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门只到了三位,按功力说呢,个个高强,照人数讲呢,就未免稍嫌单薄了一点,要知道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
赵大秦眉梢扬起:
“不见得吧?光凭何敢一己之力,就能把‘八幡会’整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如今再加上我们三人,‘八幡会’还有多少便宜可占?”
万人杰倒是不怕忠言逆耳,他十分恳切的道:
“赵老大,话不是这样说,何敢先前之所以屡有斩获,一在‘八幡会’过于轻敌,二在何敢使用狙击游斗的方法得直,三在‘八幡会’力量分散,未能集齐,现下情势却已大不相同,他们非但是有备而来,且行动一致,芒锋所指,锐不可当,这边若不妥思应对之策,鹿死谁手,恐怕未敢预料……”
赵大泰嘴里说得把握十足,其实也是替自己争颜面,“八幡会”气焰之盛,份量之重,他怎会不明白?此番若不是为了替何敢拼命,叫他去与“八幡会”架梁,他还真得仔细琢磨呢。
赵素素侵吞吞的开口道;
“妖花子的话也有他的道理,咱们可别犯了‘八幡会’同样轻敌的毛病,须知满饭好吃,满话难说;‘八幡会’能成今天的气候,亦非易事,自然有他们不比寻常的条件,要如何对付才算合适,大伙该多动动脑筋!”
赵小蓉低声道:
“二姑,我认为何敢以前用的法子最好,奇袭狙杀,分而歼之,如果正面列阵抗拒,我们这边的实力未免不足……”
赵大泰眨着眼道:
“是不是赶紧回去加调入手前来助阵?”
赵素素道:
“回去调人,时间上怕已不及,人家不会光坐在那里傻等,刚才妖花子不是说过了吗,‘八幡会’业已紧锣密鼓的在搜寻我们啦!”
忽然,赵大泰直瞪着万人杰,锥子一样冒出两句话:
“我说妖花子,你却是怎生找到此处的?”
言下之意,乃是透着另一个疑问——会不会是替“八幡会”探路卧底来的?
万人杰如何体悟不出赵大泰的弦外之音?他猛觉心腔子收缩,冷汗涔涔:
“赵老大,你千万不要瞎起疑心,冤枉了我;我能找到这里,也是巧合,二姑奶奶不是昨天到东边那个市集去买吃食么?我恰好在摊子上喝老酒,一眼瞥及,这才偷偷跟了过来,目的是为何敢传送消息,我所以不敢显露形迹,就是生怕引起各位的误会——”
赵大泰道:
“那么,你又如何知晓何敢是与我们在一起?”
万人杰忙道:
“自从老何借三位之助,在卧虎岗上大做了‘八幡会’一票,一夜之间已成了名人啦,只要附近地面上混世的角色,谁不清楚这件事?别人能知道,我岂不更有数?而二姑奶奶足踪所至,当然也就是各位落脚之处,这点小小推理,说起来实不为奇……”
赵大泰这才释然:
“娘的,你倒是精滑得紧!”
微微哈腰,万人杰表情十足:
“为了帮朋友一点小忙,费些心思总是免不了的……”
赵素素瞧着何敢,道:
“你有什么想法?何敢!”
略一沉吟,何敢道:
“前辈,我的想法,方才赵姑娘已经说过了。”
眼珠子翻了翻,赵素素道:
“在一个赵姑娘,右一个赵姑娘,也不嫌生份?迟早要结夫妻,嘴巴上犯不着这么拘谨,直叫名字比较亲切得多!”
何敢尴尬的道:
“是,叫名字,叫名字比较亲切……”
万人杰趁机拍上一马:
“老何,二姑奶奶可全是为了你,要是不关心,不痛惜,谁管你怎么称呼?你得好生开开窍,几十岁的人啦,别老让长辈大小事情都劳神……”
狠狠瞪了万人杰一眼,何敢问的话却一本正经:
“万花子,你见到力向双两口子没有?”
万人杰也装做没看见何敢那一眼之瞪,他摇头道:
“没见着;你为什么会忽然问起他们夫妇?”
赵小蓉似笑非笑的插进来道:
“只怕想问的不是力向双两口子吧?”
何敢苦笑道:
“你这是想到哪里去了?我有此一问,自然有我的盘算,照目前的状况而言,我们的处境相当艰险,能多找个帮手岂不更好?”
万人杰不解的道;
“老何,你是指力向双?姓力的不是和你有过节么?怎的找帮手找得到他头上?”
