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大势力是五大门派,包括白道之雄,他们也往陕西布政使司赶,汇成一股汹涌巨流。可是,他们都忧形于色,因为事实上五大门派已被控制在金面狂枭之手,虽则他们对金像落入金面狂枭手中之事,未予证实将信将疑。
唯一不受管束的雪山派,据说也将参与太白山庄盛会。这个自从大明建国以来,即退出江湖的名门正派,似乎也有不甘寂寞之象了。
江湖上,谣言蜂起。信使以八百里驿传之法,奔走于各地。
玄门的玉简羽帖传向四面八方。
佛门的佛柬法帖秘密地急传。
侠义柬满天飞。
绿林箭急如星火飞递。
江湖小混混也不甘人后,纷往太白山急赶。
其中也有不受任何门派驱策,自立门户的小门派,各自汇成小股支流,也前来看看风色见识见识。
武林中卷起一阵大风暴,在这茫茫霸海中各奋全力争雄。“武林盟主”这只鹿,看看死于谁手。
逸云像风暴中的一颗小水滴,也向霸海中流去。
他心中如割,带着被迫之耻,拉如黛急奔,回到路中抓起包裹,顺着大道疾走。
他并不自命英雄,也不认为自己天下无敌,可是在暴力胁迫下低头,眼见爱侣落入淫妖之手而无法援救,这痛苦真够他受的。
他自己有自信,刀山剑树赴汤蹈火他也敢夷然而闯,可是他不得不以碧芸和如黛的安全为念,这耻辱他得硬生生往肚里吞。
如黛知道他难受,任由他带着飞射。她也难过,看云哥哥痛苦,她怎不心疼?
逸云那神奇的三招,举世无俦,猛野如狮,气吞河岳,明明已占绝对优势,为什么他竟然忍辱离开?
她怎能不知?相处时日非短,小冤家的性情,她比谁都清楚。
平日里他外表洵洵温文,似乎十分宽容和达观,可是外柔内刚,像内蕴火热岩浆的暂歇火山,谁要引发他那潜在的怒火,岂只可怕而已?
在玄都观,他的容忍已至极限,大怒之下,几乎把桃花仙子和芸姐姐,一齐断送在伏鳌创那致命一击中。
这一次他又狂怒出手,为何竟能忍住?
玄都观之时,他主宰全局,桃花仙子不是敌手,他凭声势也可将对方压住。而这一次,三人身入重围,桃花宫的人先布下天罗地网,事实上除了他自己可以全身一拼以外,两位姑娘绝难幸免。即使杀光了桃花宫的人,怎偿回他的损失?
这就是他忍痛撤走的原因,如黛愈想愈难受。小冤家所受的委屈,比她自己身受还更今她心疼嘛!
奔出十来里,走着走着,她“哇”一声哭了。
她一哭不打紧,可把逸云吓了一大跳。他对这位小亲亲疼爱已极,她一哭这还了得?一股子怨气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慌得一按心神,缓缓停住冲势,丢了包裹,抱她入怀,急声问道:“黛,你怎么了?你怎么……”
小姑娘一头撞在他怀中,放声大哭。
逸云可慌了手脚,惶声地叫道:“好妹妹,哥不好,别哭啊!哥的心碎了。”
姑娘饮泣道:“哥,你受了多大的委屈啊!都是为了我和芸姐,我……我难受,我恨自己,我拖累了你……”
逸云伸手掩住她的小嘴,偎着她的嫩颊,幽幽地说道:“别这样说,亲亲!该怪我啦!连你们两人也护卫不了,眼睁睁看着芸姐身入魔手而无法挽救。我怎算得……”
这次该姑娘掩住他的口了,她抬起粉颊说道:“哥,你再这样说,我更是是无地自容啊!我要更恨自己了、要没有我们在,女妖们岂敢欺你?”
“好,都不要自怨自艾了,我们得想法救出芸姐姐才是。”
姑娘摇头道:“恐怕不易,那些女妖们似有万全准备,这时不知躲到哪儿去了,可是我们却有大事待办。”
逸云沉吟良久,脑中不住思索,突然说道:“是的,她们已有万全准备,自从我们一列武昌府,便已分别落在她们眼线监视之中,嫁祸掳人,全是早定好了的诡计。此后我们的行踪,可能仍在她们监视之下。”
“她们为什么如此!看样子,并不仅是争夺武林霸主那么简单哩!”
