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继孝看庄稼汉子已经进入状况,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此次议和是否会成功?」
问夫子仰头问天状,过了一会儿低下头,用一种奇怪的嗓音回答:「会。」
胡继孝精神一振,身体前探,继续问道:「议和後,二十年内,朗国是否还会再次与我们开启争端?」
又是片刻,问夫子答:「不会。」
胡继孝脸上露出无法抑制的笑容,「我再问你,我胡家可坐得江……」
「咳!」某处传来一声咳嗽。
胡继孝停下询问,不满地轻哼一声,到了这时还有什麽好遮掩的?也就他老子顾忌这、顾忌那,要是他,早就……
胡继孝只得按照他爹的吩咐,换了一个问法:「我胡家祖坟位置如何?」
这次问夫子问天的时间长了一点,把胡继孝等得眉头直皱。
眼看一支香已经烧到末尾,问夫子才嘶哑地回到:「虎踞龙蟠,龙虎斗。」
「什麽意思?」胡继孝追问,这话听著不错,可怎麽他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头呢?龙虎斗?谁是龙?谁是虎?最後又是谁胜?
「……噗!」问夫子一口鲜血喷出,睁开眼,整个人就像萎顿了一般,吃力地道:「回禀王爷,问夫子问天一月只得三问,可王爷所问俱事关国运,鄙人窥天机太甚,刚才已被天道惩罚,至少五年之内都无法再次问天,还请王爷宽恕。咳咳咳!」
胡继孝心里根本不相信天道惩罚这个说法,但看问夫子一口口鲜血不要钱似地往外吐,也只能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庚二敬佩地目送问夫子离开小厅,「这人是不是早已有准备?一有不对就吐血?」
传山却道:「这问夫子有些门道。」
「但天道没惩罚他,我能感觉出来。」庚二抓头。
「如果他不想砸了自家招牌,又不想死在胡家,就只能被天道惩罚了。」
「我就说他那些血都是早就准备好的!」庚二对问夫子的演技推崇备至。
传山摸摸他的耳垂,往他的耳朵里吹气,「等下你看,一个会比一个精彩。」
第二位进来的是那名脸上画著奇怪花纹的老婆子。
庚二立刻看向传山,希望他能说出老婆子的来历。
传山也不负他所望,一边小小的占他的便宜一边解说道:「老婆子叫厉婆,腊族巫师,因为曾受刑部尚书魏黎救命之恩,答应随他进新京效力十年。不过厉婆一向只为魏家效力,胡予父子这次能请到她,还不知暗中给了魏黎多大压力。」
「魏黎是谁的人?」
「他谁的人都不是,那人就是一株墙头草,谁强往谁倒。」
胡继孝把同样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厉婆在回答问题时把手伸入一个黑色的小罐中。
「里面有一只虫子。」庚二低声道。
「有什麽特殊之处?」
「不知道,有点怪异。那虫子像似有了些道行。」
「开了灵智?」
「一半一半……啊,我知道这虫子是什麽了?这厉婆是骗人的,那虫子叫蠹,也就是俗称的书虫,根本不能帮她通神通巫。」
厉婆每次把手伸进小黑罐中,身体都抖得很厉害,眼睛还会翻白,偶尔还会口吐白沫。
胡继孝看得十分紧张,前两个问题,厉婆回答的与问夫子一模一样。
当胡继孝问到第三个问题时,厉婆忽然凄声大叫,口中直呼:「龙!龙腾九霄!」随即浑身抽搐倒地。
庚二……嘴巴张成了圆圈。
小呆子抱住他的脖子,呆呆地望著发疯的厉婆,好像有点被吓到?
