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了。
更何况眼下,凌鹿和蛋蛋两个人的注意力,也完全不在这些室内装潢上面。
“小鹿,等你很久了。”机械齿轮吧台后面,雪白长发扎成马尾,打扮成酒保模样的男人抬起头,像个老熟人一样,笑眯眯地打起了招呼,“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找到这儿来,这点小事难不倒你。”
凌鹿没有回答,毕竟对方已经将酒吧地址明晃晃印在了糖果包装纸上,连这都看不出来的人除非是个瞎子。对于谭闻道、哦,是的,此时此刻这个笑得像狐狸一样的人,正是神出鬼没的情报贩子谭闻道。凌鹿曾几次在他这里吃亏,所以这回,尽管已有心理准备,凌鹿仍然十分谨慎。
“别那么紧张。”谭闻道立刻笑了。艳丽又妖娆的笑容,足以令任何男人女人都怦然心动。
不知道是因为妆容还是本身的原因,他几乎和十七年前凌鹿第一次遇见他时一模一样,根本没怎么变老。非要说的话,只是眼神更加令人捉摸不透。一看到凌鹿微愣的模样,他就笑出声,解释道:“你小青姐姐没告诉过你吗?我和她都是变形系新人类,我们的衰老速度要比普通人慢数倍。”
凌鹿摇摇头,他当然知道谭家两兄妹是极为罕见的变形系新人类,让他在意的并不是这个。凌鹿看着谭闻道,他掩饰得很好,但在今时今日的凌鹿面前,这点伎俩就像是在两人中间竖了块玻璃,凌鹿愿意的话,透明的玻璃是藏不住任何秘密的。
被那样一双清澈见底,又仿佛看透了一切的眼睛盯住,这下轮到谭闻道愣住了。好一会儿,他才叹着气,无奈笑道:“小鹿,你真的长大了。”
“哥哥,你的身体……”对谭闻道本人,凌鹿并无多大好感,但出于对谭小青的尊重,加上个性使然,凌鹿仍然礼貌地对其使用了尊称。而且,谭闻道眼下的状态糟糕至极,这让凌鹿相当吃惊。
当年在‘雨龙’号上时,凌鹿可是亲眼见证过他的战斗力的,连蛋蛋在他手里都讨不了好,同样身为变形系的谭小青也对他无可奈何,最后只能眼睁睁看他逃脱。这样狡猾如狐的一个人,究竟是谁,能把他伤成这样?
“我没事。”用笑冲淡了脸上的倦容,谭闻道看样子并不愿多谈。
凌鹿当然更不可能逼他吐露实情,目前双方的关系称不上多亲近,反倒有几分尴尬和微妙,因为面临共同的敌人,他们不得不暂时达成联盟协作关系,可这并不代表凌鹿忘了谭闻道曾数次想绑架他的事实。
这几年遭受的磨难和挫折,让凌鹿逐渐明白,这不是一个非黑即白的世界,在坚守心中底线的同时,人类有时候也得学着妥协。
凌鹿的性格就像水,看似柔弱,却最为包容坚韧。即使以最锋利的刀砍下,也无法将流动的水斩断。哪怕已经五年了,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过去,他仍然执着地追寻着真相。
而凌鹿身边的蛋蛋就没那么好脾气了。从一颗蛋开始,蛋蛋就非常爱记仇,对蛋蛋来说,断尾之仇不共戴天。谭闻道可是弄哭大眼睛,还把它心爱尾巴弄断的大仇人!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一进门,凌鹿和谭闻道几句话的工夫,蛋蛋已经浑身戒备,嘴里发出低呜声,准备随时应战了。
谭闻道挑挑眉毛,像这才注意到蛋蛋,开口惊讶道:“小鹿,这么久了,你还把这只危险的宠物带在身边啊?”消息灵通的谭闻道,对蛋蛋的身份可是一清二楚。
谁知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捅了马蜂窝,要不是凌鹿拉着蛋蛋的手,估计这时蛋蛋早就扑上去,和谭闻道打作一团了。
“我不是宠物!”既然不舍得甩开大眼睛的手,蛋蛋只能改用嘴炮攻击。
“哦?那你是什么——”谭闻道本想说‘那你是什么东西’,看了眼凌鹿,他聪明地闭上了嘴。
“我是……”武力值破表的蛋蛋,行为模式总趋向于直来直往,这次他却顿了顿,把本来脱口而出的话改了,语气极为郑重,“我是霜牙。”
跟着凌鹿在人群中生活得久了,蛋蛋当然也就慢慢了解了许多人类社会的规则。比如一家人通常会共用一个姓氏,来表示亲近或血缘关系,又比如人小时候可以叫小名,但长大了,都会拥有一个正式的名字。
