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向刚才爆炸的更前方望去。
“……叽?”
除了空旷的路面,几辆变得破破烂烂的车子以及一堆死尸,什么也没有了。
从第一个猎物到最后一个,整场捕猎过程仅仅只几分钟,但就是这短短的数分钟里,好不容易抓住机会脱身的谭小青他们,早已驾车毫不停顿地离开了一段遥远路程。
眼睁睁看着他的小宠物跑出去的凌鹿,以及终于意识到自己跑丢了的小怪物,就这么阴错阳差失散了。
……
由于不确定那批来意不善的跟踪者还会不会冒出其他同伙,即使目睹那场毫无征兆的车祸发生,趁机摆脱对方的谭小青没有多做停留。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而且看对方那些人明显是有备而来,也许不知从什么时就开始就在暗中盯梢,肯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原定的落脚点也许同样已不再安全,谭小青不敢冒险。现代科技文明蓬勃发展到如今的一大弊病就是——无论你身在何处,只要愿意,别人总能想办法把你找出来。
谭小青重新坐回驾驶位,头脑中快速盘算计较着,片刻间就有了决断。她把车开向一处升降路口,等到封闭的路口打开,便驱车进入了下城区。
中华联邦首都长安城,整体是一座分上下两层的巨大城市。它从开始规划到最后建成,几乎倾一国之力,共历时十二年的时间。它是如此重要,这项超级工程的最终落成,让当时正处于深重灾难与绝望中的全人类,仿佛见到了黑暗中的一线曙光。
之后,罗马城,新墨西哥城,大理城,新上海城等各座大城,开始陆陆续续从满目疮痍的地球焦土上崛起。
长安上城区,可以说几乎云集了整个联邦政治、军事、文化、经济等各方面的重要部门和各类机构。上城最初的规划建造,花费了联邦大量人力和物资,在建成后,只对各行业有杰出贡献的成功人士开放永久居留权的资格。
而下城区,从最初到现在的八十年间,就一直是各类加工处理工厂的集中地。虽然人工智能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但相比造价维护费用相当高昂的机器人,为了节约成本,也是为了解决城市外一部分人员的生存困境,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里自然而然聚集了大量的普通底层民众。
除基本延续当初的布局规划以外,由于人口不断增多,人员素质良莠不齐,一些违法行为,或是游走于灰色地带的边缘职业与产业链也自然就形成了。这几乎是一个人类城市发展后的必然现象。
如果想要避开追踪,让对手查找的难度陡然提升几个档次,那么躲进下城区无疑是个最佳选择。
就像一滴水汇入汪洋大海一样,走在下城区的街道上,也许随手一抓,你就能抓到个身负不良记录的人,而这部分人对于那些刺探和盯梢总是分外敏感的,在他们眼皮底下,即使最狡猾的猎人也很难不露出马脚。
连人带车乘坐着类似电梯的巨型升降梯,直达下城区,谭小青便立刻驱车转入了一条主干道。由于基本是一座地下城,即使是白天,下城区的道路和沿途绝大多数建筑物上方,都必须借助人工太阳照明。
这些巨大的、散发出白色炽热光芒的人造太阳,高高悬挂在上城与下城交界线的穹顶之上。它们制造的能量,在为上城区提供电力的同时,也为下城居民起到了照明作用。这一系统被命名为‘金乌’,取自古代汉族传说中驾驭日车的神鸟名。
这片钢铁与混凝土的天幕,就是生活在下城区的人们平日里最常见到的风景。