何敢定定的注视着万人杰,一眨不眨,目光中显示的神情极为古怪——有着无比的热切与殷盼,甚至近乎到威胁性了;万人杰退后一步,忘忑的道:
“干嘛这么瞪着我?老何,有话不妨直说,少摆架势……”
何敢正色道:
“可以再帮一次忙么?万花子。”
干笑一声,万人杰的回答极为小心:
“帮老朋友的忙,原是义不容辞的事,但我个人力薄才鲜,只怕能耐有限,万一砸了锅,可不是玩笑得的,所以……”
何敢打断了万人杰的话:
“你先别推托,万花子,只问你有没有心再帮我一次?”
灵慧的赵小蓉这时悄悄向赵大泰努努嘴,赵大秦会意的又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硬塞到万人杰手上,边笑妹妹的道:
“来来来,妖花子,这三百两银票且带着买壶酒喝,帮不帮忙是另一码子事,交易不成仁义在,总得先顾着你的难处。”
万人杰双手虚推着,连声打着哈哈:
“这是什么话?这是什么话?就凭何敢同我的情谊,凭三位的金面,我姓万的还能不尽此棉薄?赵老大,厚赐不敢,厚赐实在是不敢……”
口中说着不敢,银票业已进了荷包,万人杰面不红,气不喘,冲着何敢一拍巴掌:
“老何,谁叫咱们哥俩这么要好来着?你的事,也就是我万某人的事,更何况尚带着赵府三位的交情?你说,有什么差遣要我去办?他娘水里来,火里去,就算两肋插钢刀,我姓万的也恁情认了!”
有钱可使鬼推磨,这句话真个一点不错——何敢皮笑肉不动的道:
“你倒是面面顾及,涓滴不漏,八方交情全卖遍了;万花子,这个忙,你是帮定啰?”
胸膛挺起,万人杰意态豪壮: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老何我姓万的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来着?”
赵素素在万人杰肩膀上拍了拍,低声细气的道:
“妖花子,你只要好生巴结,等到事完之后,包管亏待不了你,眼界放远点,胃口充大些,三几百两银子乃是小食,一朝功成,有你吃喝不尽的辰光!”
万花子立即兴奋起来,胁肩笑道:
“多谢二姑奶奶关照,你放一千一万个心吧,但凡我能力之所及,必然全力以赴!”
何敢靠近过来,赵素素、赵大泰、赵小蓉也自然围拢,将一个万人杰众星拱月般拥在中间,何敢低声传述着心法,万人杰一面细听,一边不住点头,只是头越点越慢,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僵硬,到后来,模样竟似如丧考妣了。
世事原是如此,没有耕耘,何来收获?那吃喝不尽的辰光,岂是容易得来?
金光照坐在堂房中间那张铺着虎皮的大交椅上——这张酸枝为料的大交椅,不但在总窑口里,到任何地方他都携带着,坐惯了嘛,而且不可讳言,这亦是权力的象征,人在其上,会感到更多的自信与满足。
这位“八幡会”的首脑人物,面孔方正,巨目隆准,古铜色的脸庞更显得严酷而冷沉:现在,他双眼炯然的望着站立于三步之外的一位仁兄:“妖丐”万人杰。金光照尖锐的眼神似乎能将万人杰的五腑六脏看穿看透,盯得姓万的额头冒汗,心如鹿撞,好似喉咙管都被什么钳紧了!
金光照的下手坐着马无生,马无生一张白惨惨的狭长脸盘上没有丝毫表情,他倒未朝万人杰打量,只是盯视着头顶一根横梁的某一点上,眼珠子动也不动,宛似横梁上的那一点有着极大学问等着他去研究也似……
另一位站在门边的就是崔寿了,几口不见,崔寿的模样推停了许多,眉宇唇角流露着凝形的毒气,看上去有几分发头上脸的味道。
此外,四名黑衣黑甲,壮位有如粘牛般的大汉一字排开于金光照后侧方,四个人一样的形容猛悍,一样的态势粗豪,四个人全是双臂环胸,有股子一触即发的功架。
微微吁了口气,金光照沉缓的开口:
“万人杰,你刚才说的话都是事实?”
打了把脑门上的冷汗,万人杰弓身哈腰,一派诚惶诚恐的样子:
“回大当家的话,想我万某人算是哪一号角儿?就老天爷给我做胆,我也不敢来欺骗大当家,我可没活腻味怎能拿老命开玩笑?”