为此,蛋蛋缠着凌鹿,非让他取一个既威风又霸气的大名。这还不算,他还把凌鹿的姓按到了自己新出炉的名字上。实际上,霜牙还是喜欢大眼睛叫他‘蛋蛋’,就像他喜欢叫凌鹿‘大眼睛’一样,这仿佛代表了他们之间某种独一无二、别人无法替代的关系。
“我是大眼睛的内人!”似乎认为还不够震撼,蛋蛋紧接着又补充一句。
“……”
房间里,先是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五六秒的寂静后,谭闻道抖着肩,终于忍不住噗哧笑出了声。
本来得意洋洋的蛋蛋傻了。他扭头看凌鹿,发现他的大眼睛也是一脸无奈笑意,立刻哭唧唧地出声:“大眼睛……”
“乖,不哭。”摸摸蛋蛋的脑袋,凌鹿马上为蛋蛋的‘口误’进行弥补,“我们是一家人,是内人,那些无关者都是外人。”
谭闻道笑到一半,听到凌鹿的话,表情一时转不过来,脸都扭曲了。
对待一个空有人形,但内在并非人类的怪物,凌鹿的态度简直近乎溺爱,就连离经叛道的谭闻道,也无法理解两人间这种奇妙的关系。
他摇摇头,决定先不去管这些事,将目光重新投向凌鹿,他正色道:“小鹿,你要见的人已经到了。”
正被蛋蛋黏黏糊糊缠着,凌鹿抬起头,就看见谭闻道的手在吧台后移动了下。靠他们左手边的墙上,黑色的齿轮便咔咔转动。很快的,整堵墙中间那部分,就像一张卡片被竖立翻转,随后这部分墙体缓缓倾斜,形成一个坡度,斜坡上的齿轮零件再次滚动,一级一级的齿轮台阶紧接着出现。
就像刚才凌鹿和蛋蛋下来时的那段阶梯一样。
脚步声传来。
从声音判断,那是两个人。
对方出现在凌鹿他们的面前时,作为这里的主人,谭闻道率先开口招呼道:“徐医生,杨法医,两位来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前盘古病毒疫苗研究组的两个主要参与者,已经销声匿迹多年的徐皎和杨玉弓。之前,在‘黑猫’咖啡馆,也是她们俩与凌鹿短暂接头,为了避人耳目,只能又匆匆分开。
十七年前,那时的凌鹿还是个孩子。由于在‘雨龙’号上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双方虽然没有深入接触过,但无论凌鹿还是徐、杨两人,对彼此都还留有印象。
谁都想不到,兜兜转转,命运竟然又在十七年后,再次把他们联系到了一起。
“不,这事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命运的安排。”
一番短暂的寒暄后,在场的四个人都坐了下来。谭闻道则体贴地为他们调了几杯鸡尾酒,但眼下很显然没人有这个心情。
杨玉弓声音冷冽地说完上述那句话,就紧接着说道:“十七年前,当疫苗研制成功,各种调查也初步告一段落的时候,我被告知邱雅(杨玉弓助手)受感染的原因,是由于防护服手套破损。邱雅她……这孩子平时就大大咧咧的,我仔细研究了调查报告,对这个结论当时并没有怀疑。”
说到这里,杨玉弓停了下,她看了眼身旁的徐皎,才继续又道:“这事没多久,我和徐皎都接到了局长叶舟的警告,他应该提前得到了某些风声,让我们之后无论收到什么样的情报都不要轻信。果然几天后,我就接到了一通匿名信息。”
信息透露邱雅的死亡是有人刻意为之,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这事有蹊跷。如果没有叶舟提前打的预防针,杨玉弓很可能因为信息内容太具有迷惑性,而错失了明辩真假的机会。
说真的,那时整个联邦上下已经乱套了,除了亲近的人,或怀有某种目的的知情者,谁会在意一个小小的法医助手的死因?如果邱雅真是被人谋害,害她的人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为什么这条匿名信息出现的时机这样凑巧?作为法医办公室首席法医,杨玉弓经手过太多凶杀案子,有时候了解案件情况最清楚的知情人,往往就是真凶
