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秋“咯咯”一笑,又“呸”了一口道:“真是吊死鬼养汉子——死不要脸,凭着一把年纪,成群结党,倚多凌寡,倚大欺小,还要混充长辈……”
说着,手向孔墓方向一指,道:“在圣人面前,亏你说得出口。”
韩剑秋暗赞一声:“几年不见,秋妹这张嘴倒是厉害得紧!”
麻面老者麻面一红,佯如未闻,接着道:“丫头,老夫有话问你。”
罗秋不耐的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姑娘还有事待办,无多时间,少罗嗦!”
麻面老者不悦的道:“丫头,你既然来了,一切恐怕就由不得你了。”
顿了顿,又道:“老夫问你,那只‘翠蝶’你放在什么地方?”
罗秋即刻道:“姑娘爱放在哪里就放在哪里,天堂、地狱,土地爷的眼角里,你管得着么?”
韩剑秋暗中忍俊不住,但又感到迷惑,这批人明明是要劫持师妹作人质来要挟自己,怎么一会儿又扯出“翠蝶”出来呢?
麻面老怒道:“丫头,你知道那是何人之物么?”
罗秋道:“天下物为天下人所有,在谁手里就是谁的,哪能硬性规定它属于一个主人呢?”
麻面老者厉声道:“丫头,你知道你这种挡人财路的方法,为江湖上所不能容么?”
罗秋高声辩道:“只许你们杀人抢劫,就不许姑娘捡现成么?”
麻面老者怒“哼”一声,道:“丫头,那可不能怪老夫饶你不得……”
“了”字刚出口,忽听暴喝一声,那叫“瞎张飞”的,已经向罗秋左肩头抓去,罗秋塌肩横步,向左移出七尺,瞎张飞一掌抓空,跟着连抢三步,递出五拳四腿,劲力刚猛,咄咄逼人。
罗秋怒叱一声,拳脚交使,反势还攻,顿时将瞎张飞迫退五步,两人在月光之下,全力斗在一起。
瞎张飞身大力沉,更在盛怒之下,每一出手,全都是狠招。
罗秋则是动作轻灵,飘忽如风,不找到空隙,不施狠着,乍看起来,好像罗秋较弱,但在行家眼中,知道罗秋这是一种保存实力的打法,时间稍长,恐怕吃亏的仍然是瞎张飞哩。
果然,三十招过去,瞎张飞由于心急好功,大喝一声,接着左手晃掌之外,紧跟着踢出三腿,眼见罗秋脚步失稳,双手疾力一抄,想将罗秋提起,突见罗秋身上微微一仰,足尖轻点,拔升五尺,堪堪闪过瞎张飞一招“双抄手”。
瞎张飞双手顺势一收,疾然外翻,“嘿”然一声,“双撞掌”全力而出,一股巨大劲力,带着无穷威势,向罗秋正往下落的前胸撞去。
突见悬身空中的罗秋,身子往左一拧,正好让过来掌,同时单臂一甩划下,一式“绝脉手”猛切瞎张飞撞来的双臂。
瞎张飞双臂一缩,正想退势变招,罗秋身子一伏,接着“雨打芭蕉”、“风卷落叶”、“狂风急雨”连环三招急攻而上,这一串攻势,瞎张飞被逼得连连退出七步,情形极为狼狈。
尤其是罗秋的最后一招“狂风急雨”,瞎张飞右掌适被迫开,胸前门户大敞,忽听罗秋一声娇喝道:“瞎贼,把那只眼给本姑娘留下。”
左手食、中二指疾若闪电,自胸际倏伸而出,戳向瞎张飞右眼。
瞎张飞厉吼一声,双掌由下猛拍而上,同时全身向后倒去,忽闻“醉钟离”道:“咱们两个老相好再来猜上两拳。”
罗秋正待变招制住瞎张飞,突感一股劲风急袭自己背后,顾不得伤敌,顺势一落左掌,向身后疾划而下,整个身子由这一划一带动之力,已横移三步,并全身拧转,与偷袭之人面对着。
瘦短之人微一飘身,已至瞎张飞身前,伸手将瞎张飞扶起,只见瞎张飞满脸血污,独目怒睁,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气得浑身颤抖。
血,从他倒生的胡须上再滴到行将干枯的草地上,血色是那么鲜明殷红,但与这即将枯萎的草色,半点都不配合。
瘦短之人沉声问道:“伤得重么?”
瞎张飞摇摇头,算是代替了回答。
原来适才罗秋双指戳向瞎张飞右眼穿出之际,时机部位都在必中,虽然瞎张飞双掌拼力上拍,人亦在同一时间向后倒去,仅此一动作,即使闪开五寸,仍必重伤,而能逃过此劫,最主要的是醉钟离背后一击。
罗秋为力求自保,无暇伤人,双指就势一划,在瞎张飞右腮颧骨之下,留下一道三寸长短之深红血糟……。
此时,罗秋转身一看暗袭自己之人,又是柳村那个醉鬼,乃怒声道:“醉鬼,那半桶饮马水,还没有灌饱你的肚子么?”