“当然不是,我且将前因后果对你说明。”
两人放慢脚程,相倚缓走。逸云便将桃花谷强索方夫人和亡命花子的事,加以详尽的说明。
如黛静静地听完,突然说道:“这一切变故,全是为了你。哥,这是显而易见的事。那老妖怪,哼!不要脸。”
“我也疑心这一点,可是她有许多机会捉我,为何却又适可而止?这一次就是明证,我们绝逃不出她们的手心。”
“哥,这是欲擒放纵的手法,她要你乖乖上钩哩。”
“哼!她们枉费心机!”
“哥,芸姐在她们手中,定然毫发无伤,她们要利用芸姐向你进攻,张下情网。”
“她们想也不用想。”
“太白山之会,有麻烦了,除非你向桃花仙子假以词色,要惹火了她,转而向你报复,那就糟了。”
“真有那一天,我要替江湖除害!”
“你是说辣手摧花?你……你下得了手?”
“你,别胡说,与世除害,怎能说辣手摧花?小妖怪,你想到哪儿去了?同情她么?”
“同情是一回事,但我也不反对你对她假以词色。老实说,她是个可怜虫。”
“你就会胡说。”
“绝不是胡说,别忘了,我也曾做过可怜虫。由荆州至武昌,我曾痛不欲生,一发起狠来,害了别人也苦了自己,不够可怜虫么?”她粉面酡红,但侃侃而沦。
“好了好了,愈扯愈远啦!我们快走一步。”
“嘎”一声鹰鸣,半空中那巨大的金鹰在他们头顶上空掠过,飞出里余然后高兴地翻腾,翱翔盘舞不去。
“这扁毛畜生,盯住我们了,摆脱它。”逸云说,挽住姑娘小蛮腰,向左侧丛山密林中闪了进去。
那金鹰目力特异,虽身在数百丈高空,地面一只小老鼠,亦难逃出它的眼下。可是它以常情衡量人,守住大路极易监视赶路的人,加以正在高兴,只顾翻腾盘旋。
逸云突然掠入林中,身法如电,等它发觉人已失踪,急得在这一带急速地尖鸣狂掠不已。
逸云十分精灵,时窜时停,向山中进入五六里,终于摆脱了金鹰的追逐。
许久,金鹰消失在西方视线之外。
逸云向姑娘说道:“黛,马儿丢了,白天又不能用轻功赶路,不如在这儿歇脚,晚上起程,直到南召会合方夫人,岂岂不更好。”
“别问我,我一切听你的。”她笑眯眯地说。两人躲在密林下,坐在一块儿,她闭上凤目,整个娇躯倚在他的肩膀。
逸云续说:“此至南阳,仅二百余里,进入南召算上,全程在三百至四百之间,得辛苦一夜,你不嫌辛苦么?”
“辛苦的是你,你带着我哩。”
逸云笑道:“小妖怪,要我抱着你赶路么?”
如黛羞笑,“嗯”了一声,轻轻擂他一粉拳。
逸云心中一荡,虎腕倏伸,她跌入他怀中,火一样的热唇令她浑身瘫软。
良久,他俩并躺在草丛里,相拥相惧情话绵绵,静候夜幕降临。
由这儿出泌阳丘陵地带已是不远,远出三五座山头,可远眺一些零星村落,山势向西婉蜒而下,大道却是迤俪向西北延伸。
大道上行旅寥落,好半天不见一个人,要有的话,却是成群结队而过的行商。
倦鸟归林,夜幕降临。
逸云和如黛携手将近大道旁,突然如黛向树丛中一闪,轻声说道:“哥,看路上那三个人。”
逸云也隐身树后,向山下路上的三人看去。相距半里之远,三人的身形面貌历历在目。
中间那人是个近百年纪的老和尚,鹰目高额,勾鼻阔嘴,满脸皱纹,眉毛灰白,顶上光光戒疤极亮,身穿大红袈裟,手点着一根九锡禅杖;步履从容,十分矍铄。
右首那人是个长竹竿身材,雪白的头发挽在顶端,斗鸡眼,朝天鼻,瘪嘴尖额,三绺稀须飘飘,面色青灰阴鹫戾气外溢。他身穿灰袍,腰带上插着一条摈铁护手拐。
左首那人是个黑铁塔一般的壮年人,豹头环眼,满脸虬须,壮实得像一头枯牛。身穿黑色对襟劲装,背着一根浑铁霸王鞭,确是唬人。
逸云问道:“那是谁?我在江湖认不得这几个人哩。”
“那老和尚是商城南山文殊古刹的方丈,叫文殊方丈圆明,有名儿的酒色和尚,在江湖恶迹如山。那长条子老家伙叫阴风客易城,隐居九华山下,与有名的恶道九华鬼虺处云子是至交,全是穷凶恶极的魔头。至于那个傻大个儿,却不知是谁?”
