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茫然地看着警察,「你是说……我要坐牢?」
那名警察说道,「这个要等法院怎么判,现在我先通知你的家属吧,电话多少?」
杨一听见他这么说就崩溃了,他这辈子都没犯过大事,惊慌渗透着每一个细胞,凉意从头蹿到脚,不自觉地颤抖着。
他抓着警察纠缠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相信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是那个人说可以换回我儿子,让我把这包东西带过来,换另一样东西,我就换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你相信我……」
警察耐心说道,「如果查明你是无辜,我们就会放你走的。现在先通知你的家属,电话是多少?」
杨一喃喃道,「我……没有家属……」
他一辈子都没想过会被警察打交道,他这时才骂起自己犯蠢,那个人挖了一个坑,自己就傻傻往里跳。可是他跟那个人无冤无仇,干嘛这么害自己?
警察看了他两眼,又把电话放下,「那这样的话,我们就要按照程序先将你拘留,有罪无罪我们都会还你一个清白。」停顿了又接着说道,「现在你有委托辩护人的权利,你有什么亲朋好友可以帮你,或者需要援助律师吗?」
杨一茫然地想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才说道,「有一个电话……你试试……13689076478」
警察嘀咕了两句,「刚刚不是说没有嘛。」
他没有十足的把握那个人会帮自己,毕竟这段时间对他冷言冷语,有困难才想到他自己也羞愧万分,但实在是别无他法,内心备受煎熬。他现在满脑子的无辜,惊慌失措地想着自己不能坐牢,他不想清白的人生留下不明的案底,那还不如赶紧死去。
杨一提起耳朵听着警察的每一句问话,紧张地绞着自己的衣角。
「你好,请问你认识杨一先生吗?」
「是这样的,他现在涉嫌走私,但是没有家属,告诉我你的号码,所以通知一声,他想委托你帮他辩护,你看方便的话,还是过来一趟吧。」
「好的,再见。」
警察挂断电话后又回过头对着杨一说,「你的朋友在出差,会尽快赶来的。」
杨一茫然地点点头,那是吕英真的电话,他竟然应承了。
他在拘留所惶恐不安地等了一天,吕英真没有来,宋为磊带着一名男子来了。那名男子亮出自己的律师执照,对着警察说了点什么,自己都听不清,脑子嗡嗡作响。他害怕得缩在角落里发抖,生怕自己真的要进监狱。
宋为磊在外地接到吕英真的电话就立马赶回来了,想都不用想一定是宋兴搞的鬼。回到家已经是半夜,但他毫无顾忌,一脚就踹开了宋兴卧室的门,怒喝道,「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宋兴睡得惺忪,但宋母被他吓得不轻,两人坐起身。宋兴将眼镜慢悠悠地戴上,开了床头灯,才站起身看着立在他门边的儿子,淡淡道,「我跟你说过的,你都忘了吗?」
宋母吓得要哭,他没见过儿子这么暴戾的神情,但隔壁房的贝贝已经先哭起来,宋母赶紧过去安慰他。
宋为磊发疯地喊道,要把这么多年得冤屈都喊出来,「我已经尽力做到你想要的,不去找他,也听你的话,去接受治疗。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我找他,你要害他,我不去找他,你也要害他!你到底想我怎么样!」
「我要你心平气和的跟我说话!我要你变回我的乖儿子!你不也没做到吗!」宋兴也发了怒,抬手指着他,「为了一个男人,这么多年,你有跟我好好说过话吗!你有吗!你自己想想,你给我好好想想!」
宋为磊恶狠狠道,「我以为很多年前我就跟你说的很清楚,我只喜欢他,你说你有的是办法让他生不如死,要我去跟他说清楚。好,我去。你要我去接受治疗,好,我去。你要我去把贝贝带回来,好,我去。就这样了你还得寸进尺,你他妈眼睛是瞎了吗?!」又换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做了,你有遵守过你的诺言吗?我什么都做了,你为什么还要害他!」
