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手了,在所有人面前,一点不含糊地回扇了我一个耳光!
火辣辣的,比沈钦君以前打我的时候还用力。
可是我既不觉得脸疼,也不觉得心疼。而是满腔疑问地看着,看着沈钦君站在原地——他竟然,既不帮我,也不护她!
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钦君今天不是要去找姚瑶摊牌的么?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的决定又是什么——
我渐渐麻木了脸颊上的疼痛,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沈钦君。
我发现他的脸色很难看。就像刚刚从角斗场里落败的角斗士,绝望地等待在猛兽荼毒的前奏里。
而此时的姚瑶一声尖锐的冷笑,打破了我混沌的期待:
“姚夕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是不是?钦君,你这是亲眼看到她先动手的——”
我等不到再看沈钦君的反应了,此时的我只想冲上去揍她咬她厮打她,不要风度不要性命甚至连孩子也不要!
“阿蕊还是个孩子!你怎么对她下得了手?姚瑶你还有没有人性!”
姚瑶紧挽着沈钦君岿然不动的臂弯,脸上满是得意道令人作呕的挑衅:“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害她了?
我好心好意捡了她的东西放在前台,不信你可以问问这位莫小姐嘛。
你是看到我打她了,还是看到我碰她了?有证据么?有指纹吗?
要我说,她小小年纪放荡下贱跑到那种地方被人家占便宜,活该!”
姚瑶这幅龌龊恶心的嘴脸,已经快要腐蚀掉我最后的一丝理智。在这逆转到不可思量的情景下,身心都已经趋于爆炸的我简直是想不明白——
她怎么不伪装了?怎么不哭泣不矫情了?
她将这些年里对我最真实最丑陋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沈钦君的面前,可他为什么连半点反应也没有?
很好,既然你管不了,也不敢管。
那我今天就是赔上自己,也要废了这个贱人!
此时,一个推着医药车的小护士经过我身边。大概是被这里紧张的火药味吓到了,她几乎是贴着墙边走的。
但狭隘的距离之间,还是足够我抡起胳膊就抄了一瓶医用酒精在手。
不顾后果地砸向姚瑶的脸!
我打你,你敢还我。那我打死你行不行!
我没有韩千洛那样的力气,可以一拳敲碎防火栓的玻璃罩。
但我确定我要把一个脑袋打开瓢还不是什么难事——哪怕拼了我这只设计师的右手不要!
碎片黏着淋漓的酒精,刺醉了我掌心的痛。
我看到沈钦君拼开了姚瑶那张得意而丑陋的脸,替她挡下我失去理智的攻击!
他仰起头,没有去看我的眼睛。那些刺目的鲜红滴滴答答地沿着他的鬓角淌下,划过脸颊,晕过衣领,一直落在——
他手中一份白花花的文档上!
我才注意到,他从一开始就捏着这份东西,拇指和虎口处几乎已经掐出了深深的痕迹。
我看到姚瑶的脸上带着平静而胜利的微笑,先向我完成了示威的步骤,然后再意识到用帕子按住沈钦君头上还在汩汩流血的伤口。
太混乱了。
我木讷地站在原地,下意识地伸出手——
我不知道为什么就会有这样的预感,这东西是要给我的么?
然后我看到沈钦君颤抖着将那份文件递了过来,他说:“姚夕,我签好字了。”
我把目光落在那染血封面中竖排打印黑体字之上,哦,原来是离婚协议书。
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高大上的秘密文件呢!
呵呵,真是够矫情的了。明明一个多月前就交给他的,早点决定不久成了?
一定要染上我们两人的血,仿佛万劫不复的契约终止了才行么?
翻开最后一页,我看到沈钦君的名字。依旧是那样漂亮犀利的字体,游走中却多了几分踟蹰的痕迹。
再犹豫,再踟蹰,他终于也还是签了呢。
那么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是我在做梦?
他乞求的言语,他冰冷的泪水,他温柔的抚摸,他用心的早餐,他坚定的承诺——
这些终于还是抵不过他再三考虑后定位的对姚瑶的感情么?
