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们开始缅怀过去。
罗德看得出来爱德华很高兴。当然是这样的,当年一起就读书的人,有些已经抛弃了原来的身分,被安插到别的地方,就算再见面也会装作不认识;有些已经不再从事危险的工作,让生活变得安逸自由;有些人已经离开,有些人还在努力,但大多数的人再也不能相见。
对罗德来说,混入军队完全是心血来潮。那很有趣,艰苦的训练和严苛的环境对血族来说根本不算多大的挑战,尤其是对于罗德和杰克这两个纯血族而言,他们只要稍微动动手指就能获得不小的殊荣,获得不错的条件。
最后爱德华喝得酩酊大醉,他的妻子扶他上楼休息,看起来他真的很开心,而他的一双女儿早已上楼睡觉,楼下餐厅里只剩下罗德一个人。
他打量起这间房子,它跟草原上所有的房子一样漂亮舒适,窗户打开时,夜风会吹进客厅,让人觉得舒服极了。
他慢慢地收拾起碗筷,这样子非常少见,在血族里他总是被评价为任性和自私,或者——「你真是艾尔特家族的耻辱」——这句话是一个长辈送给他的,而他欣然接受了,并且由衷表示感谢,因为这正是他想要的。
「啊,我来就可以了,您上去休息吧。」女主人走下楼梯,看到罗德在整理桌子,立刻跑过来接手。
罗德的手指不小心碰到女人的手背,指尖接触的那一瞬间,他能感觉到对方皮肤下的血管里,血液欢乐地奔流着,就像在引诱着他。
「那么我先上去休息了,谢谢您的招待。」罗德柔声说:「今天很快乐。」
「我也是,先生。」女人有礼貌地回答。
罗德转身走上楼梯,用女人无法察觉的速度回到了房间。
下午的时候,汤姆已经将他的行李送来,并好奇的问:「您的猫呢?先生。」
「也许和母猫约会去了,听说草原上的猫都很迷人。」他记得自己是这么回答的。
然后汤姆笑了起来,「您可真幽默。」说完就走了。
罗德走到行李边,打开箱子的夹层,里面放了一些血袋。自从他那时候被饿了很久以后,他对血袋的饥渴就从来没能忍受过。
他撕开血袋,让血流入喉咙——滋味当然比不上人类温暖的血液。冷藏过的血液虽然没有坏,但冰冷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不过没关系,现在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了。
他舔掉唇角的血液。幸好爱德华睡着了,之前他声称要和他聊上一个晚上,他可不想爱德华闻到他满嘴血腥。
他回到床上,不一会,他听到敲击玻璃的声音,转头一看,看到窗户坐着一直黑猫,坐在月光下的窗台前,正幽幽看着他。
罗德将窗户打开,猫并没有进来。
「你打算在窗台上过夜吗?」罗德问,伸手想将他抱进来。
黑猫轻巧地避过他的手,「我不打算在这里过夜。」
「怎么了?」
「我发现一些事,所以会离开几天。」
「你发现了什么?」罗德好奇地问:「你找到艾丽莎了吗?」
「也许,不肯定。」黑猫说:「我该走了。」
「带我去。」罗德拉住猫的尾巴,后者不满地抽回。
「不,你必须待在这里。」
看出对方的坚持,罗德放开手,「好吧,如果你觉得应该这样的话。」
黑猫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罗德站在二楼的窗户向外看,草原的夜晚十分迷人,也许对人类来说,那是一片黑暗以及一些未知的危险,不过罗德却很清楚,月色如此美丽,让草原风景比白天更加动人,有很多生物在熟睡,但有比熟睡的生物更多的掠食者在潜行。
它们依附在黑暗的阴影里,舞蹈和欢歌,享受猎杀和食物,没什么比这里更生机勃勃了。他能看到狐狸轻快地越过田野,狼群轻步走过……它们都刻意绕过人类居住的地区。
爱德华家的庭院里种着一些西亚紫荆,也许是他妻子种的,现在是春天,他可以看到漂亮的蝶形堆垒成瑰红色的花朵,可以看到旁边的秋千架和休闲椅。
庭院里还有一些樱桃树,季节到的时候,应该会有甜美的果实挂满枝头,而栅栏门口点着灯,应该是在提醒野生动物们不要造访这里吧。
阔的可以看到更远的地方,那些距离人们大概要用望远镜才能看到。罗德看到那条他们开车来时走的公路,没想到兜了一圈,才发现这里离那条公路这么近。
那么说,那群野狼嘴里的食物很有可能真是那个孩子的。
狼群有时候会这么做,但这个草原上食物富足,他们不会冒险靠近人类的领地,更何况牲畜的吸引力比小孩子大多了。
大概是魔法驱使的吧!
