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给他拗折了。
众人吃惊未过,另一件更加令得他们惊异的事情又发生了。
人丛中突然跃出一人,一把将那瘦长汉子抓了起来,喝道:“你是何人,从实招来!”
这个人正是武当掌门之子牟一羽。
客人比武试功,按常理说,身为主人家的武当派少掌门是该劝阻,即使来得晚了,不及劝阻,也该先给伤者裹创。但牟一羽却是一反常规,以非常严厉的口气盘问伤者!
瘦子长汉忍着疼,亢声说道:“你何不盘问那个小子?”黄豆大的汗珠一颗颗从额角上滴下来。
有人看不过眼,忍不住窃窃私议:“是啊,就是要盘问也该一视同仁!而且,按通常规矩……”
按通常规矩,如果双方都是来历不明,但一方受了伤,那就应该先盘问那个没受伤的。也不知牟一羽是否听见了旁私议,那人的话犹未了,牟一羽已是冷冷说道:“他是我们的客人,你是混上山来的奸细,怎能一视同仁?”此言一出,登时把那些窃窃私议的人吓住了。
瘦长汉子汗如雨下,哑声说道:“我、我也是你们武当派请来的!”
牟一羽道:“是谁请你?”
瘦长汉子也不知是否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但见他的嘴唇开阖,却听不见声音。
场中有个老武师是和牟一羽的父亲有点交情的,倚老卖老,说道:“贤侄,你给他敷上金创药再问他吧。”
牟一羽道:“哼,他是诈死!”轻轻一捏那瘦长汉子的琵琶骨,顿时令得他杀猪般地叫起来。但他顽强之极,为了博取别人的同情,竟然还是亢声说道:“姓牟的,你这样凌辱我,我死了也不和你说!”
牟一羽冷冷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谁,我只是还有一事末明,想要向你请教!”说到后半,口气突然变得客气起来,瘦长汉子不觉一怔,道:“你要请教什么?”
牟一羽道:“那日在燕子矶下,是谁指使你来袭击我的?”
瘦长汉似乎惊恐之极,失声叫道:“你,你说什么?哪,哪有此事!”
那老武师道:“牟公子,你或者认错人了。你瞧,他的确是有作为你们客人的凭证的。”原来他已经从那汉子的身上搜出一张讣闻,讣闻上有武当派的标记,那是作为参加无相真人的葬礼的请柬的。
牟一羽拿过那张讣闻,说道:“好,你说了我就放你,这讣闻是谁送给你的?你不说,可体怪我手下无情!”
那汉子张开嘴巴,像是想要说了,却忽然双眼翻白,倒卧地上,动也不能动了。
老武师不由吃了一惊,连忙将他拉起来,伸手探他鼻息。忽听得人叫道:“不可,不可!”
老武师怔了一怔,问道:“什么不可?”话犹未了,忽地好似患了虐疾似的,打了个颤,“咕降”一声,倒在地上。
与此同进,那人已是飞跑过来,口中也正在说道:“不可触摸他的身体,他身上中了剧毒!”但可惜已是变成了迟一步的警告了。
那人把一颗药丸纳入老武师的口中,凝视处刻,说道:“还好我来得不算太迟,他虽然沾上毒,还有得救。但这个汉子……”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摇了摇头。
别人也无须他说下去了,这老武师只是触摸那汉子的身体,就已中毒昏迷,那汉子当然是必死无疑了。顿时就有好几个人同声问道:“泉先生,你是大行家,这汉子中的是什么毒,如此厉害?”
原来这个人名叫泉如镜,是个对药物学深有研究的名家。说到使毒功夫,四川唐家是天下第一家,陕西穆家是第二家,甘肃泉家是第三家。这个泉如镜就正是甘肃泉家的人。他的使毒功夫虽然远不及四川唐家,也不及陕西穆家,但解毒的功夫据说却在穆家之上。
泉如镜俯身察视那瘦长汉子,虽然他力持镇定;但脸上的神色已是掩盖不住内心的惊恐。“这、这是四川——独门的毒药。”“四川”之下顿了一顿,显然他是不敢说出“唐门”二字,到了口边,改作“独门”。
此时已是有人砍下树木,做了一副担架。泉如镜戴上鹿皮手套,把那老武师提起来放在担架上。老武师嘴唇开阂,牟一羽道:“他说什么?”泉如镜道:“他好像是说,那汉子的眉心有个针。”那老下师费了好大气力,才说得出这句细如蚊叫的说话,又昏迷过去了。他的四个朋友将他抬回紫霄宫。
牟一羽心头一震,游目四顾,并没发现现乔装打扮的常五娘混在人丛之中,这才稍稍放心。心知这是常五娘所为,他虽然想不通常五娘因何要杀人灭口,但以常五娘的机灵,他却是可以料想得到常五娘暗算一得手就已偷偷溜走了。
这桩意外的事件来得太过突然,场中的骚动自是不在话下。众人都拥过来,七嘴八舌说话。当然也就不免有人问道:“牟公子,你怎么知道这人是奸细?”