但不是所有人都像杨玉弓一样,拥有清醒冷静的头脑。痛失所爱,往往会让让人行为冲动,丧失理智,而猜忌怀疑的种子一旦有了土壤,很快就会发芽开花,引发舆论,势必愈演愈烈。
当时的杨玉弓和徐皎他们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景象。
最后的结果,是联邦大批政府要员被问责或引咎辞职,改革派屈居下风,在这场动荡中,几乎没有受到损失的保守派势力重新粉墨登台。
以谢兰、杨定国等人为代表的联邦改革派,他们最辉煌的一个时代结束了。
在历史的浪潮下,个人的力量如此渺小卑微,这给予了杨玉弓和徐皎她们从未有过的强烈感触。
“我们决定离开,去调查整件事情的真相,这就是起因。”
在杨玉弓的沉默中,徐皎抬起头,代替她开口。
第91章
“总检察长,这是刚刚从南极星那边传过来的报告。”
秘书走进来,将一份电子纸报告交给坐在办公桌后的罗睺。
刚结束与联邦安全局特调处负责人的通讯,罗睺接过报告,戴上眼镜,就仔细翻阅了起来。
用去十分钟左右,罗睺就把整份秘密调查报告查阅完毕,手指在柔性显示屏表面的红色销毁图标上按下,文件就转变成一堆无规则的乱码,几秒后便彻底一片空白。
罗睺镜片下的眼神却未见轻松,他不苟言笑的脸上反倒更加严峻了几分。如果之前包括罗睺本人在内的一些知情者还心怀侥幸的话,那么这份报告和刚才的通讯就彻底斩断了这种妄想。
按照报告显示,失控的ar006入侵了整个南极星研究所的安全网络,除了伪造监控外,一区‘黑匣’的防护系统也有遭到篡改侵入的痕迹,ar006在里面发现了什么或者带走了什么,已经变为既成事实。
如果让那东西在外面蔓延……不,眼下的情况是,已经出现了一名感染者。那东西……它憎恨人类,一旦得到机会,它就会毫不留情地彻底摧毁他们目前建立维持的一切,创造属于它的新秩序!
罗睺的视线落到了桌面上另一份尸检报告上——
死者刘平辉,发病前三十六小时曾出现在下城区森酒街买|春。通过对森酒街几个地下组织和帮派的调查,目前已经确定一台叫‘阿金’的性|爱机器人在那晚之后失踪。
这些被地下帮派控制的‘资产’,为了逃避税收和警方的监察追踪,通常都会在黑市经过许多改造,一旦出现问题,其拥有者也常倾向于隐瞒而不是立即报警。这让罗睺他们的调查处于被动,目前能确定的只有‘阿金’最后出现的地点,是与刘平辉的妻子范佩玲同一班的客机上,‘阿金’所使用的,恰恰是死者刘平辉的贵宾飞行卡,这一切显然不能说是巧合。
ar006,这个狡猾的机器人,把所有追捕它的人都耍的团团转。它篡改‘女娲’系统,让西部保护墙的门在无人监管的情况下打开,造成了骚乱,也让搜索它的贪狼特殊部队的重心都放到了那边。结果,罗睺的人顾此失彼,错过了发现它真实目的的机会。
“张秘书,立刻替我连线陈素博士和其他几位九天高层。”按下桌面的通讯器,罗睺向他的秘书吩咐道。
「好的,总检察长。」另一头,很快传来秘书张澜的回应。
做完这些,罗睺眉峰微蹙,手指快速敲击着桌面,完全是下意识的小动作,泄露了这位人到中年、表面不动如山的司法总检察长内心的焦虑。在有可能灭亡人类的威胁面前,即使是镇定冷静如罗睺,此时的内心也陷入了深深的不安。
有人忧愁就有人欢喜。
入夜后,博士陈素那栋位于长安城的住宅里,小家伙凌鹿咯咯笑个不停,他趴在床上,原先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从南极星带回来的那颗蛋,却在他背上滚来滚去,似乎在抗议凌鹿忽视了它,弄得小家伙直痒痒。
“好啦,蛋蛋!我不需要你按摩,真的……唔哈哈,好痒……”
缩起身体,凌鹿躲来躲去,最后只能放下书本爬起来。他把滚到一边的蛋抱进怀里,戳戳它,轻声细语地说道:“蛋蛋,你不要调皮,乖一点,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一颗蛋当然不能回答。凌鹿显然也不介意,摸着又变硬了一些的蛋壳表面,他能感觉到从里面传出的那股波动越来越平稳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