那些狼只是看起来像狼而已,事实上它们是在寻找祭品。
不管是什么黑魔法,都需要献祭。在更久远的古代,能驱动魔法的有很多种族,他们使用魔法如同呼吸一样自然,那是他们天生的能力,就像人类学习语言一样,他们对魔法极有天赋。
他曾在蓝维斯的图书馆看过那些历史,血族认为是某些种族教会了人类黑魔法,但人类有人类使用的规则,少数人也许可以钻漏洞,但大多数的人得付出代价。
虽然他现在不知道那是哪一种黑魔法,毕竟在人类历史的发展中,黑魔法也随之改变,但代价不会改变。以生命为祭品的黑魔法,绝对不只是一个游戏而已。而他,迟早会找到答案的。
这里离小镇很近,离农场也很近,而且又是住在警长家里,那么寻求答案应该更方便一点。
苍白纤细的指尖前端是白色指甲,它曾被精心地修剪过,但现在它已经跟手指一样长,可以轻易划开钢铁。烛光下,它反射出森冷的光芒,就像一把真正的利刃,却也像艺术品一样精致。
窗外似乎又是黑夜,日夜交替的速度也太快了,好像前一秒还是晨光铺满卧室,现在却是黑夜了。
他能感觉到夜风吹拂进来,拂过鲜红的地毯,拂过不灭的长烛,拂过厚重的石壁,然后又拂过他的身体。
床幔被风轻轻吹起,带来了夜晚的气息,清新又寂静。有那么一会,他想去城堡外面,想站在长满草的地上抬头看星星,想感受夜空中月亮的温度,还想炙热的鲜血浸润他的喉咙。
不过,他知道自己动不了。
对血族来说,最大的酷刑并非死亡,而是永生。撒旦的馈赠永远是一把双刃剑,你以为你可以获得永生,其实只是在时间的长河中慢慢腐朽,对血液的渴望烧灼着全身每一个细胞,一次次感受濒临死亡的痛苦和饥渴,但是却没办法死亡。
做领主做到他这份上的确是丢脸丢尽了,他苦涩地想,他被一个女孩用魔法囚禁在自己的城堡里,过了三年,没有一滴血,没有一个人——只有寂寞和饥渴。
忽然门被人轻轻地推开,他抬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黑发的男人。
「真难看啊,罗德。」那个男人的声音轻柔又傲慢,很特别,好像只有他能将这两种气质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如果您能给我一点血的话,我会变得好看一点。」他厚颜无耻地说。
那个男人果真带来了他需要的东西,一个人类。
那个人类恐惧地跪在那里,旁边有另一个人抓着他的脖子,就像抓着一只鸡一样,不过区别是,鸡还会拍打翅膀,而那个人类只会祈祷和泪流满面。
他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他本该一扑而上,但是他没有动。
「结界。」他无奈的说:「我被关在这里。」
黑发男人轻轻伸手,面前那层看不见的结界忽然变成用肉眼可以看到,像蛛网般的裂痕开始在上面蔓延。越来越多的裂痕出现,并且布满整个床上方的罩子——在过去的三年里,他像一条鱼一样被关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里,现在这个罩子终于碎裂。
它迅速崩坏,即便这样还是带着一种纯粹的美感,一瞬间,它像碎裂的星星一样爆裂开来,透明的碎块在烛光下像钻石划过昏暗的房间。
罗德伸出手接住几块碎片,像握着划过天际的漂亮流星。
黑发男人站在烛台边,眯着眼睛看着坐在床上的金发血族。
他忽然从下属手里一把拖过那个人类,揪着他的脖子将他扔到床上,他的力气太大,似乎弄断了人类的脖子。
不过,谁在乎呢?