传山抱著一大一小,含笑继续看戏。
第三位是仙风道骨者,第四位是貌似猥琐下流者,两人在胡继孝面前各展神通,两张嘴皮子上下一翻,说得天花乱坠,把胡继孝说得眉开眼笑却又意犹未尽。
可惜,庚二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两人都是骗子,两人说的话也大多模棱两可,而且都是顺著胡继孝的意思在拼命说好话。
第五位进来的是那名瞎眼道士。
传山一看那道士的面貌和形象就下意识地觉得不舒服。
「你认识他?」庚二感觉到传山情绪波动。
传山盯著那道士,「我看这瞎眼道士怎麽看都不顺眼。」
「你还记得当初那个帮你算命的瞎眼道士吗?」
「你觉得是他?可惜我那时太小,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就记得那双白果眼。如果单从眼睛上来看,倒的确很像。」传山开始觉得手痒。
瞎眼道士是五人中最没有花巧的一人,进来後对胡继孝的方向施了一礼,便静静坐下。
「本王听闻你算命很灵验。」
「命由天定,却又一念之间,变化无常。贫道不敢说算命灵验。」
「你觉得我胡家可有帝王之运?」胡继孝出人意料,竟直接问道。
瞎眼道士相当冷静,似乎早就料到胡继孝会有此一问,「请王爷把手伸出。」
「摸骨吗?那你就摸摸看本王到底是个什麽命。」胡继孝做出一脸不在意的样子,伸出左手。
大约一盏茶後,瞎眼道士放开胡继孝的手,「请问王爷八字。」
胡继孝说出自己的八字。
瞎眼道士掐算片刻,开口道:「王爷之命数本该享尽一世荣华富贵,且骨骼变异,乃是鱼跃龙门之相,可惜……」
「可惜什麽?」胡继孝脸色先喜後难看。
「可惜命犯小人,如不能除之,必将阻碍变骨之势。」
胡继孝腾地站起,「你说的小人是谁?」
瞎眼道士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了两下,狭长的白果眼看起来无比恶毒,只听此人缓缓说道:「贫道功力不够,无法推算出王爷命中小人是谁,可是贫道不行,却有一人必能算出。」
「……你说的人是谁?」
瞎眼道士微笑,「此人近来在京中颇为有名,不仅因为他算命奇准,且相貌也如天人般。」
「哦?你说那人有天人般的相貌?」胡继孝本能心动。
「是,而且如贫道推算不错,那人就在今天六名相士之中,王爷一见便知。」
庚二磨牙,「我也想揍他了怎麽办?」
「我预言他会倒霉到死。」
「你预言?」庚二回头看传山,一回头就吓一跳。
传山抱著媳妇和孩子,笑得阴森无比,「厚土门的传承中,有种专门说符咒的。不是你教给我的那种符籙,而是以咒语为主的符咒。」
「呃,你学会了?」
「我就学会一种,特地学的。」
「哪种?」
「除运符。」
庚二觉得不妥,「施展这种符咒也会影响自身运势,不好。」
「你忘了,我是魔修。魔修本就是害人的。」
「别胡说,就是修炼方法不一样而已。道修吸收的是世间灵气,魔修相反。而世有阴阳才成一界,如果一个地方只有吸收灵气的修者,没有平衡负面之气的魔修,那麽这个地方会更快地变得一片荒芜,比厚土星还惨。」
「可是我很想让他倒霉怎麽办?」
庚二犹豫了好一会儿。
传山瞥他,「你不想揍他了?小呆,你说我们要不要教训那个瞎眼道士?」
小呆子慢腾腾地眨了下眼睛,习惯性地鹦鹉学舌,「要……」
传山立刻道:「你看,你徒弟也说要教训他。」
庚二下定决心,「其实还有一个比除运符更有效的方法,那就是……赠送你的魔气给他。」
传山一下没听懂。
庚二解释:「咳,你是魔修,修炼的又是最为顺应天道的混沌魔功,换言之,你平时吸纳的魔气也是天底下最为负面的……」
传山懂了,「我好心把对我如此之重要的魔气送给他,希望能对他有好处。可他如果实在无福享受,那我也没办法了。吃人参吃太多还会吃死人呢!」说著就向瞎眼道士赠送了半月份的魔气精华。
瞎眼道士就觉一阵说不出的抑郁疯狂之气忽然袭遍他全身,心里顿时难过无比,恰好胡继孝对他挥手让他离开,瞎眼道士心里顿觉不快。
这算什麽?把我当狗看吗?瞧不起我吗?对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如果不是瞧不起我,又怎麽会一下找了六个相士,其中还有那个他最讨厌的少年神算。
什麽神算?还不都是骗人的!不就一张脸好看吗?如果他生下来也长得像那少年一样好看,他又怎麽会被家人送上山当小道士?
瞎眼道士心中想著各种不愉快的事,脸上也带了出来,最後竟是一句客气话也无,起身就走。
胡继孝也不爽了,这瞎子竟敢给他看脸色?什麽东西!当即就命仆人把给他的赏金全部取消。理由就是他自己说的算命功力不够!
