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为了弥补你对红杏姑娘的不敬,赶紧把欠我的五十两金子掏出来!”高凡义正辞严地向霍去病伸手要钱。
“好啦,别吵了。”厉虹如解围说:“赶紧喝完早茶,咱们还要去拜会李老将军。”
“喝早茶没问题,拜会李广我不去。”霍去病的语气里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为什么,这不是早就说好的么?”厉虹如又意外又失望,还带有一丝愤怒。
“我不认识他,他也未必认识我,如果仅为谋面结识恕我殊无兴趣;如果为了汇报定襄之战,攀谈叙旧,对我更没必要。”霍去病毫不在乎厉虹如渐渐竖起的柳眉,生硬道:“何况我说话向来不会客气,与其闹得大家没趣,不如趁早不去。”
“霍去病,你什么意思?”厉虹如把昨晚好不容易对这家伙产生的同情和好感全部抛到九霄云外,凶巴巴警告道:“你要敢不去,本小姐这辈子都恨死你!”
鲁鹏忙做好人,劝道:“算了,小霍的臭脾气你又不是不清楚。我和小高陪你去。”
霍去病一声不响慢悠悠往门口走,正当厉虹如以为这恶棍终于在自己的怒威下屈服了一次,他却回过头问道:“你们说早茶是吃凉粉好,还是吃灌汤包子管饱?”
最后结果不问可知,霍去病到底还是没有去李广宅邸拜访,独自留在客栈。过了中午,厉虹如三人依旧没有回返,看来是被李广留下一起用饭了。
霍去病摆了把躺椅在院子的树荫底下,打算趁此难得的清静舒舒服服睡个午觉。
“请问霍公子在不在?”一名禁卫军官率领着大约十多名部下,在客栈小二的陪同下走进院子。禁卫军官尽量让自己的口气变得和缓恭敬些,但说出来时依旧不可避免地带着傲慢意味。
“请问霍公子在不在?”半天没有得到躺椅上少年的回答,他只好提高嗓门又问。
霍去病懒洋洋睁开眼,似乎是被下午的烈日刺到,用手打起凉棚朝着禁卫军官打量许久,才漫不经心地回答说:“他不在。”
禁卫军官愣了下,回头望向引路的伙计,在得到对方肯定的暗示后,不免怒气上撞,勉强克制着说道:“你不就是霍去病吗?”
“我是。”霍去病坦然道,眼睛惺忪地半睁半闭,“可你们要找的是霍公子。”
“霍公子不是你?”禁卫军官怀疑如果不是自己的耳朵有问题,就是这少年的脑袋出了毛病。
“没人叫我霍公子,一般都叫我叫无赖或恶棍。”霍去病不耐烦地解释道:“所以假如你们想找霍公子,他不在;要是找小霍的话,那就是我。”
“我们找的就是小霍公子。”禁卫军官忍住气,说道:“卑职奉李校尉之命请小霍公子移驾‘十里杨’茶楼。李校尉已订好茶点,希望小霍公子务必赏光。”
“李校尉,哪个李校尉?”霍去病那种茫然的可恶表情,让禁卫军官恨不能一拳捣扁他的鼻子,“长安城的校尉多如牛毛,如果每个人都来请我喝茶,谁受得了?”
“是屯骑校尉李敢将军,你总该听说过吧?”禁卫军官牙根发痒,耐着性子说道:“他是李广老将军的爱子,因累立战功深受陛下赏识,特地钦定为屯骑校尉。在年轻一代的将领中,无人能出李校尉左右!”
“李敢?”霍去病歪着头半睡半醒想了想,道:“好像听谁说起过,将门虎子嘛。”
这家伙总算说了句人话,禁卫军官怒气稍解,催促说:“你怎么还不起来?”
霍去病为难地皱起眉头,说:“因为我还有一个问题没想明白,不好意思起身。”
“什么问题?”禁卫军官发觉自己快被这恶棍折磨疯了。
“好像卫青大将军和你们的李校尉年纪差不多吧?”霍去病苦思冥想着说道:“那么他该是站在李校尉的左边呢,抑或是右边?”
“你!”禁卫军官哑口无言,用手指着霍去病气得全身发抖,却又窘迫不堪。
“别光火。”霍去病反而变得和颜悦色起来,“我相信你对卫大将军的尊敬丝毫不会逊于李校尉,对不对?”