接着身子一动,即待扑去,突听立在瞎张飞身旁那瘦短之人,冷然道:“慢着,丫头,我看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来,老夫再试试你的剑招。”
罗秋傲然转头,剑已在手,极为不屑的道:“来吧!姑娘此来,就做好了你们四人的饭,你们两人是一同上,还是要使用车轮战?”
说时,又用纤手一指麻面老人。
瘦短之人和麻面老者同时脸上一红,全显得极不自然,两人均未答话,只见瘦短之人往腰间一探,“嗡”然一声,扯出一柄雪亮长剑,手腕一振,斜举胸前,道:“丫头,出招吧!”
罗秋反问道:“咱们拼到何时,才算分出输羸呢?”
韩剑秋暗赞道:“秋妹是越来越聪慧狡黠了。”
瘦短之人断然道:“丫头,你能支持三十招不败,老夫即便认栽。”
罗秋未再答话,剑光一闪,疾攻而上,竟是快捷稳狠,兼具火候,瘦短之人似是一怔,接着长剑疾挥,织成一片光幕,罗秋左冲右突,竟无法逼退对方半步,十招之后,罗秋剑式更紧,两道白光忽散忽聚,衬着皎洁月光,更为悦目。
转眼间,已超出了二十招,罗秋剑式倏地一变,猛攻三招,瘦短之人顿被迫退两步。
瘦短之人冷哼一声,忽见他手腕急抖,斗大剑花连绵而出,罗秋剑光立被迫出对方剑花之外,一着失势,先机已失,罗秋连退七步,均未挽回颓败之势。
此刻的罗秋,正背对着韩剑秋藏身的大树,退至第七步上,已经两鬓渗汗,但见对方剑光突炽,罗秋一个踉跄,几乎被对方震倒,急忙左手一扶,恰好正按在韩剑秋藏身之古树上,更巧的是,大拇指以外的四个手指,全都伸进韩剑秋所挖的了望孔里。
韩剑秋见师妹失着,正准备出去抢救,一见罗秋手指伸入树孔,心中一动,急忙将右手紧紧贴在罗秋四个手指上。
罗秋初时一惊,左手猛然一振,随觉一股暖流,带着一股大力导入全身,顿觉真力突增,周身百脉舒畅无比。
此刻,两人已斗至二十九招,瘦短之人面色一寒,大喝一声,双手合抱剑柄,剑光一闪,剑身微颤,提聚全部真力,缓缓向罗秋心窝刺去,罗秋突感有千斤之力,徐徐向自己身上压来。
对方其余三人,亦都全神向这边凝注着,谁都知道即将产生的结果,是要血染孔林了。
在场诸人毫无声息,但心中却分外紧张,月色依然皎洁地照着大地和整片孔林,只听得有人微喟了一声,那是发自麻面老者,他或者是发自人性良知的一种叹息,叹息着这俏丽姑娘即将远离人世……
正在此际,突见少女纤腕一振,剑光陡盛,“咔嚓”一声,一溜光华,飞逾林梢,那瘦短之人猛退五步,面色苍白,双手抱着一段剑柄,急喘不已,显然已受极重的内伤,对方三人同时大惊变色,醉钟离与瞎张飞迅即将瘦短之人扶坐地上,帮助他调息。
罗秋已知有高人在暗中相助,胆气一壮,脆爽的道:“大麻子,轮着你了!”
说话时,嘴角含笑,一双明亮的眸子,直瞅着麻面老者不瞬。
麻面老者闻言,轻咳一声,勉强的打了个哈哈,道:“真是怪事年年有,没有今夜多。我‘铁掌金盾’焦书典,今是走了眼了!这样吧,丫头,咱们忙不如紧,紧不如快,快不如现在,老夫和你对掌三招,如果你再胜了,咱们后会有期。如果老夫胜了,没有说的,非但要留下‘翠蝶’,即连丫头你也得随老夫到‘鬼谷’走上一遭,老夫这样说话还算公道吧?”
罗秋眼珠一转,道:“大麻子,就照你说的办法好了,不过姑娘和你们这些自命不凡,混充长辈的角色,已经车轮式比过三场,现在觉着有疲乏,姑娘想扶在树上休息片刻,用单掌与你对上三掌,你可愿意?”
