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一说出来,他说的那个“叛徒”显然是指无名真人了。
无名真人凛然说道:“那你还不快说出来,叛徒是谁?”
王晦闻冷笑道:“你当真要我说出来吗?”
另一人的冷笑声比他更响:“我替你说吧,那个叛徒不是别人,就是你!私涌满洲的奸细也是你!”说这话的,当然是七星剑客郭东来了!
王晦闻又惊又怒,喝道:“你……”
郭东来道:“你,你什么?我可不是像你一样,你以为死无对证,便可信口胡言,我可是有真凭实据的!”
王晦闻已是心俱寒,但还想博一博他敢不敢与自己两败俱伤,喝道:“证据何在?”
郭东来道:“有活生生的人证在此!”
无名真人霍然一省,说道:“对啦,你刚才说一共有三证人,第一个证人是不妄;第二个证人是王晦声;第三个是……”
郭东来朗声道:“第三个证人就是我!”
王晦闻喝道:“你胡说什么?”
郭东来道:“你私通满洲的证据,就捏在我的手里,是不是要我给众人传阅,你才承认?”
王晦闻硬着头皮道:“奇怪,我和满洲私通的证据,如果真是有的话,那是何等秘密,又怎能落在你的手中?若然不是假造,除非你是……”
话犹未了,郭东来已接下去说道:“不错,你是满洲好细,我也是满洲好细,但我是假的,你是真的!这许多年,你虽然没有见过我,但你应该知道,我其实是你的顶头上司!”
王晦闻发出好像是被逼得无路可逃的野兽那样的吼声,突然就向郭东来扑过去!
只见剑光一闪,掌影翻腾,王晦闻的一幅衣袖被削了下来,刚好碎成七片,好似七只蝴蝶在同中飞舞。无色、不波同声赞道:“好个七星剑法!”
这两人乃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两大高手一拼斗上了,莫说按照江湖规矩,旁人不能插手,即便想要插手,也是插不进去。
王晦闻双掌合拢,左捺右收,拳势凝重如山,而又轻灵于羽,郭东来的第一招虽然得手,第二招他的剑尖却似陷入了无形的漩涡,剑光连连晃动,可总是刺不着对方。武当门下,不觉有人赞道:“好个太、太……”猛地想起,这个“聋哑道人”已经被证实了就是隐藏本门的奸细,如何还能赞他。
郭东来身形游走,剑光如电,瞬息百变。王晦闻双掌如环,每一招都是成圆形击出。大圈、小圈、左圈、右圈、正圈、斜圈、圈里套圈,说也奇怪,郭东来那么凌厉而又迅捷的剑法,竟然近不了他的身。那些剑圈就像无形的漩涡一样,把郭东来的剑尖牵引得东歪西斜。但听得飒飒连声,在他们身旁的树木,叶子一片片落下来,要是留心看的话,还可以看得出每一次都是七片树叶同是落下。
无色看是如痴如醉,不觉口中自念:“后发先至,借力打力,太极圆转,无使断绝。呀,道理我懂,但要到达这个境界,可就难了。”忽然听得耿玉京小声说道:“虽非形似,亦非神似,比如百步只行九十。依样葫芦,并无创意。”无色全神观战,未曾留意,原来他已经醒过来了。
无色又惊又喜,说道:“我的意思,是他的太极拳法尚有破绽。”耿玉京点头道:“不错,他是厚而不纯,论境界其实还比不上你。”无色道:“你是故意讨好我吧,他的功力比我高,出招比我厉害得多。”耿玉京道:“破绽就在厉害二字!”
无色似懂非懂,但此进郭、王二人已是愈斗愈烈,无色亦已无暇思索了。
论功力,郭东来其实比王晦闻还高,只是受制于他的太极掌,七星剑法的威力受到牵制,难以发挥。他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耿玉京说话的声音虽然很小,他却是每个了都听见了,这刹那间,他也忽然如有所悟了。
原来王晦闻由于半途出家的原故,他服侍无相真人三十多年,虽然得了武当派的上乘武学,但原来的武学却是先入为主,好像溶入了血肉之中,忘不了抛不掉的。他原来学的乃是最刚猛的外家功夫,经过了三十多年,他自己以为已是可以刚柔并济,其实却是因此,未能支道内家的最高境界。落在已经妙悟本门心法的耿玉京眼中,就显得是“厚而不纯”了。
剧斗中忽听得“嗤”的一声响,王晦闻左肩着一剑,但并无鲜血射出,只是衣裳被剑尖刺穿,紧跟着就是“卜”的一声,郭东来也被他打了一掌,接连退了几步,这才稳住知形。看来似乎也是伤得不重,但无论如何,却显然是吃亏更大!