禁卫军官傻傻地点头,意识到在这场毫无准备的交锋中已大败亏输。
霍去病这才慢条斯理站起来,朝伙计走去。伙计吓了一跳,问道:“你干什么?”霍去病从袖口里掏出一块昨晚换下的散碎银子递给伙计道:“我得酬谢你啊。”
伙计目瞪口呆,讷讷道:“你为什么要谢我?”
“多亏你通风报信,我才有茶喝。而且请客的还是位校尉。”霍去病把银子塞进伙计手里,微笑说:“往后还要拜托你将我们住在长乐居的消息多加传扬,说不定没两天张司马、王御史也会找我请客。”
伙计脸一红,辩解道:“不是我,我不过是个带路的。不关我的事。”
霍去病颇为遗憾地摇摇头,“是这样啊。看来这银子你是得不到了。”
伙计忙往后缩,像表功似地说道:“但今天早上去田丞相府里跑腿的是我。”
“蠢才!”禁卫军官忍无可忍,一巴掌把伙计扇到地上,问道:“其他人呢?”
霍去病蔑然一瞥,道:“你是奉命来请客的还是来拿人的?”
禁卫军官一省,压下火气说:“你的三位朋友也在李校尉邀请之列,他们在不在?”
“不在。”霍去病道:“今天也有人请我三位朋友的客,而且这人来头很大。你们李校尉见到此人,少磕一个头都不行。”
禁卫军官怒道:“你他妈的少阴阳怪气,让他给李校尉磕头还差不多。”
霍去病一拳打在禁卫军官脸颊上,用左手轻抚拳头若无其事道:“这一拳是替李广老将军赏你的。你不想让李校尉成为忤逆子吧?”
禁卫军官疼得龇牙咧嘴说不出话,几名部下怒喝拔刀就要教训霍去病。
“住手!”禁卫军官忍疼喝止,恶狠狠盯着霍去病道:“这次算你狠!”
霍去病哈哈大笑,飞起一腿把刚爬起身的伙计踹飞,大步往门外走去。
禁卫军官恼羞成怒,追到身后问道:“你要去哪儿?”
霍去病回过头,促狭的目光在禁卫军官高高肿起的脸颊上转了一圈,说道:“当然是去赴约啊。我想李校尉在十里杨茶楼等得越久,不免会显得阁下越无能。”
禁卫军官发作不得,只好把一股邪火倾泄到部下头上,喝骂道:“愣什么,给小霍公子引路开道,去十里杨茶楼!”
霍去病拍拍他的肩膀,继续他一贯的刻薄道:“很好,这才有点狗模狗样。”
第九章 夜宴
李敢独自坐在十里杨茶楼二楼的宽敞包间里,悠然自得地品着茶香。
他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英俊而勇武,加上显赫的家世和屯骑校尉的身分,无可争议地成为长安城所有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在私下里议论最多的男子。
同时他是一个非常懂得享受的人,尤其喜欢凝神静气地品茶。因为他一直都认为,喝茶是最讲求心境的,否则只能是在暴殄天物。
但当他看到鼻青脸肿的部下,畏畏缩缩而又苦忍愤怒地走进包间时,所有的心境在这一刻全都坏透,只差没有把这蠢货从二楼丢下去。
“霍公子,李某冒昧相邀,请多包涵。”李敢说出的话语很客气,但与他眉宇与生俱来的傲意相映时,就显得有点儿格格不入了。
他没有起身,大马金刀地高踞主席,浑身充满年少得意者的盛气,一袭雪白的便袍将面容衬托得更为冷峻骄傲,跪坐的腿边摆了一柄银鞘佩剑。
霍去病不等李敢邀请,径直落座,慢吞吞倒了杯热茶,又泼到一边的银钵中,然后才像是想起李敢正在等待自己的回应,肆意地咧嘴笑笑说:“好茶。”
李敢心生鄙夷。但他掩藏的很好,点头道:“是好茶。”
然而让人没有想到的是,两个人说完这三句对白后,竟一齐陷入无话可说的境地。他们彼此对坐,仿佛有意在较量什么,默默地品着香茶,甚至连视线都无从交流。
光阴从两个人的身旁不耐烦地溜走,窗外的光线渐渐变暗变红。
“谢谢你请我喝茶,告辞。”忽然霍去病推案离席,走向包间门口。
李敢吃惊地望着霍去病,如同看到了一个怪物。他意识到,自己遇见了一个难缠的对手。
一直以来他习惯于预先设下套子,然后耐心等待猎物自动落入陷阱。
但很显然的,这招套路对霍去病失灵了,面对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只能是开门见山。
“李某受朋友托请,想替他化解与霍公子间的一场误会。不知霍公子可否赏脸?”