自称“铁掌金盾”焦书典的麻面老者,略一迟疑,心想:“这丫头也太狂了……”
接着,一点头,道:“老夫也不想占你便宜,也以单掌陪你三掌。”
随即行至罗秋相隔五尺之处立住。
此刻,罗秋听到耳边一个柔和的声音道:“守住心神,发掌击敌。”
又突闻“铁掌金盾”沉声道:“丫头,看掌。”
罗秋顿感一股劲力挟着极为强锐的罡气连卷而至,立忙收摄心神,发出一掌,两股掌力在中途相遇,一阵焦雷似的暴响,罗秋右臂一振,焦书典上身晃了两晃。
焦书典有“铁掌金盾”之称,在掌与盾之间,自是有其独到过人之处,他适才亦不过只用了七成劲力,与罗秋对了第一掌,似未占到什么便宜,且觉罗秋所发掌力,与任何一般掌力有所不同,究系何种不同?自己也说不上来,但总觉得是过去所未遇见,不由心中一惊。
罗秋见焦书典面色凝重的又推出第二掌,她仍以先前姿势再予还击,这时,两股劲力威势更大,两声大响,罗秋仍然如前右臂一振,焦书典则冷哼半声,被逼退了一步,上身晃了几晃。
此刻,焦书典麻面红中泛紫,神色凝重,正自提聚全部真力,拼出最后一击,且心中暗忖:“老夫这一世英名,还能栽在这黄毛丫头手上不成……”
突闻罗秋脆爽的道:“大麻子,你也看看!”
只见她玉手一扬,又疾然拍一掌。
焦书典可绝不敢忽视她这种轻描淡写的一掌,亦于同一时间,吐气开声,倾力推出最后一掌。
两股强烈劲风,带着“呼呼”之声,锐啸而遇,接着,一声焦雷响起,震耳欲聋,尘土四起,两人交手的正中地上,一片草皮全被卷起,靠近斗场的醉钟离,突感热力增高,并嗅到一种烘烤焦干之味……
罗秋始终单手扶树,仪态如前,焦书典则“蹬蹬蹬”连退六七步,上身晃了几晃,始强行拿桩立稳,此刻的焦书典双目赤红,面色由红转白,黄豆大的汗珠,顺着两颊淌下,再滴到地面干草上,像是夜露,但是它已不能滋润这即将枯萎的野草,而陡增英雄末路的伤感。
对方四人,此刻正有四种不同的心理。
醉钟离暗想:“前次柳村及今夜此地,幸未和她硬碰。”
瞎张飞暗想:“今晚受伤也不算冤。”
瘦短之人暗想:“即算栽了跟头,总还有人陪着。”
“铁掌金盾”暗想:“今夜败得如此不值……”
“嗖”!“嗖”!
罗秋正想发话,忽然“嗖嗖”之声不绝于耳,从孔林四周射出无数箭矢,如万蝗飞空,整个孔林形成了一片箭雨,在月下泛着闪闪蓝光,一看就知道涂有剧毒,快若流星似的朝着众人飞至。
几声凄惨地厉嗥,首先遭殃的是醉钟离、瞎张飞。
“无耻!”
罗秋娇叱一声,手上长剑朝着疾飞而来的箭羽挥去。
但见一阵“叮当”之声,前排箭羽已被长剑扫开,震得东飞西窜,一干二净,但后面紧跟着又飞来一排箭羽,再朝着斗场射来。
罗秋冷哼一声道:“姑奶奶岂是你们想象得那么简单!”
只见她再度吐气开声,长剑挥舞,震落了如雨的箭羽,压根儿没有伤到她一点皮毛。
“哼!”罗秋身形一掠,离开了古树,也闪出了射程之外,双脚一蹬,如脱弦之箭,快得令人眨不过眼来,直向发箭的孔林飞去。
于是,树林里掀起了几声杀猪似的狂嗥,飞起了几具人影,然后又重重摔在地上。
只瞬间,整个树林又恢复了一片沉寂。
蓦地,只见罗秋陡地从林中拔起十来丈高,就在她飞起的一刹那,忽闻“轰”的一声,整个树林炸了起来。
孔林也随着爆炸声“劈啪劈啪”的燃烧起来,一股浓厚的火药味随风传来,薰得人欲昏。
韩剑秋猛的脸色一变,脱口叫道:“糟,炸药!”
一条瘦长的人影,由古老的树身中一拔而起,轻灵的落在草地上,正欲举步射入树林,忽见罗秋像中箭矢的大雕,在空中打了两转,疾速的向地面坠下。
从古树中穿射而出的正是韩剑秋,目睹此景,暗地喊了一声“不好”的当时,罗秋又立了起来,但身子却是摇晃不定,脚步踉跄,似乎已受了伤。
韩剑秋低声叫道:“她被炸伤了?”
罗秋似乎是忍着极大的痛苦,身形摇摇欲坠,勉强一提真气,正想退出孔林。
距韩剑秋站立的地方,只不过五六丈远,韩剑秋看得一清二楚,只见罗秋满身都是血和泥混合,一袭衣服已是破烂不堪,一头黑发凌乱,形态异常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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