牟一羽不作声,却忽地撕下一幅衣裳,裹着右掌,一个“掌刀”,向那汉子的面上劈下。那人的脸也本来似是有几分浮肿的,牟一羽掌过如刀,顿时把那人的脸也“削平”了。奇怪的是,没有血流出来,被削下来的只是一团块状的东西,迅速碎成片片,簌簌而落。原来这个汉子乃是用面粉和浆堆肿面门的,虽然还未算得是上乘的易容术,也可算得是相当巧妙的化装术了。刚才本来有许多人对他的相貌觉得有点“特别”的,“特别”之处在于,他的身躯瘦长,脸型却是服厚宽阔,身型脸型殊不相称。如今牟一羽一个掌刀,令他露出庐山真面,众人方始恍然大悟。
陕北武师米千钟道:“看这人的指法倒似乎有点像是从连家笔法变化出来的,但据我所知,连家笔法是从不外传的,连家的子弟我都认识,却并无此人。”他能够看出这瘦长汉子的指法,也算是十分难得了。
牟一羽心道:“这个何须你告诉我。”不过在礼貌上当然还是向那人多谢他所提供的线索。“如此说来,只好等待他日再向连家的人请教了。”
有人说道:“刚才那个少年呢?咦,怎么忽然不见了?牟公子你不如找他回来问问吧,他和这汉子打架,说不定会知道他的来历。”
原来西门燕趁着众人闹哄哄的时候,也是早已溜之大吉了。
西门燕的改容易貌之术比那瘦长汉子高明得多,但她所用的剑术可还是瞒不过牟一羽的眼睛的,牟一羽刚才之所以不惜在众人面前,偏袒那个“小子”,也正就是因为他已经看得出那个“小子”必定是西门燕无疑。他正自担心西门燕在被这些来自各方的客人盘问之下,很可能闹出事来。如今见她已经不在场中,这才放下了另一块心上的石头。
不过西门燕虽然已经走了,这桩事情还是未能告一段落。陕北武师米千钟说道:“依我看,最紧要还是找出那个偷施暗算的人,不错,他毒杀的乃是奸徒,但她的用心却是杀人灭口,你们说对吗?”在场中的客人中以他的资格最老,众人当然都是异口同声地说个“对”字了。
米千钟得意洋洋,继续说道:“如果我判断不差,他既然是想杀人灭口,那就必定是和这奸徒有关的人。泉先生,你仔细看看在那奸徒的眉心是不是有个小小的针孔?”这个针孔是刚才那个触及瘦长汉子身体的老武师发现的,他沾上剧毒,但在昏迷之前却还没忘记要把这个发现告诉众人。如今米千种重提此事,实是含有责备泉如镜对这一重大的线索太过疏忽的意思在内。因为别的人也还罢了,但泉如镜可是天下第三的擅于使毒的世家。
他哪知道泉如镜碍着唐家的关系,却是实在不愿查根问底。
泉如镜心中盘算,“如果吸出来的果然是唐门的毒针,我是佯作不知呢?还是直说出来好呢?”要知以他身份,若是佯作不和,未免太失面子,别人也未必会相信他,但若直说出来,那可就要得罪唐家了。唐家的毒暗器大下第一,他只是在毒药这方面可占天下第三,他是惹不起唐家的。
不过,他虽然仍在踌躇未决,那块磁石却是不能不拿起来的。
在众人注视之下,他把那块贴着瘦长汉子眉心的磁石拿起来。
这刹那间,他的心里当真是如有十五个吊桶,七上八落,但拿起来一看,却反而松了口气了。
磁石上没有粘着任何东西,一根针虽然细小,但总还是看得见的。
泉如镜松了口气,说道:“奇怪,怎的吸不出来?”旁边有人道:“说不定这不是针刺的伤口,是在比武之时,给那小子的指甲刺伤的。”西门燕的确蓄着长指甲,而用指甲伤人虽然罕见却也并非绝不可能。
泉如镜吸不出毒针,心里也在奇怪:“这是谁做的手脚?”他冷眼旁观,见众人议论纷纷,只有牟一羽嘴角挂着一丝冷笑,不与众人搭讪。他心里明白几分,不过他也是以为是牟一羽顾忌四川唐家,却不知牟一羽是要保护青蜂常五娘。
你道因何吸不出毒针?原米是牟一羽刚才以“常刀”剥掉瘦长汉子脸上的化装之时,早已运上小天星掌力,把那枚射人瘦长汉子眉心的青蜂针吸了出来,而且立即毁掉了。