天知道那个人多么听老师的话,多么的遵纪守法,如果不是因为认识他,一辈子都不可能有牢狱之灾。他现在一定很害怕地蹲在拘留所,脑海里闪过无数个犯人被警察虐待的画面,心中一股愤恨与愤怒恨不得冲出体内。
「那天我说了,我让你把章欣带回去,我的用意是什么很明显不是吗?你前几年不是一直忍得很好吗?现在怎么就不忍了?现在就憋不住气了大半夜回来跟我这样说话吗!」
「是你欺人太甚!我劝你最好想清楚!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你要想多一个儿子,还是想一个儿子都没有,你自己看着办!」
宋为磊一点情面都不留,就这样将父子关系说得决绝,宋兴哽住了好一阵子,才嗫嚅道;「还反了你了……还反了你了!」他气得手发抖,不住地指着他。
「我给过你机会,可你一点余地都不给我留。这种局面是你造成的,而不是我。谢谢你的养育之恩。」宋为磊冷冷说道,接着就从宋母手上抢过哭闹的贝贝。
宋母和贝贝哭得泣不成声,宋母拉着宋为磊的手,「儿子……你不要走啊……」
宋为磊眼眶红了,这个疼了她大半辈子的母亲可怜兮兮近乎哀求的目光,他甚至不敢与之对视,「对不起,是我不孝,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抱着哭闹不止的贝贝出了门,拨了个电话给吕英真,「找一个律师,快,在拘留所汇合。」
贝贝大半夜的被吵醒,又被他跟宋兴的争吵声吓得整个身体都在发抖,宋为磊摸摸他的背安抚着,将他放在副驾驶圈好安全带,「贝贝别害怕,刚刚叔叔吓到你了,叔叔带你去找爸爸。」
将车开到极速,吕英真已经和律师在拘留所等着,宋为磊将贝贝交给吕英真抱着,自己和律师走了进去,看见了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杨一。他在看守所里跟几个人关在一处,他一句话都不想说,这个小小的地方充斥着满满的罪恶,好像他生来就是一个罪过,也应当在该结束的时候将他安置在一个罪恶的地方。
杨妍当年不留情面的话语还回荡在耳边,他无助地哽咽,如果是这样,他也不想被生下来的。
律师办理了取保候审的手续,杨一就可以出来了。杨一很害怕,直到已经出来拘留所了还是很害怕。
贝贝的哭声从外面传来,还在吕英真怀里的贝贝许久没见的爸爸,哭得更加厉害,伸出手就要杨一抱,杨一一见到他眼泪就哗啦啦地流,两人抱着哭作一团。
失而复得的儿子就在自己怀里哭着,多日未曾亲近的贝贝死死地搂着杨一的脖子,腿还不住地瞪弹着,听到贝贝的声音都有些嘶哑,才止住自己的眼泪,指腹轻轻地抹去泪痕,「不哭了,贝贝不哭了,再哭喉咙就要痛痛了,我们不哭了。」
贝贝低低啜泣着,见两父子终于淡定了一些,宋为磊将贝贝抱回到吕英真怀里,双目对着杨一道,「我要跟你谈谈。」转头就对着吕英真说,「你把贝贝先带到你那去,我待会去找你。」
贝贝知道大人有事要谈,也知道这个叔叔不会害他,于是乖乖地点了头。
杨一无可奈何,被他抓着上了车。
他眼眶红红,宋为磊看了心疼,「拿纸巾擦擦。」
杨一接过纸巾,往眼睛处抹抹,「有事就说吧。」
宋为磊将车开到江边,路灯孤零零地立着,四处都不见人影。
月牙倒映在江中显出清辉的光冷。
两人走在江边小道上,一前一后,拉长的影子带着一抹孤寂。
「杨一,我还是喜欢你的。」宋为磊顿住脚步,犹豫了许久略带疲惫地说出来。
杨一愣住,往后退了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听着身后的人没有动静,转过身迎着他的目光向他走进,「杨一?」
杨一颤抖道,「你……你不要过来……」
宋为磊不明所以,他的杨一在颤抖,听见他的表白之后。
他想向前去跟他解释,好好地说清楚这五年到底所发生的一切,也要听他讲他的五年艰辛的一切。
他了解杨一,他知道杨一的死心塌地,也明白杨一一定会一直等着他,无论多久。
可是他忘了,人的忍耐限度是有限的,尤其是一连串的打击之后。
爱不该有裂痕更不该有缺口,而这个缺口是宋为磊亲手打破的,想要亲手黏上谈何容易。
宋为磊想上前去将他揽在怀里,用力地拥抱着他,亲吻他,爱他。而那人却在他的手触及之前,毫不犹豫地跳进水中。
「扑通」一声,黑暗的夜里已将他吞噬,宋为磊的咆哮声也淹没在水里。
跳进江里的最后一抹意识何其悲凉,与其再被他玩弄一次,还不如死了算了。