他看到有着像阳光一样金色头发的血族扑在那个人类的脖子上吸吮血液,然后他轻轻挥了挥手,让下属离开这个房间。
罗德睁开眼睛,窗外的眼光已经撒满房间。他昨天晚上没有关窗,晨风带来了外面草原的气息。
他坐起身来,看了看闹钟,现在是早上七点。他抓了抓头发,为自己做了那个梦而感到奇怪,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以前的事情了,是因为儿子的出现吗?他开始缅怀过去?
嘴角轻轻扯了一下。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传说中克瑞塔家的杰克,对方太体贴了,不但替他弄碎了结界,还替他带来了食物。
洗漱后,罗德到楼下吃早餐,从爱德华的妻子口中知道警长今天一大早就去警局了,还交代如果他想要去的话,可以吃过午饭之后再去,那时候验尸报告应该出来了。
罗德匆匆吃了早餐,就离开了爱德华家,他的妻子正打算送两个女孩去学校,他则选了另一条路。
他沿着碧绿的草原小道走向农场,沿路能看到一些长尾伯劳和一些东蓝鸲。
春天给这片草原带来了无尽的生命气息,逾越节将近,逾越节花也随之盛开,它的瘦果在风中爆破散布绒毛状种子。当逾越节花的种子如同毛状物般飘过美国中部大草原时,这景象通常被人们称为「大草原之烟」。
罗德看着那片随风起舞的花朵以及飞散在空中的种子,如同美丽的烟雾一般,优雅地飘舞着,并随着风飞到另一片地方开始生长,如此回圈不息。那就是生命的自然规律,有生有死,会繁衍、会苍老,而不像血族一样,无尽的生命和孤寂。
思及此,罗德不再注视那片飞舞起来的种子,那真美,但在这种阳光明媚的天空下,他一点也不想伤感。
他走过一个农场,那里是昨天发现尸体的农场,这会儿那里除了农场主人不在,其他似乎都没改变。牲畜们正被工人照料着,里面传来人声和动物的声音。
罗德看到那间出事的房间,窗户紧紧关着,他知道那里曾经住着一个小男孩,但是以后他不会再出现了。
今天的天气和昨天一样晴朗,但前天晚上的大雨掩盖了动物们的脚印,也许看到公路上那一幕诡异情景的人,只有自己和一只猫而已。
他继续往前走,后面是几座较大的农场,这里的农产品除了小镇以外,州府丹佛是最大的需求地。小镇上百分之八十的人都从事农产品加工,以供给州府。
雪山就在不远处,天空湛蓝地好像一直不曾改变,罗德深深地吸了口气,突然,他听到了草坡下面有孩子的声音。
第五章 女巫的女儿
听到声音,罗德犹豫了一下,便走上前去。
他在草坡下看到一群孩子,四个男孩,加上两个衣着可爱的女孩,团团围住一个披着黑色粗布披肩的……孩子——他实在没办法分辨那孩子的性别。
那孩子的黑色头发杂乱得像稻草,不知道多久没洗了,全部黏在一起,他甚至猜想如果用手拍打那一堆头发,说不定会有一窝跳蚤跳出来。
那孩子用黑色的粗布披肩把自己包裹起来,他里面大概也穿着黑色的衣服,反正看过去就是一团漆黑。他的手指苍白而干瘦,相信他的身体也一样,他缩在草坡的角落,用力拉着披肩,好像那是唯一的依靠一样。
周围的孩子们用石块扔他,那只是一些小石块,瞄准的目标则是他的身体,而窝在那里的他的确已经没路可逃了,所以只能用披肩裹着身体。
他缩在角落,让罗德觉得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发抖,脸朝着那些嬉笑着的孩子看,说不定是在瞪他们,反正罗德觉得他并没有害怕。
「女巫的女儿!」一个男孩边喊,边用小石块扔向那个孩子。
罗德总算知道那个孩子是女孩。
石块打在她的肩膀上,她伸手按住那里,另一块石头则打在她伸出的手指上,她尖叫一声缩回手。
周围的孩子哄堂大笑,用这个方法继续欺负她,将她当做活靶子。
「你妈妈会变成乌鸦,你也会吧?」一个男孩用手抛着石块,恶毒地说:「我妈妈说你妈妈是这里最邪恶的女人,最后被乌鸦吃掉了眼睛,真好笑,你为什么没被乌鸦吃掉?」
「因为乌鸦也不要吃你,你像臭虫一样——好臭好臭!」另一个孩子接着说。
罗德皱皱眉头,听说人类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