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哥刚学会走路,怎么让他给带了来?
荣宪大笑:“弟弟,悠然让你请客人来,你怎么领了他们来?他们可哭了没有?”
胤祉很委屈,不是说不能请大人么?宫里头就只有这几个是小的。大长主摇摇头也不好再多说,天色也晚了,就开席吧。端静牵了小六和小七,悠然吃力的抱了小八,招呼小五在后头跟着寻了角落坐了。胤祉一路上可被累得够呛,巴不得有人理会那几个小鬼头,便挨着小寿星坐下自顾自大吃起来。
只设了两席,大家都围着圆桌团团坐了。想着都是些孩子,做的吃食也跟宫里头那些不一样,虽然都是常见的东西,做法却是不同,每席不过十人,倒有十二道菜,有烧百合、炝冬笋、扒鸡腿、炸鸡翅、炒子蟹、糖熘丸子、拔丝山药、什锦葛仙米、熘蟹黄儿、清拌粉皮儿、菊花锅子,份量不太多,通用白底青花瓷大碟子盛了,看着很是精致。见桌上的炸鸡翅很快没了,紫晶又装了两碟上桌。
悠然让端静自去席上,自己跟几个小的玩,间或陪着吃了几口。几个小娃娃都有着极好的模样,都有一双皇室典型的凤眼,几个孩子很快和她亲近起来,荣宪说最爱哭的小六也都乖乖的依在身边啃着鸡翅。小八在悠然怀里,眼睛滴溜溜的看着她,不哭不闹很安静,粉雕玉琢的得个瓷娃娃。悠然怕他饿着,命人拿了鸡蛋羹,一口口亲自喂了。小五在一旁嘟着嘴看着,悠然也喂他两匙,小五张口吞了然后害羞的笑。
待散了席,天已经暗了,外院亮起了灯笼。数十盏七彩琉璃宫灯四处挂着,衬得整个院子如梦如幻。早命了宫侍搬了桌椅到树下,这会儿各个桌上已放了瓜果点心,用透明的盖子罩着。众人分别坐了,然后唱歌的唱歌,弹琴的弹琴,竟有两个伴读当场比划起来,倒是引来阵阵喝彩。圆月弹了一曲《清平调》,也赢得了热烈的掌声,
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芳媛一曲《良宵》的洞箫独奏技惊四座,胤祉更是站起来大声叫好。还说要拜她为师,羞得芳媛再不肯多吹一首。
大阿哥说太子琴艺也是非凡,说请他为大家展示一下,太子拗不过众人鼓噪,但坐在琴边,笑说要寻个人同自已琴箫合奏,众千金都推说自己不会,芳媛已紧张得满面通红,大阿哥问:“方才见花厅中挂了一管碧玉箫,想是主人之物,悠然格格可愿与太子合奏?”悠然正哄着紫墨怀里有些渴睡的八阿哥,闻言暗赞大阿哥细心,笑道:“故所愿也,不敢请耳。”
绿砚很快拿了玉箫来,悠然寻了银盆净了手,听得太子先起了调子,是一曲《高山流水》,便坚了长箫与之相和。琴声古朴清冽,箫声幽远柔和,琴箫相和,丝丝入扣。一曲终了,太子心中顿生知已之意。起身冲她笑了一笑,说:“悠然格格和的好。”众人方大梦初醒,连声赞叹。
闹得宫门快下钥时方才散了。八阿哥在悠然吹箫的时候就睡熟了。太夜了,大公主不放心几个小的回去,悠然便做主留了在听风阁歇一晚,明早再送回各处。太子命手下的人自去各宫传话,免得母妃们担心。
小四回到永寿宫自己的住处,当先把悠然送的包裹拆了:不过是两双手织的羊毛线袜和几双絮了厚厚丝棉鞋垫子。不是什么值钱的礼物,却抱着微笑了一会儿,又摸了一会儿,小心收了。
青梅
悠然准备去上书房的时候,天还没亮。将将洗漱完,小五就醒了。接着小六小七也糊里糊涂的爬起来,揉着眼睛似模似样的跟悠然问安。让紫墨哄着洗了脸坐了吃点心,正要出门子,捧着点心的两个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旁人是哄不得了,见悠然退了回去,两个一个小手抹着眼泪,一个小手又拿着点心接着往嘴里塞,两张小脸又是泪痕又是点心末末,活像两只花脸猫。小八听到哭声,撇着嘴儿跌跌撞撞的也跑了过来抱着她的腿,大眼睛泪汪汪的,倒是没哭,手拉得紧紧的,只是不说话。
紫晶笑道:“格格跟这几个小阿哥倒投缘。不过一晚上,就粘得不行了。等会儿宫里要派人来接,若是见阿哥们哭得这样凄凉,不定怎么心疼呢。””
悠然终是没有去,写了告假单让荣宪带给师傅。
少时,各宫的嬷嬷来接阿哥们回了,走的时候免不了又是一阵哭闹。悠然只得陪着送了一程,又说,想来的时候就传个我让几个大哥哥去接云云。