我是白痴么?竟然真的相信他会爱上我呢。
——很好。
“沈钦君,所以你今天是要来告诉我。你最终,还是选择要跟她在一起对么?”我用这份协议的背面来擦拭手上的鲜血,不吸水的打印纸被弄得凌乱不堪。
“是。”沈钦君的唇没有动,只是从齿缝里挤出了这个字。就像在给我们之间这段相互折磨的关系,画上了一个不耐烦的句号。
微微退后了两步,我勾着唇角笑:“既然这样。打你,也不算你冤。
但你要护着的这个贱人,还有账没有跟我算清楚!沈钦君你让开——”
☆、第一百零五章我选择,留下
“姚夕,”沈钦君抬起手背抹了下血污纵横的脸颊。这是从一开始到现在,他第一次试着去直视我的眼睛。
可我已经分辨不出他眼中的红,是血意还是泪意。总之他说:“我要跟她结婚了。”
“哦。那恭喜啊。”我挑着唇角笑:“但是,这和我要揍她貌似一点不矛盾!”
一把扯住我的手腕,沈钦君抿着唇吐出一句话:“她是我未来的妻子,你别动她”
对哦。一个丈夫的责任,就是要保护自己的妻子不受伤害。
啧啧。好有道理。我完全无言以对,所以只想冲上去揍他。
可是我揍她又能怎样,我能有这个本事把她打得比里面的女孩还惨么?
站在原地怔了好一会。我松开了手中的碎玻璃片:“沈钦君。你们滚。”
他稍微怔了一下,然后转身,姚瑶也转身。我注意到她挽着沈钦君臂弯的时候,身边的男人下意识地抽了下手
望着手中那几乎被玷污到不忍直视的离婚协议书。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流泪。
也许是心疼自己这十年一场空的疯狂,也许是遗憾这个男人终极的愚蠢选择。
我以为我会心情舒畅地等着看他们的下场,可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就算是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真的毁了的时候,也会看着有点心疼。
“姚夕,你”周北棋始终站在距离我不远不近的地方,此时他捧起我的手,用帕子压在我那仿佛横成一道断掌纹的手心里。
人家都说女人断掌会克夫,真可惜,我已经没有夫了。否则,要是老天有眼能克死你们这对狗男女该多好!
“疼不疼?”周北棋红着眼睛问我,同时微微用力压住我的握拳。
其实是有点疼的。但是我什么表情都没有。
我仰起头,看到那立在阴影里的韩千洛。他至始至终都保持着同样的站姿,沉默地看着刚刚发生的那一切。
我本惊诧,即便在姚瑶对阿蕊出言不逊地吐出那些肮脏的侮辱时,他都能面无表情地岿然不动。
就像蛰伏的猎豹,盘旋的鹰隼,伺机的毒蛇
我想,他之所以能在失控的状态下动手打伤程风雨,是因为拿他当兄弟。
而真正不共戴天的仇怨,反而会平静地潜伏着得很久很久
一旦种下了,就不用急着那么快收割。
黎明的手术室外,终于有一道阳光开始试着刷起它的存在感。
我站在一个可以纵观全场面的视角上,看到眼前这仿若战争洗礼过的狼藉。
我看到莫绿菲困顿地把头搁在林子赋的肩膀上,相依相偎很平稳。
看到程风雨靠在手术室外的墙上颓然坐定,一支一支地吸着烟,还来不及抹一下唇角的血痕。
看到韩千洛屹立在逆光的窗子前,整个人挡住晨曦下的明媚,却反衬的轮廓更加暗黑。
我看着满地斑驳凌乱的血痕,已经开始逐步氧化成绝望弥漫的深褐色。
有我的,有沈钦君的,有程风雨的,有韩千洛的,有韩千蕊的。
我想我突然意识到——那天从那个意识不清的男人口中说出的‘修罗场’,是不是真的要来了
————
早上八点钟之后,手术室的灯才像是吐出最后一口气一样,沉重熄灭。
大夫出来告诉我们这熬得不人不鬼一众说:韩千蕊的状况很稳定,几处骨折需要时间恢复调养,内出血也已经控制住了,并且暂时看不出会有致残性创伤。
虽然大家依然笑不出来,但至少面部那一块块紧绷的肌肉总算有了一丝松容。
跟着女孩的病床车送回特殊监护室以后,我才意识到自己累得已经快要站不稳了。
“夕夕,你还撑得住吧”汤缘和白龙是在天快亮的时候赶过来的。我看到她赤着脚,因为其中一根高跟鞋在打雷海诺的时候被折断了。
我开口,想说点什么,才发现整个喉咙都哑了。可能是跟姚瑶叫嚣时吼得破了音,也可能是泪流的太多,脱水了。
“那边情况怎么样?”强打着精神,我只盼着能从雷海诺那个畜生的口中挖到一点可以起诉姚瑶的证据。
汤缘摇了摇头,同样熬了一整个通宵的脸上亦是疲惫非常。
白龙告诉我说,那混蛋只是哭哭啼啼地说自己也不知道,有些客户不是直接与他对口联系的。
他说他帮人家洗了两千五百万,中间抽了点报酬以后就没动静了。直到昨天接到中间人的电话,说是为了感谢他,客人准备在今晚送个新鲜的姑娘犒劳他——
听到‘两千五百万’的瞬间,我觉得自己貌似有条思路凛然接上了电源:
“缘缘你还记得程风雨之前帮你调查雷海诺的事,”我四下找找,没见到程风雨。才想起来刚才莫绿菲和林子赋已经强行带他去看医生了。
韩千洛那一下踹得他当场吐血,估计伤的也不会轻了。
“夕夕,你是说雷海诺的那个账户?”听我提到这个,汤缘也立刻想到了:“当时是说有两千五百万的不明现金流对不对?”