但也并非没有人起疑。不悔师大就已经疑心到是常五娘的青蜂针了。
他是曾经受过青烽针的毒害的。当她一听到有人在那“奸徒”的眉心发现针孔之时,就已经起了疑心了。
不悔平生爱恨分明,性刚气傲,疑心一起,不假思索,就跳出去。
“我过去看看,你等我回来再说。”
“师父,我先回家打个转,好吗?”原来蓝水灵昨日回来,由于天色已晚,她是在师父的道现住宿,尚未曾回到家中的。
不悔师太急于去看明白,而且在“看个明白”之后,此事恐怕也不是一时三刻可了(如果发现的确是常五娘所为的话),徒弟要求先回去见见爹娘,也是应当。便道:“也好。但你自个儿回去,可得小心点。”
为了避免碰上弟弟的义父不岐,蓝水灵选择另一条路下山。紫霄峰与展旗峰相连,双峰并峙,紫霄宫建在紫霄峰上,那展放峰就像是整个紫霄宫一座屏风。此峰石色如铁,石势奔骤跃动,好像一面迎风招展的大旗,展旗峰因此得名。它的地形比紫霄峰更为险峰,向来极少人行。蓝水灵选择的这一条路就是从紫霄宫的南方绕过,而从展旗峰的北面下山。
一路行来,只见溪回涧转,石障夹流,景色清幽之极。但蓝水灵的一颗心却是思潮起伏,难以表止,正当她沿着峭壁下的磴道曲折前行之际,忽听得一个清脆有若银铃的声音说道:“灵妹子,你没想到在这里碰上我吧?我已经在这里等你多时了。”
出现在她面前的可不正是刚才那个“小子”。
但这个“小子”虽未恢复本来面目,却已是恢复本来的女声了。她没有看错人,果然是西门燕,而且西门燕这样说,也好像早已料准了她要从这条路下山。
蓝水灵定了定神,说道:“你跑来武当山做什么?”
“来找你呀!”
“你别和我开玩笑了。你和我开玩笑不打紧,但我要告诉你,在武当上,可是不能由你的性子闹着玩的,要是闹出事来……”
西门燕格格一笑,打断她的话道:“我已经闹出事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我和你可不是开玩笑的,谁叫你肯跟我回我的家,我只好来找你了。”
“唉,我真是拿你没办法,你到底想要怎样?”
“刚刚见面,你就要赶我走么?多说几句行不行?”
“好,那你有话快说!”
“你的弟弟回来没有?”
“我也在正盼他回来呢,嗯,你不是想要找他吧?”
“哦,他还没有回来吗?不过,如无意外,最迟在后天中午之前,他也应该回到这里了。”
“你怎么知道?”
“慢慢再和你说。信不信由你,我真的是想要找他。”西门燕一向是喜欢说笑的,但说这两句话的神情,倒是甚为诚恳。用不着深于世故,既然是天真无邪的蓝水灵也看得出来。
蓝水灵恍然大悟,笑道:“我明白了。”
西门燕道:“你明白什么?”
蓝水灵道:“你找我是假的,找我的弟弟也是假的。他真正要寻找的人,是你的表哥!”
西门燕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笑道:“你几时学会了猜测别人的心事?”
蓝水灵道:“我不是猜的,我是亲耳听见的。”
西门燕一怔道:“听见?”
蓝水灵道:“不仅听见,还看了见呢。那天你要逼我跟你回去,牟一羽替我出头,当时我虽然走开,但你们所说的话,我在山坳那边是听得见的,牟一羽对你说,你如果要找东方亮的话,就该跟他一起同去辽东。你问他怎知东方亮在辽东,他说,他并不知东方亮的消息,但却知道我弟弟已往辽东。他说,什么地方有我的弟弟出现,东方亮多半也会跟着到来。我没听错吧?”
西门燕道:“没听错。”
蓝水灵道:“你最初本来是和牟一羽打架的,后来听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