几个小皇子回了几天,就在慈宁宫遇见了宜妃、德嫔跟成嫔。三人像是约好似的,都说特特讨要那鸡翅的做法,小阿哥天天嚷着要啃姑姑的鸡翅。一边听着的太皇太后也很好奇:“到底是个什么吃食?把阿哥们弄得像个小馋猫儿似的。还不说来听听。”
悠然笑道:“不是什么稀罕物,也不难做。先斩了鸡翅膀上最中间的那一段,打理干净,再用清水漂了,捞起来只用青盐、姜片、香油、几滴料酒腌上一整夜,早上起来再摊开风干表层水份,等水份收得差不多了,再放进油锅里小火煎两面,待煎得金黄色的时候再洒几粒砂糖,把番茄切丁放进锅里一起焖一会儿,就可以起锅了。”
宜妃又是笑又是叹:“还说不难做?又是漂又是腌又是晾又是煎的,听得我都糊涂了。这样精细的吃食难为格格怎么想出来的。”成妃柔声说:“这样琐细,我只记了个大致还要劳烦格格抄个方子给我。”
太皇太后搂了悠然抚着手,说:“你一个金枝玉叶,少去那些烟熏火燎的地方。要吃什么,吩咐下头做,可不能亲自动手,失了身份,知道了吗?”悠然自是乖乖应下。
刚过了冬至,就已经下了好几场雪。有几家的千金都告了病假,说受了风寒要将养些时日。太皇太后知她底子不好,赐了数十斤上用的银炭来。又说听风阁地势太过阴凉,命早些笼了地炕烧着。
又过了几日,告假的女学生越发多了,到最后只得住在宫里的几人。太皇太后说,罢了,毕竟女儿家娇惯些,也近了年关,就暂时停了吧,等明年开春再进学。又下了慈谕,说都是些熟络的孩子,有空就进宫来给格格们做个玩伴也好。宫里孩子少,怪冷清的。自上次在听风阁办了小四的生辰宴之后就没有好好聚一回。得了太皇太后的恩准之后,最开心的数荣宪。
跟大公主商量了半日,说要下帖子请各家的小姐进宫赏花。大公主有些犯愁:“要说宫里头梅花开得最好的要数坤宁宫里头的了,但先皇后去了以后,就再不许旁人进出,这天寒地冻的,还能去哪里赏花?”
荣宪一脸得意:“当是去听风阁了,后园子种了好些株老梅树,开得正好。”
到了腊月初一,接到贴子的清早就来了。屋子里暖融融的,几位小姐脱了外头的大氅,笑吟吟问:“今儿可备了什么好宴?”悠然只穿了一件银灰琵琶襟小夹袄,头上只松松挽了两个小髻用浅绿的丝带绑了,手串珠链都没带,从偏厅里出来:“倒是有好宴,不过要你们亲自动手。”只听得荣宪欢喜的大叫。几个急忙走进去,就见端静满手的面粉,白扑扑的呆站着,荣宪在一旁笑弯了腰。
悠然道:“今儿个我们不是要赏雪赏梅吗?这冰天雪地的,再好的酒宴放凉了也是不能入口,冷风一吹哪还有什么兴致?若是围着火炉,暖烘烘的,吃着热腾腾的,小炉子温着蜜饯,再加上这吃食还是自己做的,这样岂不是更有意思?”
荣宪拍手笑:“正是正是,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明玉当先摘了钗环首饰,用温水净了手,说:“悠然的主意定是好的。要我说还得把座儿设在亭子里,最好是晚上点上几只红艳艳的大灯笼,岂不更显得热闹暖和?”
说是自已动手,也不过是把现成的材料挑拣整齐了,再用刮好了的竹签子穿成串,唯一比较费劲的就是做面食了。几个选了做饺子,另几个就说做面团子。馅都是备好的,面也是和好的,几个都是养在深闺里的,哪里知道怎么做。只是依着吃时的印象想当然的做了。一开始都有些扭捏,瞧着旁人做出来的也是奇形怪状,也没有害羞的心思,只顾相互打趣。
午膳是一锅热腾腾的烩饭,蔬菜肉碎再加点儿断粉条和了米饭一锅烩了,最后再撒上碧绿的香菜雪白的大葱,口味重的再加一小勺辣椒,用大瓷碗装了,几个尝了一口,大呼好吃,也不顾淑女风范了,大口大口的吃将起来。坐在炕上歇了一会儿,又继续去捣弄饺子。
近了黄昏,几个皇子们下了学,饺子并面团子两样,能见人的成品不过十之二三,余者不是漏了口就是爆了肚。馅洒得到处都是。大公主见人都来齐了,领众人移步荷风亭。
因这亭子在荷塘边,盛夏时节莲叶亭亭,很是一番好景致。如今只见得残荷败叶,那水面结了冻,平静通透得像了面镜子。亭子的这一边种了十数株梅花,正吐蕊绽放。把亭子四面的板壁都竖了,只余了正对着梅花的两处用透明的西洋玻璃做了窗格。里头设了十数个圆凳,团团放着,中间置了一个圆桌,圆桌当中又是挖空的,底下放了小火炉。
众人穿过回廊,进了亭子,细细看了看亭子的布局,太子赞道:“这个亭子我来过,几年前可不是这般好光景,格格好巧思。”悠然眼波流转,笑:“除了得花心思,还得花银子呢。这玻璃窗格实在贵得很哪!”