这时从外面进来的张远似乎听到了我们两人的对话,他凑过来插了一句:“这件事的暗箱追踪是我与明天两个人做的。这笔钱的确在雷海诺的账户里停留了近一个月,但是之后被分批转移到了海外的几个匿名账户中。
当时老板也跟我们分析过,应该是雷海诺帮人做的洗钱勾当——”
“夕夕,”汤缘见我沉默,伸手轻轻触碰了我一下:“你是不是觉得,阿蕊这件事,是姚瑶故意用来贿赂雷海诺的?”
“我也不知道,”我叹了口气:“又或者,她还不知道你跟雷海诺离婚,想要这种下三滥的方式离间你和大家的关系?”
如果是汤缘的丈夫糟蹋了我们最好的朋友。说实在的,这里面剜肉也割不去的心结,的的确确会让我们这对难姐难妹生不如死的。
不管是哪一种猜测,我都能从这花式的手腕里看出姚瑶的行事风格。
但是,如果她与这笔莫名其妙的巨额现金有关,那事情可就一点也不简单了。
我挺直的腰身,望向病房玻璃里面的身影。韩千洛就坐在那小丫头的病床前,几乎跟那些冰冷的仪器设备们融于一体。
我想进去跟他说几句话,却又不知该说点什么。
现在想想,如果当时周北棋没有拉开我就好了,不如让他一脚也踹掉我的肚子
我茫然的看着手里这份已经快被揉烂的离婚协议书,凝固的血浆几乎要把它粘在我的手掌心。
轻轻往前迈了一步,我差点晃倒身子。还好周北棋再一次稳稳扶住了我,我苦笑:你这小男孩,到底是多想要喜当爹啊。
“姚夕,你已经累得不行了。我送你回去。”周北棋搂住我的肩,而我真的是连拒绝的力气都没有了。渐渐把重量靠在他的胸膛上,我才发现好像只有这个干净的男孩身上才没有血腥味呢。
坐在周北棋的副驾驶上,我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外面的阳光很灼热,可我的心里又冰又凉。
迷迷糊糊中,我意识到自己被他抱下车,送上楼,然后手里一扯一动的,好像是他试着想把被我攥紧的离婚协议书取下来。
已经被黏在伤口上的纸张,怎么动都是痛。
我皱了皱眉,就感到有什么东西温热的滴落下来。有一颗在我脸颊,另一颗在我唇角。
我有点渴了,下意识地伸出舌头抿了一下。咸咸涩涩的,像海水一样。
眯着眼睛,我看到周北棋在哭。
他漂亮的眼睛里噙着泪水,看我醒来,赶紧伸手擦了下转脸。
我笑了:“多大了,还哭鼻子呢。”
“我心疼你。”他说。
心里微微一扯,我差点笑出泪水:“我又没什么事,你去心疼下阿蕊和程风雨他们才是呢。
你看,我已经彻底摆脱了那个男人——”
我扬着黏在手里的离婚协议书,用力往下一扯。新鲜的血珠一下子就溅上了周北棋的白色牛仔裤。
可我一点也不觉得疼。
“姚夕,我知道你是强忍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