无色呆了一呆,忽地手舞足蹈,叫道:“京儿,你说得不错,我懂了,我懂了!厚而不纯,似强实弱,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旁边的人,除了耿玉京之外,谁也不懂他说的什么。不波道:“师叔,你懂了什么?”无色道:“你瞧,好大的破绽!”不波目注斗场,搔搔头皮,说道:“谁的破绽,怎么我瞧不出来?”
此时郭东来已是退而复上,出招更快更狠,剑花朵朵,严如黑夜繁星,千点万点,洒落人间。此时连不波也看得目眩神迷,顾不得和无色说话了。”
无色叫道:“喂,喂,你懂了吗?不人虎穴,焉得虎子!”
郭东来攻得虽然更快更狠,但劲道却似减了许多,王晦闻心中暗喜,只道他刚才着了自己一掌,伤得纵然不是很重,料想亦已不轻。当下一个环中抛月式,掌势划了个大圈圈,虚罩郭东来来的身形。只待郭东来剑势斜收电,他这一掌由虚变实,就可后发先至,取郭东来的性命。
无色长老吧道:“唉,你……”忽见耿玉京面露喜色,无色好生诧异,心想郭东来已是败象毕呈,怎的他反而欢喜难道他盼望王晦闻获胜不成?
心念来已,忽听得郭东来叫道:“多谢指点!”说时迟,那时快,他已突然舍身扑上,一招白虹贯日,剑尖插进了王晦闻那个双掌虚划的圈圈。
无色大喜道:“对了!”却见耿玉京面色灰白,满脸的焦急,欢喜的神情突然全都收敛。无色猛地省悟,叫道:“唉,还是不对!快、快退。”
话犹未了,只见郭东来已是一剑刺入王晦闻的胸口,但迅即就给王晦闻把他的剑夺了过去,紧跟着一掌将他打得倒在地上。
原来无色所说的“虎穴”,即是王晦闻掌势划出的圈圈,倘若练到炉火纯青境界,他这圈子当应该是牵引之力最强的地方,对方的剑刺来,一定给他夺去,但由于他是半途出家,所学驳而不纯,他划的圈圈,内力是向四面扩散,中间恰正是空门。郭东来刚才不懂这个道理,一见剑尖稍近对方,就给牵引和歪歪斜斜,是以只能一战即退,不敢攻坚。
但可惜他虽然是最后听懂了无色的指点,但攻坚仍然不得其法,他急于求逞,未留后力,出剑的快慢也未能恰到好处。如此一来,他虽然伤了对方,但自己却比对方伤得更重!
无色正自叫嚷,陡然间只见一道剑光已是向他飞来。原来王晦闻恨他饶舌,把夺自郭东来的长剑,反手向他掷去。
无色拔剑相迎,“当”的一声,火花四溅,那柄长剑向平贴着他的额角斜飞过去。无色没想到王晦闻在重伤之下,内力居然还是如此强劲,连忙叫道:“京儿小心!”
耿玉京左掌贴着向他飞过来的长剑,在剑柄轻轻一带,接了下来。也不知从哪里来的气力,他接剑、飞身,刚好来得及拦住了王晦闻的去路。
王晦闻涩声道:“不错,你的义父是我杀的,你下手吧!”
旁人谁也不敢相信他肯手待毙,纷纷惊呼:“快退!快退!”无色更加着急,厉声喝道:“你敢伤了京儿我第一个放不过你!”
他话犹未了,耿玉京已是一剑刺将过去!
这一刹那,几乎每一个人都在为耿玉京的性命担忧,只怕他的剑尖还未碰着对方,就要给对方的掌力所毙。要知耻王京刚刚苏醒,内力毫无,而王晦闻又是精通武当拳剑的,纵然他已是受了伤,但无如何,也还是在耿玉京之上。
但这也只是瞬息间事,旁人为耿玉京的担忧,登时就变成了难以名说的惊异了。
王晦闻的两边眉心、额头正中、双肩的琵琶骨。胸膛两边乳突穴的位置,都有米粒般大小的血珠,一点点滴出来。
王晦闻没有反击,只是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耿玉京。更奇怪的是,他的眼神竟然似是又喜又惊。
有剑神之称的巴山剑客过铁铮“咦”了一声,低声问站在他身旁有不波:“怎的他也会七星剑法?”