大长主闻言嗔道:“你一个皇家格格,这般计较银钱。”悠然也不在意,招呼众人随意坐了。
熬得浓香的大骨汤,雪白雪白的,在圆桌中间的小锅里热闹的翻滚,侍女们如穿花一般呈了先前预备的各色菜品。每上一道,众人就七嘴八舌的说起来历:一串歪歪扭扭的羊肉丸子是端静的杰作,那一串七长八短的大葱是荣宪理的,提起来就掉的香菇串是明玉串的,打着结的金针菇,碎碎的老豆腐是谁的?董鄂家的芳媛怯生生的举了小手。说一回,笑一回,火炉子烧得旺旺的,角落里还加了两个火盆,亭子的角上挂了大红灯笼,喜气的亮着。大家伙把菜一古脑的扔进锅里,直到快溢出来为止,然后就盯着锅里,闻着浓郁的香气,也不敢捞出来一根瞧瞧。悠然见小四眼巴巴的望着,忍笑道:“还不熟,再等着吧!”自已却先捞了几条金针菇放小四碗里,又挑了香菇放在碗里自顾自吃了。大家这才回过神来,胤祉站起来连忙捞了一个肉丸子放碗里,悠然说,还不熟呢,他用手指掰住下脸睑,伸出舌头:“你骗人。”也不怕烫便塞进嘴里。
嚼了两下,连忙吐了出来,张大嘴巴呼气:“好烫呀好烫呀!真的不熟。”
这下子大家又不敢吃了,又等了一会儿,悠然见小四吃完了,又夹了几片薄牛肉给他,问众人:“怎么不吃了?”荣宪忍不住了“你不是说不熟吗?怎么你就能吃?哼!你能吃我也能吃。”挽起袖子捞了两条青菜,吹了两口,三下两下吃了,说:“不熟呀不熟。”又夹了鸡肉丁,薄牛肉,四喜丸子——
太子本来还坐得端正,见这丫头太不像话,嗔怪道:“不熟你还吃。”也确实肚饿;便管不了那么多了;夹了两根白菜,试着吃了,大家见太子都开动了,哪顾熟不熟,争先恐后的吃将起来。不消一会儿工夫就见底了,大家伙儿还意犹未尽,太子已出了一头薄汗,把外氅脱了,笑嘻嘻的说:“这个吃法倒好,热乎又热闹。”
等待新菜上来的这会儿功夫,大阿哥笑道:“妹妹,你的贴子上写的可是赏梅呢,只顾吃了,梅还没赏呢。”天色已尽黑,外头只得屋里透了几缕微光。哪里赏得了什么梅?
荣宪一想,也是呀,大家都冲着赏梅来的,梅花没看着,岂不失望?正惭愧呢。悠然笑着说:“看不到梅又有什么打紧?今儿没看着,明儿再来就是了。这腊梅要出了正月才谢呢。早看晚看都是一样的。只要大家开心尽兴,谁来记得本来是为了什么。”
太子想了想说:“格格说的极是,今儿确实开心尽兴。不过大哥说得也有道理,既是请来赏梅的,虽没有看着,但总要记得有这么一出方好。不如请主人为这梅花赋一首诗,也算圆了这邀请的本意,如何?”
荣宪顿时傻眼,只好用巴巴的望着悠然。悠然最见不得这种样子,只好命随侍把纸铺了,一挥而就:亭外疏斜枝,岁寒独妍开,冰雪自垂爱,更堪香雪海。名花开无主,窈窈倚芳栏,箫腔待长月,幽幽何处来。
除夕
过了腊月二十五,皇上亲自写了‘福’字分到各个宫里,悠然看了看,不过是寻常大楷,没瞧出有什么不同,命紫晶领了人随手贴了应景。内务府送了过年新制的衣裳。紫墨拿了给悠然试穿时笑道:“格格长高了不少,年上做的衣裳都穿不得了,这身衣裳倒还好,上用的终是不同。亏得紫晶周全,早早的把格格的尺寸给了内务府。”悠然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