不做事后措施。我甚至天天祈祷大姨妈不要来拜访我,我的愿望实现了,我有了孩子,这个孩子是我把他拴在身边的工具。
要是他知道了会做何感想?骂我一通,还是干脆一巴掌拍死我?我想都不会,他只会恨死我,从此再不和我说一句话。看上去没心机的我,却在背后这样算计他。是我让他同龄人还在享受青春的美好时,就走进了没有导师指导的婚姻课堂。还是大孩子的他,却要早早成为一个孩子的父亲。我想,他根本都没有做好任何准备。我亦是,我们都太年轻了。单纯地以为,生活就像童话故事,结尾永远都是王子和公主开始他们幸福的生活,happy ending。
滕玲说对了,我就是躲在面具后面的胆小鬼。至少她敢于让别人看出她想要什么,而我?一直不敢告诉他自己的心情,以至于不断失去机会,到最后再不能说。只能维持我亲手编织的假象,被捆住,窒息了。
婆婆端了杯水进来,我实在没劲爬起来喝,可又不能驳了她的好意,勉强坐起来喝了一口。
“你晚上睡觉当心一点儿,别碰到她,三个月前最重要了,听见没有?”我听见婆婆这样教育他,脸藏在枕头里苦笑。婆婆多虑了,我们各持一方,他根本不会碰到我。他嗯了一声,全当做是回答。
婆婆走出房间,轻轻合上门板。他轻悄悄半坐到床上,小台灯下,我看见他双臂抱胸,脸色沉静,不知在想什么。我的心发颤,我得到了他,可也失去了他。再不能像过去那样,随随便便上去拍他一下,问他在想什么,他也再不会对我说真心话。我是他的妻子,他是我的丈夫,我和他之间是一丈之外的距离。任何决定都有得必有失,可看来我失去的比得到的多得多。
“你迟早有一天会后悔的!”记得妈妈这样说过。在那几天里,爸妈反复地劝我不要走出这一步。他们让我拿掉孩子,然后参加公务员考试,进他们安排好的单位,走和他们相似的路。可我走进的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胡同,只能往前走,无路可退。我不能前功尽弃,我要抓住他。感情可以培养,古人不是要到掀起盖头的那刻才知道另一半是谁吗?不也有那么多神仙眷侣。
“你知不知道孩子是什么?家庭是什么?你们都还那么年轻,连自己都还没长大,怎么承担家庭的重担?你不要把什么都想象的那么简单,好不好!”妈妈急红了眼,拉着我的手说。
“没到那步怎么知道我不能承担?”我反问。
“我说得口干舌燥,一点儿用没有是?你就一点儿都听不进去是?好!等你将来哪天后悔了,不要跑来家哭,我不会给你开门的!”妈妈甩开我的手,瞪着我,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我不会后悔。”我自信满满地回答妈妈,如中邪般执念不放。
真的不后悔吗?我反复这样问自己。真的没有一丁儿后悔的时候吗?有的,只是自欺欺人地不敢承认。一旦承认了,这么多年来我亲手建立的堡垒便会顷刻倒塌。我从没有跑回家哭诉,一开始是越越让我没时间抱怨,后来是没地方给我诉苦,因为爸妈都不在了,我真的是把自己逼到了绝境。
我们俩的人生天翻地覆。负责是负责,可他心底必然是存在怨怼不甘的。而我,人生则碎裂成片片,再也收拾不起来,再也记不得自己对未来曾经有怎样的畅想。】
那时,他刚进公司上班,父亲让他从头做起。他要跑客户,每天给人打躬作揖陪笑脸,才知道原来过去少爷般的日子是父亲怎么换来的。回到家,身心疲惫,站在家门口时还要强打起精神。门内犹若另一个战场,打开门还要面对新婚妻子,她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他的孩子。有时,趁她熟睡,他会盯着她的肚子看。里面真的有个孩子吗?可为什么还是平平的?一切都好像不是真的。一觉醒来,会不会发现一切原来只是梦一场。她没有孩子,他们也没结婚,时光停留在大学那四年,他的女友另有其人,她和他不过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但每天睁开眼,现实却又一再提醒他。是真的,一切都存在,不会因他的抵抗凭空消失。