而车里面,就算是第一次来到下城区,后排的凌鹿却已经没了心情去朝外张望。小家伙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怀里还抱着熊猫背包,原本藏在里面的小宠物却已经不见踪影。他越想越难过,越想越难过,之前没掉一滴眼泪的凌鹿,这时却快急哭了。
可刚才那么危急的情况下,凌鹿就是再着急,也不可能让谭小青把车子调头开回去。现在蛋蛋不知道怎么样了,它有没有碰上那些坏人,如果碰见了……
凌鹿有些不敢想下去,对他而言,他的小宠物也许有些暴力折腾,还有点贪吃,什么都敢往嘴里塞,但它只是一只没什么戒心的小宠物而已。
对于他亲手饲养的小怪物凶残的本性还毫无意识,凌鹿眼下担心得要命,生怕别人也用一块肉干,就能把它骗走捉去。
谭小青将车停在了一条不起眼的路边上,和他们的车一样,这条路两边停了不少五花八门的车辆。而谭小青停靠的位置,那里正对一个巷口,从巷子往深处走,就是某个地下俱乐部的后门。
谭小青回过头,就看到凌鹿紧张地抓着背包,魂不守舍的样子,她下意识就将这归结于小家伙受到了惊吓,马上开口安慰:“小鹿,别怕。姐姐不会让那些坏蛋找到咱们的。”
「少爷,您别怕,还有阿源呢。」机器管家阿源也紧随其后,安慰他小脸煞白的小主人。
自己吓自己的凌鹿抬起头,小半张脸埋在熊猫包包里,大眼睛就像浸在泉水中的黑色水晶,里面氤氲着雾气,下一秒就能哭出来,却偏偏强撑着不哭,叫人看得心疼。
谭小青推开车门下了车,从后座抱起像被吓坏了的凌鹿,拍着他的后背安慰,又绕到车后查看了一遍车身受损的情况。这过程中,管家阿源也赶紧下车,将大包小包重新背到身上。
检查过后,谭小青就抱着凌鹿,管家阿源跟在后面,一起快步走进那条巷子,来到了那家叫做‘狐狸洞’的地下俱乐部后门门口。
谭小青熟门熟路,她用空出的一只手,在俱乐部门边砖墙的某块位置按了下去。咔嗒一声后,暗红色的砖块就凹陷下去,露出了一个手掌见方的可视通讯器。
「哪位?」
听到通讯器里面传出那种懒洋洋的熟悉音调,谭小青站在门口,表情有些难以形容,深吸了一口气,她回答:“是我。”
「……」
那头先是一阵沉默,视讯屏幕就亮了起来,画面中出现了一位妆容精致妖艳的白发美人。雌雄莫辩的大美人蹙着眉头,一开口却是标准的男性嗓音:「你谁?」
被抱在怀里的凌鹿,一下就感觉到因为这句话,谭小青的手臂不自觉用力。脸色发黑,嘴角抽搐了两下,这位圆圆脸非常亲善的小青姐姐,下个瞬间就凶恶地咆哮出声:“谭闻道,我是你妹!我们被人缠上了,你再不把门开开,信不信老娘拆了你这间妓院!”
「……」
又是一阵沉默。
谭小青瞪着屏幕,看样子简直恨得牙痒痒。要说起她和她这位异装癖老哥的恩怨情仇,那简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而谭小青吼完后,凌鹿甚至忘了担心他的小宠物,和身边的阿源一样,两人都是一副吃惊不小的表情。
两秒后,紧闭的黑色金属门发出轻微的喀的一声,从里面自动开启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是……谁……?」
听见那张人脸开口说话的时候,凌鹿的神色更紧张,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如果他先前的猜测没有错,那么现在,正通过这些奇异特殊的黑色物质,试图与自己进行对话的,究竟是机器设定的程序还是说某种仍存在至今的“意识”?