“文殊方丈我曾听说过,阴风客我也略有风闻。那九华鬼虺,已经被我宰了。”
“文殊方丈与朗月禅师是至交,两人有时同在江湖做那伤天害理的勾当。我们何不跟踪他们?看他们有何图谋?”
“好,且看他们到这荒凉之地做啥?”
两人一时高兴,这一跟,跟出祸事来了,但收获也不少。
翻了一座山,是一条丁字路,顺大道走到泌阳,左面一条山径像是樵径,三个凶人往左面小径上山而去。
逸云低声说道:“糟,他们不走大路。”
如黛说:“他们不走,我们也不放过。”
“可是天黑了哩。可得小心啊!”
两人相距半里地,利用草木隐身,逐段纵跃追踪,却不敢过于迫近。天色行将尽黑,双方逐渐拉近。
一接近至二十丈左右,已经不易发现十丈外之物了。但逸云练有天听之术,虽不见人影,却听得真切。
山径愈来愈窄小,树林愈密,野草愈深,几至不能分辨是否有路了。
两人又接近十丈,已可听清前面三凶的对话。他们鱼贯而行,直往山窝子里钻。
忽听走在最先的文殊方文,干咳了一声说道:“还有十来里,快到了。请留意跟着贫僧走,如有任何声息,千万别声张,置之不理可也。”
阴风客接口道:“和尚,陆老儿古怪得紧,他的住处从不许外人进入,咱们别上他的大当哩。
文殊方丈道:“不错,白骨神魔的神魔谷,谁也搞不清入谷之路,从不接待外人。陆老儿为人古怪,谁闯他的住处谁倒霉,翻起脸来六亲不认,神魔谷算得上是阴曹地府。但贫僧却是他例外的至交,两位大可放心。”
那黑大汉并不傻,他用中气十足的嗓音说道:“陆老儿并不古怪,听说他早年与祁连阴魔横行漠北时,曾与一个大漠姑娘同居三年之久呢。”
文殊方文说道:“这确是真的,那姑娘还替他养了一个黑发碧眼的儿子哩。”
阴风客问:“后来呢?”
“后来?有次他回到中原,恰逢瓦刺进兵哈密,流窜沙尔湖,他那老婆孩子惨死湖畔,整族人全被屠光。从此陆老儿恨死了有两脚的人,所以杀人从不眨眼。”
黑大汉冲口说道:“他为何不杀瓦刺,却在中原发狠?”
文殊方丈哼了一声说道:“老弟,领瓦刺肆虐的人是我们汉人哩!陆老儿在阿尔泰山一带漂流十二年,你知道他杀了多少瓦刺?”
黑大汉说道:“在下不知其详。”
“要将白骨堆起来的话,恐怕可以成山,老弟。”
阴风客说道:“难怪他发狠哪!”
“他回到中原,虽末变本加厉,但恨念末消,白骨神魔四字端的名副其实。”
阴风客大声说道:“杀得好!”
黑大汉惑然问道:“他因何不与武林人物来往?”
“这是他个人之事,谁也弄不清。桐柏山黑道盟主太叔权与他旁邻而居,也不敢大声呼叫。快进谷了,不要出声,小心跟着。”
后面跟踪的逸云,向如黛用传音入密之术问道:“黛妹妹,你可知道白骨神魔陆老儿其人的吗?”
“从无耳闻,也从未听见江湖有这号人物。”
“绰号这么难听,我们倒得看看。”
说着说着,前面三个黑影进入一个谷口。那儿古木参天,阴森可怖。
两旁山势峻陡,但古林密布,黑黝黝地鬼气冲天,四处响起一声枭啼,声如鬼哭,令人毛发直竖。
三黑影消失在林中,仍可听到极为轻微的足音。
“紧跟两步。”逸云说,拉着姑娘向林中飘去。
林中漆照,伸手不见五指,地下落叶盈尺,阴湿之气令人作呕。
逸云说道:“真糟!落叶上不好走,不能迫近。”
幸而林中野草不生,林密如万笛罗列,每一株皆大有两人合抱,中间空隙不到五尺。
两人利用大树掩藏,展开轻功踏着树枝而进,全凭听觉辨证前面的沙沙足音,凝神向里跟进足有三里地,腥霉之气愈来愈浓,地下已不时可发现大小不一的奇蛇虫豸,四面游走。
前面又呐起文殊方丈轻微的语音道:“陆老儿是否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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