金光照望了望下手的马无生,低声问:
“二弟,姓万的方才那些说词,你认为可信性如何?”
收回盯在横梁上的视线,马无生嗓调暗哑,有气无力的道:
“我看应该有几分实在才对,正如他自己所说,他还想活下去,既然想活下去,就没有理由来诳我们,这于他毫无益处。”
金光照又问门边的崔寿:
“你呢?崔寿,你又有什么看法?”
崔寿清了清喉咙,道:
“老二的判断不差,我们不妨一试,好在不论真假,对我们也没什么损失。”
金光照上下端详着万人杰,冷硬的道:
“你说何敢同赵家人目前躲藏在风坡附近的一处石洞里?你说你是在临沟集喝酒的时候窥及赵素素的行迹方才循线跟踪探悉?”
万人杰连连舐着嘴唇:
“正是如此,大当家,万某所陈句句是实,字字无虚;一看到那老虔婆,我就知道机会来了,偌大一件功劳,怎能白白放弃?别人想拣还拣不到呢……”
金光照不带笑意的一笑……
“不过,赵素素功力绝高,轻身术又是超人一等,万人杰,即使你想跟踪,却跟她得上么?”
万人杰提高了腔调,是当仁不让的气概:“回大当家的垂询,我万某人艺业稀松是不错,唯有一桩长处,就是自小勤练提纵身法,且小有心得,在这一项上,对任何人都未退稍让!”
“哦”了一声,金光照尚未说话,马无生已要死不活的点着头道:
“当家的,万人杰没有夸口,他的轻功确然有独到之处,我虽未亲见,却早听人提过不少次数了。”
金光照颔首道:
“那凤凰坡,离着这里有五六十里路?”
万人杰忙道:
“差不多就是这么个远近,大当家若相信我的禀报,我自愿为各位带头引路——”
摆摆手,金光照道:
“无须偏劳,我们找得着人引路,而在我们回来之前,恐怕还要委屈你在这里待上一阵,怎么样,你愿不愿意?”
万人杰十分肯定的道:
“为了证实我的忠实与诚心,我愿意待在此地静候大当家及各位的凯旋捷讯!”
金光照对这几句话很听得进,他这才算有了点带着笑意的笑容:
“很好;但还有个问题要请教——万人杰,你这么替我们卖力,更不惜冒险开罪何敢与赵氏剑门,你的目的何在?”
马无生适时加上一句:
“说真话,别来些春秋大义,我们不听那套片儿汤!”
干咳几声,万人杰略带腼腆的道:
“是,我便坦陈直述,不绕弯抹角了;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要填饱肚皮才能往下活,活也有活得好,活得孬之分,这全非银钱莫办,我万某人一条劳碌命,两只飞毛腿,外带领着根打狗棍,无才无德,除了替人传传消息,送送口信,还有什么高招泥饭吃?所以么,嘿嘿嘿
金光照淡淡的道:
“想领赏金?我也知道你是打的这个算盘,万人杰,只要你告诉我们的话是事实,一等我们出动回来,不论有无斩获,绝对不会亏待你!”
万人杰赶紧抱拳打礼:
“多谢大当家赐赏!”
摸着刮得一片铁青的下巴,马无生又发话了:
“万人杰哪,不会我们人赶到那里,只剩下一座空城吧?”
万人杰恳恳切切的道:
“回二当家,在我来的时候,也就是今天一大清早,还亲眼目睹他们窝在石洞里,那地方清静隐密,照说是个藏身的好所在,但他们会不会临时起意,突然离开,便非我此刻能以保证的了!”
点点头,马无生道:
“倒也是实情,当家的,我看事不疑迟,这就调集人手抄过去吧?”
金光照沉吟着道:
“你看调哪些人去比较妥当?”
马无生想了想,道:
“如果何敢与赵氏剑门的人都在那里,则非全军出动不足以压制对方,但考虑万一扑空,则仍须预留后备人手,方可运用自如;因此,我们宜将大部主力调出,再留几个好手为接应,头尾相连,才不至乱了阵脚。”
金光照道:
“却是留谁在此地呢?”
马无生一派军师爷的味道:
“当家的自须亲临前锋指挥调度,我也必得一旁相辅,如今官玉成的人马正在距离凤凰坡不远处的六合圩一带巡搜,杨巧和他的手下也快要转回,我看就我们四幡出动,留下崔寿和勾小七准备接应……”
那一头,崔寿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