这一刻,凌鹿深知容不得半分马虎,他面对的不是人类,不是变异生物,而是某种凌驾于两者之上,更为强大恐怖的力量。由黑色物质塑造出的人类面孔,它给予凌鹿的压力前所未有,沉重,强烈,威严,就像一道巨大的山脉,一条奔涌的江河,在它的面前,一切都渺小得不值一提。也许稍有差池,或者答案让对方不满意,那股力量就会将他和蛋蛋两个彻底淹没。
凌鹿深吸了口气,他脸色苍白,和蛋蛋相握的那只手细细颤抖着,肌肤相贴传递的热度,又给了凌鹿勇气,他竭力让声音镇定,回答:“……我叫凌鹿。”
「凌……凌……」
“凌鹿。”以肯定的语气再次强调了一遍,凌鹿反问,“你是谁?”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凌鹿心里其实隐约有些期待,而那团黑色的聚合物不断发出沙沙声,变换着细微的“表情”,「我是……我……是……」
微细的黑色颗粒流动着,表面发出了一阵阵不算强烈的电弧光芒,凌鹿看似平常的问题,显然把它给难住了。
“你忘记了吗?”凌鹿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些失落。
「不,我是……我是……」黑色微粒与微粒之间,轻细的电流快速传递着,那张“脸”从开始的困惑挣扎慢慢变为平静,只听它再次用那充满金属质感的声音说:「我的名字是‘盘古’。」
语调铿锵有力,就像一把锤子击打在凌鹿的心上。
也许因为眼前这张奇特的脸展示出了人性化的一面,也许是出于某种凌鹿也无法解释的感觉,不知不觉间,心底的恐惧渐渐被热切冲淡,凌鹿的双眼亮起光芒,望着对方又大胆地继续追问:“你是‘盘古’?五十年前,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有凌博士——”
他的话还没说完,巨大的人脸就发出一阵急促的沙沙声。那张脸从中间部分裂开,然后更多的黑色物质涌了出来,颗粒与颗粒之间互相作用变化,变得紧密平整,如同金属表面一样。仅仅几秒的工夫,它们由上至下,塑造出了一具四肢躯干俱全的人类身体。
“他”跨前一步,从半空踏上了凌鹿和蛋蛋待的平台,脚底与平台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叩击声。
在这一瞬间,“他”脸部的五官轮廓也完成了修正,然后,“他”就扭过头,直面凌鹿,伸出钢铁般的手指,在近距离内轻轻点了下凌鹿的额头。
凌鹿一动不动,他不是不想躲开,只是在那个“人”踏上平台的那一刻,他和身边的蛋蛋就感到了一种无与伦比的禁锢的力量。蛋蛋浑身的骨头都在喀拉直响,嘴里细长的犬齿突出,对着那个黑色的人形结构体神色狰狞,低低咆哮,正拼命想要摆脱这股控制,但无论是他或者凌鹿,身体都像被冰冻了一样,无法动弹。
随着额头上被施加的轻微压力,凌鹿的皮肤如同被点燃,但也仅此而已,烧灼感一路蔓延至头脑深处,闪现的画面让他接下来完全忘记了惊慌。
凌鹿再次见到了那扇白色房门。
只不过这回他的意识清醒,他就像一个旁观者,一个客人,当他把双手放到门的表面,门上复杂细腻的雕绘纹路,金属把手冷硬的质感,一切都如此真实。
有什么在等着他,催促凌鹿打开这扇门。
当他推开门,他看到了房间里的另一个自己,不……那不是他。尽管他们是那样相似,无论眉毛的形状,鼻子的大小,嘴唇的厚薄,可凌鹿盯得越久,就越来越确信,那个人不是自己,那是他的……他的父亲。
父亲两个字在凌鹿心底被压抑了很久,可在见到这个人的时候,这两个字代表的意义和情感联系,就像是爆发的火山一样,终于避无可避地喷薄而出。
坐在桌后的男人瘦削苍白,犹如即将消失的黯淡影子,他见到凌鹿,也愣了愣,接着他就无声笑起来,脸颊边酒窝的位置也与凌鹿一模一样。他笑的样子很好看,让人觉得非常舒服,凌鹿看见他朝自己招手,示意他过来。
没有任何抗拒,就走到他的身边,凌鹿蹲下|身,将手交到了对方伸过来的手里。充满真实感的人类体温,让凌鹿哪怕明知这只是他头脑中虚构出来的幻象,却仍不由自主地眼眶发热。
交错了时空的接触,让凌鹿眼前闪现出更多画面——巨大的空间,密集排布的管道,被注入其中的金色溶液,还有从头到脚包裹着白色防护服,来来去去忙碌的研究人员。
那是五十年前的‘黑匣’。那是他父亲的记忆。
景象不太连贯,大概是因为记忆破碎,凌乱,并不完整。
很快画面就转到金色透明管道下方,凌鹿看见如同大树根系般盘根错节的粗大电缆及各种管线,它们连接着一个奇特的装置,那东西直立着,简直和棺柩没什么差别,里面同样充满金色的溶液,通过装置的外层透明面板,凌鹿看见他的父亲就漂浮在那些溶液里面。
在他的脑部,连接了无数纤细如丝的银线,如同是他长出了满头银发。
一旁显示屏上,百分比数字不断变化跳动,周围的研究人员仿佛电影画面快进一样,来一批又去一批,直到向上攀升的数字最终达到了100%。
一瞬间,整个装置亮起极为强烈的光芒,在光芒过后,他的父亲就不见了,他消失在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