不波好像看得呆了,也不知是没有听见还是心无旁骛,什么都没说。
但王晦闻却在说话了:“好,好剑法!这一招北斗七星,你已经胜过了无相真人!咳,也不枉我……”像是他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话未说完,身子就软绵绵地倒在耿王京怀里。
“北斗七星”是无相真人所创,和七星剑法表面有相似之处,其实却是从太极剑意变化出来的,和七星剑法完全两样。过铁铮闻言大骇,暗自想道:“即使王晦闻有力反击,只怕也是避不开这鬼神莫测的一招!”
王晦闻软绵绵地倒在耿王京怀里,身上的七处伤口,大的有如钱眼,小的有如针鼻,鲜血还有一点点地摘下来。他的“霸悍”之气全消失了,又恢复了郭东来以前见惯了的那个聋哑道人的模样。
他最后的一句话,虽然只说了一半,但耿玉京当然明白,他想说的是什么。
耿玉京最初学的“太极剑法”,乃是他的义父不歧教给他的,那是似是而非的太极剑法。第一个给他指出这个错误的是聋哑道人,当时是在无相真人面前与他试招试出来的,后来才由无相真人委托无色长老教他正宗的武当剑术,再后来他得到无相真人传给他的剑诀与内功心法,方才得有今日的成就。追源溯始,这个“聋哑道人’实在可算得是他的第一个“恩师”。
他没有说得完会的那最后一句,一定是:“不枉我教你一场!”别的人或许听不懂,耿玉京自己心里明白。
而且这个聋哑道人也是和无相真人、无色长老那样,都是出自真心疼爱他的人。这刹那间。耿玉京不禁回忆起自己的童年时代,不错,疼爱他的还有他的养父养母,他们是很少陪他戏耍的,无色长老只教他剑术,也很少陪他戏耍,无相真人更不用说了。陪他戏耍的除了他的“姐姐”蓝水灵,就只有这个聋哑道人。这个聋哑道人甚至可说是他童年时候唯一的“忘年之交”的“朋友”。
但现在他这个“老朋友“却是伤在自己的剑下,而且即将死在自己的怀中了。
耿玉京是个感情容易激动的人,这刹那间,他不觉忘记了王晦闻暗杀他的义父的仇恨,抱着他哽咽道:“我,我本来……”
王晦闻面上露出一丝笑容,说道:“你应这样,用不着后悔,我死在你手里总比死在郭老大的手里好得多!嗯,有一件事,你必须、必须相信我!”说至此处,已是气若游丝。
耿玉京把耳朵贴到人的唇边,只听他说的是:“你的外公不是我杀的!那、那……”
耿玉京给他轻轻按摩胸口,问道是:“谁?”但王晦闻终于还是未能说出那人是谁,就断了气了。
耿玉京欲哭无泪,忽听得无名真人叫道:“京儿,你快过来!”原来七星剑客郭东来亦已到了奄奄一息的时候了。
郭东来伤的比王晦闻更重,他是被王晦闻以重手法震裂了内脏的。无名真人将他扶了起来,手掌贴着他的背心,一股真气从他背心的大穴输送进去。郭东来张开眼下,嘴唇动了一动,无名真人把耳朵贴上去,只听得郭东来的声音细如蚊叫:“我、我已经她放走了。”
无名真人知道,这个“她”自是指青蜂常五娘无疑。看来郭东来亦是早已知道他最担心的就是这桩事情,因此第一句话就替他解除心头顾虑。
无名真人又是感激,又是自惭,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郭东来道:“人谁无过,我做的错事比你更大,不过……”说到这里,气力已是难以为断,只好停下来喘息了。
无名真人给他按摩胸口,郭东来喘了口气,叹道:“晦闻其实本性也不太坏,只是他的名利之心太重,他妨忌老五,这才入了别人的圈套,终于堕落。我、我,……”
无名真人知道他说的“老五”乃是曾任北方绿林盟主的东方晓,只不知道王晦闻的甘愿充当满洲奸细,何以却会与他和东方晓有关。但此时当在亦是无暇多问了。
只一瞬间,郭东来的眼睛又已消失了光彩,无名真人手掌贴着他的背心,只觉得他的真气已是散乱到了无可拾的地步。内功高深之士。真气散乱到了这个地方,那已是纵有仙丹,亦难救治,随时都会死去的了。
无名真人的许多疑问都来不及问了,唯有说道:“大哥,你还有什么后事需要交代?”
耿玉京放下了怀中的王晦闻,跑到七星剑客郭东来的身边。
郭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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