霍去病长长“哦”了一声,重新落座吟吟笑着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看来李校尉深谙此道啊。”
李敢听出这家伙的弦外之音,像是在说自己,其实是讥讽他暗中收了“朋友”的好处。他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霍公子想必不会见怪。”双掌轻轻一拍,嗓门略略提高道:“出来吧!”
包间左侧的移门拉开,苏飞、左吴、李尚三人鱼贯而入。
霍去病顿时面露惊奇与敬慕之色,拱手啧啧赞叹说:“原来淮南王也是李校尉的朋友,失敬失敬!”
李敢忽然发现,世上真有这样一种人,能够将最普通的阿谀恭维之语,不着痕迹地转化成更加恶毒刺耳的嘲讽,让你满肚子的火发不出来。
“李某何德何能敢与淮南王攀交?只不过和王爷千金刘陵郡主曾有几面之缘。蒙她信赖,我只好勉为其难做回和事佬。”
他慢慢用碗盖撇去漂浮的茶叶,接着说道:“那天苏先生他们急于办妥淮南王托付的差事,与霍公子发生了不愉快的冲突,事后刘陵郡主方才得知。她对此歉疚不已,本想亲自登门道歉,却担心你们心存芥蒂不肯见面,故此将这事交给了李某调解。
“我推托不去,左思右想也只能请霍公子来十里杨喝茶了。”
说完他一打眼色,苏飞三人木无表情朝着霍去病躬身拜谢道:“向霍公子赔罪!”
霍去病大咧咧坐在席间,直等到三个人躬身礼毕,猛然发出一串大笑。
这一次,不仅苏飞三人露出羞恼神色,李敢的脸色也变得阴沉。
“霍公子,你觉得李某做的这件事很可笑么?”
“对不起,我失态了。”霍去病辛苦地止住笑声,但脸上仍挂着该死的笑容,说道:“那天在霸上的酒馆里,是我们几个多管闲事,打伤了李先生。我心里也在万分后悔,希望能有机会向他们三位当面谢罪。哪知道今天我还没开口,苏先生他们却抢先向我道歉,你说好笑不好笑?”
李敢回答道:“的确很好笑。”可是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淡淡道:“这么说霍公子已经接受苏先生三位的赔罪了?”
霍去病一点都不在乎苏飞等人射向自己的怨毒眼神,含着笑点点头又摇摇头。
“恕李某愚昧,看不懂霍公子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
“点头嘛,是我在感谢李校尉不辞劳苦出面调解;摇头则是说,我不敢接受这三位先生的赔罪。”在对方勃然变色前,霍去病跟着又说道:“他们三人忠于主公,何罪之有?如果我接受了道歉,岂非不明事理的傻瓜?”
李敢面色缓和了下来,颔首说:“霍公子宽宏大度,李某钦佩。”
苏飞三人朝李敢一礼,退回隔壁包间,将移门重新带起。
“不知霍公子今晚是否有安排?”李敢放下茶盅,不打算和这个恶棍继续干耗。
霍去病笑而不答,摆出洗耳恭听的模样。李敢只好接着说道:“今晚刘陵郡主在她府邸中要举行一场盛大夜宴,宴后还有‘集玉阁’的珍宝拍卖活动。长安城内一般的官宦名流都将出席,霍公子四位也在郡主特意钦点的邀请名单之列。”
霍去病听完把身子往前探了探,口中的呼吸几乎喷到了李敢脸上,问道:“那李校尉去不去呢?”
李敢轻描淡写地举起茶盅挡住对面吹来的讨厌气息,回答说:“假如霍公子不介意,可以和李某同行。”
霍去病和李敢抵达郡主府的时候,晚宴刚刚开始。两人被分别安排在面对面的第二排席位中,左右都是霍去病不认识的长安名流。
郡主刘陵几乎没有时间端坐在主席上,不停穿梭在酒席间向客人敬酒寒暄。她一身盛装妖娆艳丽,无疑是今晚酒宴上最引入注目的一颗明珠。
虽然贵为郡主,却丝毫没有骄横傲慢的架子,笑语晏晏殷勤备至,不时发出一串串银铃般爽朗的笑声,让与她交往的客人们如沐春风。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