后来,她有了反应,吃什么都吐,人瘦了一大圈。他不知该做些什么,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看。慢慢接受她有了孩子的事实,渐渐明白他人生的后半段已经定格。老婆,孩子,奶粉,奶瓶,尿不湿,责任,职责,这些就是一座山,压得他喘不上气。没有柔情蜜意,没有耳鬓厮磨,直接进入婚姻的本质,柴米油盐酱醋茶,最真实的生活。
他活得很累,别人还是社会新鲜人的时候,还可以犯错重新来过的时候,他已经要承担一个家庭,一个公司。生意越来越不好做,利润薄的可怜,父亲也跑不动了,那么大个摊子落到他头上。家里,妻子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他大学刚毕业立刻成了上有老下有小的男人。压力可想而知,他不能再犯一丁儿的错,日子如履薄冰。
江逸看到瞿紫芳这天的日记。平心而论,恨吗?如果不是她,当时的他要活得轻松很多。不恨吗?恰恰又是她让自己一夜成长,懂得什么是责任,懂得没有多少日子可以让他拿来挥霍。才造就了现在的江逸,短短的十年,将一个家庭作坊发展成本地最大的灯具设计兼制造商,产品销往五湖四海。
都说男人要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看来不无道理。男人的心是飘忽的,没有家庭这个框将他们框住,恐怕他们永远不知长大安定。
但,瞿紫芳仅仅只是他该负担的责任。他不爱她,甚至连曾经的熟悉都渐渐淡去不复存在。他和她,无话可说。
时间不停地朝前跑,瞿紫芳的孕吐消失,胃口一点点好起来,脸上恢复之前健康的红润气色。他们的生活像是数学定律,江逸和江祖昌每天早出晚归,瞿紫芳和傅敏在家打发日子,看上去和和美美。
四个月的时候,瞿紫芳做了B超,江逸看着手中的图片,只是一团黑影,什么也看不出来。
“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瞿紫芳问他,手放在微微隆起的腹部。
江逸怔楞片刻,他和滕玲谈论过孩子的问题,他说要个儿子,有她的漂亮,有他的身高,完美的结合。
“我想要个儿子,虽然爸妈嘴上说男女都一样,可我看出来他们想要个男孩,要是个男孩就好了。”瞿紫芳发现江逸对着B超发呆,以为他是高兴的不知说什么,自顾地说道。
“嗯,男女都一样。”江逸无意识地附和父母的意见。
“啊!”瞿紫芳突然叫了一声。
“怎么了?”江逸紧张地问,不会又有哪儿不舒服了。
“动了一下。”瞿紫芳惊喜地回答。虽然是极其轻微的动静,可她感受到了,她的宝贝开始用这样的方式和她交流沟通。
江逸的目光落在瞿紫芳的脸上,她翘起唇角轻笑,眼底是母性的光辉。
就这样
江逸收回目光,转向窗外。心和夜色一样黑,一样沉。
20
天色已经不早了,sweet的门上虽然挂着停止营业的牌子,里面还是透出柔和的灯光。办公集中的商业区就是这样,白天人来人往,到了晚上这个时候该下班回家的都回家了,只剩小猫三两只留在办公室加班。窗外偶尔可见一两个人走过,也是行色匆匆,想必是急着回家。
瞿紫芳坐在靠窗的桌前,喝着薰衣草茶。她不急着回家,反正现在的家对于她来说只是一座房子,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面前摊着一本记账本,计算器算出微薄的利润。抬手揉揉酸涩的眼角,开店至今,只能说是勉强维持,要是没有父母留下的资产,恐怕她现在要喝西北风去了。
玻璃窗上传来轻轻的敲击声,瞿紫芳放下手睁开眼看去,一张男性的脸映在窗上,她笑了起来。起身去开门,“这么晚怎么跑来了?才下班?”放敲门的人进来,瞿紫芳轻声问道。
“刚下飞机,来碰碰运气看你在不在,结果你还真的没回家。”谭卓文将公事包放在椅子上,脱下外套,坐了下来。伸头看了眼瞿紫芳的记账本,“在算账?生意好吗?”
瞿紫芳苦笑笑摇着头,“半死不活的,不做下去可惜,做下去又没多少利润,人还累得要死。真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慢慢会好的,改天我介绍些客人来。”谭卓文安慰道。
“那就先谢谢了。”瞿紫芳回答,接着问,“你出差才回来也不回家?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