瞎眼道士为人算命无数,因为心术不正,不知影响了多少人的命运。更因善於算计,从来都是别人吃他的亏,没有他吃别人亏的。
可是善恶到头终有报,他大概死也没想到自己会受别人「馈赠」,心境受到魔气影响,从此被心魔所困,所看、所感,俱觉别人对他不起,甚至逐渐觉得他乃人间最惨、最倒霉之人。而当他这样想时,所言、所行也让他的命运真正向他所想的方向偏去……
不说瞎眼道士日後如何倒霉,且说这边终於轮到庚二与胡继孝相见。
「喂,我已经感觉到有人在暗中盯著我们。他们识破了我施展的障眼术,下面我们该怎麽办?」庚二有点小紧张。
传山似乎早已做好打算,「胡家父子不急,传海还在等他把议和书拿到朝上商议,这样他才有借口攻入南羲。我们先解决青云老祖等人。」
「你确定已经布置好了?青云老祖可是分神期,如果让他识破……」
传山故意道:「怎麽对自己的阵法没信心了?而且就算阵法被识破,不是还有你吗?到时你变成原形,我穿上你,越级挑战应该没什麽大问题。」
庚二脸都青了,「你又打我的主意!这里虽然修者不多,但你能肯定就没有那见多识广的?如果让人认出我的原形……你想想厚土星上那场麻烦!这次可不是你弄一副护甲就能糊弄过去了。」
传神吃吃笑,「放心,我可不舍得你被人抢走,哪怕被人盯上也不行。胆小龟,等下你就按照哥说的做,就算弄不死他,也能困死他。」
「不让我变原形?」
「不变。话说你真是那传说中的神甲?」
庚二看他一眼又一眼,哼哼唧唧地道:「我比传说中厉害多了,他们知道的只有我所有本事中的那麽一小丁点。」庚二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小指甲盖。
「哦。」
「你那是什麽表情?你不相信是不是?你、你……是不是就想一天到晚穿著我,让我保护你,让我天天被人揍……」
传山郎心莫名一痛,忍不住把庚二揉进怀中,「傻瓜,我怎麽舍得?我当然知道你比传说中那牢什子神甲厉害得多,也宝贵得多。我只是……」
「好奇我到底是什麽。」庚二嘟嘴。
传山没有否认,用嘴唇蹭了蹭庚二的额头,「每次我与你神识双修时,你都把这块避开不让我看。我可没瞒过你任何事情,哪怕我小时候尿床几次你都知道,可我却仍旧不知道你的过去。我无意逼你,但我也承认我想知道你的一切,不想你对我有任何隐瞒。」
「我没说不让你知道,只是担心你的心境会受影响。如果你执意要知道,不怕受影响,那我们等……咳,下次双修你自己慢慢看。」庚二脸红了。
传山咽口口水,忍不住就想狼嚎,但随即他就冷静下来,咬著庚二的耳朵交代了一段话。
第五章
庚二面红耳赤地抱著小呆子回到大厅,混蛋小魔头就喜欢含著他的耳朵说话!
庚二收起傀儡,端坐在椅子上,整了整脸色,非常傲娇地道:「让胡小鸡来见我!」
厅中还没有离去正等待赏赐的五名相士一起惊愕地看向他。
瞎眼道士差点笑出声,见过呆的,没见过这麽呆的,这不是上赶著找死吗?
严如柳在怀疑自己的耳朵,这少年叫小王爷什麽?
「快点啊,过时不候。我们家孩子还没吃饭呢!」传山怎麽教,庚二就怎麽说。
胡继孝在内厅也听到庚二叫唤,生气之时也十分好奇,什麽人竟敢对他如此放肆无礼?而且……胡小鸡?这叫法他听起来为什麽这麽耳熟?好像之前也有过几个不怕死的蠢驴这样叫过他?
不过凡是曾当面这样侮辱过他的人,现在骨头都化成泥了。
胡继孝站起身,他倒要看看外面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长什麽样。
庚二敲打桌面,「喂,你们请人来,也不让人多上点茶点。还摄政王府呢,连北城区城墙根底下那些穷家户还不如,一点点心和茶水都舍不得,真是小家子气!」
「闭嘴!不准胡说。再乱说就把你拖出去棍棒教训!」严如柳气道。
庚二撇嘴,「你就别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