那么多年了,斗不过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经过了生离和死别,大概就能好好在一起了。嗯。
☆、第 21 章
天蒙蒙亮,昏黄的路灯还未熄灭,在水里不住倒腾的宋为磊凭着微弱的月光一边大叫着他的名字,一边潜入水里去找寻他的方位。
可是杨已连一声惊呼都没有,一点线索都不给他留。
他是下定决心不想活了。
很慌乱,一直坚持着的信念丢失了,如果他死了,他大概也陪他长留在这里。
夜太黑,根本看不清。
他不愿意放弃,他瞧见一处涟漪,就满腹希望地过去。
没有哪个时刻会比现在更感谢他的教练让他学会了游泳。
已泛红的双眼寻不到他一处踪迹,他崩溃地大喊着杨一。
杨一被找到时已经失去了意识,整个人任宋为磊摆布,拖着就上了岸。
宋为磊力竭地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杨一泪流不止。
他害怕面对的就是一具尸体,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恐惧过。
他用力地对他做着胸外按压,不住地对他口里吹着气,一边颤抖着哽咽重复着一句话。
「杨一,你不能死!」
你死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他没想过他的喜欢会让杨一难受到要去寻死,在他面前。
内心的恐惧扩大到极点,他耳边絮絮叨叨些什么唤回他求生的意识,迷蒙的双眼流出咸涩的液体,终于从他的口里吐出一口水,紧接着快要苏醒的双眼就要睁开。宋为磊抱着他流泪,只要他活着就好。
闻呼救声来的保安报了警叫了救护车,医院很快采取紧急措施对杨一进行抢救,宋为磊忐忑不安地抓着他的手坐上救护车到了医院。
杨一先是感觉到身体浮浮沉沉,就像他二十四年的人生,也不知道要飘去何方。人死后就要化作一缕灵魂,也许上天堂也许下地狱,他的灵魂却在四处飘荡,几乎忘了世间除了天堂和地狱还有尚在人世间的孤魂野鬼。
那一刻的意识很奇妙,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那时那么轻松放弃挣扎。水从耳朵鼻子蹿入,也没有多难受。
他忽然难受起来的是听见宋为磊的声音,伴随着水流进入他的耳朵。声嘶力竭地喊着他得名字,越靠近他就越想躲,即使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再一次难受起来是宋为磊叫着贝贝,心里流过一丝眷恋,又想起贝贝和章欣在院子里玩耍的身影。
根本没有一个人需要他,为什么又要假装在乎他。
身体慢慢下沉,意识渐渐荒芜。
明明是漆黑的水底,眼前却突然清明起来。两条平行的隧道出现在眼前,远处在泛着明明灭灭的光,有一个两三岁大小的小孩默默地跟在一个老人的后面,那个老人就算走到尽头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尽头的转角处是另外一条隧道,有一间无墙无瓦的餐桌在隧道的中央,正方形的方桌上每一个位置上都坐着一个人,坐着的人谈笑风生,连他几乎都忽视了旁边还立着一个人,他的脸被过长的刘海挡住。
他不认识他,却莫名地懂得他此刻的心酸。
每个人都有安放自己的位置,站着的那个人的局促不安,他能感受得到。
忽然画面又消失了,出现了一个小孩的手被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手拉着,小孩在中间,男人和女人分别的左右两边。蹦蹦跳跳的小孩子时不时地回望着他们露出乳齿,男人和女人也相视而笑。
杨一却已经泪流满面。
这条光怪陆离的隧道,是他的一生啊。
生贝贝的时候医生告诉他,他那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可那时脑子里黑乎乎一团,现在再想也依然想不起任何画面。现在是不是所谓的鬼门开已开,就等着他一脚踏进去,为自己短暂的人生画上一个句号。
杨一捂着胸口,有很多东西呼之欲出喘不过气,于是找到一块空地坐下。
他在这所谓的鬼门关面前犹豫了,身上的衣服还在滴着水。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