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左手食中两指点了两下,两缕劲风不轻不重地击中另两人的右乳下期门穴,人倒刀亦落地。蹄声骤起,马儿奔上了天津桥。到了桥的中段,桥南四名官差倒地处,飞起一枝蛇焰箭,同时双管皮哨声倏扬,警讯传出了。
逸云不在乎,他要人城找地方歇宿,要到上谷老店等老花子,万事不管,先进城再说。
桥北岸,出现了二十余名黑影,将桥头堵住了。桥口上,中间是一高年僧人。左面是三名身穿红色法服的老道。右首是三名花甲以上僧人,他们内穿玉色常服,外披绿条子浅红袈裟,一看便知他们是地位不低的讲僧。
后面十余人是俗装大汉,身穿灰黑两色劲装,一个个佩剑挂囊,威风凛凛。
道士手执拂尖,背系长剑,和尚则手持禅杖,一个个迎风屹立,袍袂飘飘,不言不动如同化石。
蹄声急骤,狂野地冲到。
中间老和尚越众而出,单掌打一问讯,说:“阿弥陀佛,檀越请留步。”声如洪钟,在空间里回荡。
马倏然收蹄,人立而起,一声长嘶,四蹄着地,退后了两三步,止住四蹄。
马上的逸云相度双方形势,心里老大不悦,哼了一声,冷冷地说:“大师拦路,请问有何教?”
“檀越在桥南伤了官差,是么?”
“小意思,他们无礼,我制住了他们的穴道,一个时辰后穴道自解。大师意下如何?”
“檀越能限时制穴,定然是非常人,请留高名。”
“大师法号如何称呼?”
“老袖少林佛因。”
背上的如黛轻声说:“哥,那是苦行大师的师弟。”
她声音虽小,佛因仍听得真切,说:“女檀越能知老衲法名与派中地位,定非泛泛之流。”
“大师说对了,今晚莅临之人,皆无一泛泛之流。还有几位大师与道长,相烦大师引见。”逸云泰然地说。
后面一名大汉突然高叫道:“小辈无礼,在少林高僧之前,怎能高踞马上答话?还不下来,”
逸云就是不愿下马了,他随时得赶路,而且也知道这些人全冲他而来,更不愿下马,便说:“抱歉,在下有急事在身,而且内眷有病,背在身上不太灵光,下马麻烦得紧。”
佛因大师念了一声佛号,说:“檀越不便下马,老衲不怪你。几位法兄道友,皆是武当崆峒峨嵋的长老法师,檀越如想老衲引见,并无不可……”
一旁的一名老道冷冷地接口道:“佛因道友,不必了。先问清他的姓名,把他交与河南府的管差算了。”
最后一名老和尚突然说:“不可,请佛因法兄三思而后行。”
“为何不可?”老道惑然问。
“咱们乃是擒捉冒充神剑伽蓝的山海之王而来,又不是官差,犯不着听人指使。”
“依道友之见……”老道仍往下问。
“请这位施主退回桥南,让官差们处理。”
佛因大师顿首道:“觉度法兄言之有理,咱们岂能多管闲事?”便问逸云说;“檀越的大名,尚请见示”
逸云自然不愿自找麻烦,便说:“大师可认得山海之王么?”“图形上画得十分清楚,但老衲并未见过。”
“大师认为在下是否象山海之王?”
双方距离不过丈外,自然看得真切,老和尚淡淡一笑,泰然地说:“如果檀越与山海之王相似,老衲何必多言?”
“又待如何?”
“擒下交王府处理。”
“大师再清楚地看看,也许在下真是山海之王哩?”他笑,笑得蹊跷,笑得暖昧。
佛因也笑,笑得稳重,笑完说:“这儿有武当与崆峒的道友,他们皆曾与山海之王照过面,怎会走眼之理?檀越请通名号。”
“在下既然不是山海之王,何必通名道姓?”
“老袖不愿与檀越晓舌,请退回桥南。”
“在下身有急事,必须进城。”
“这几天王府颁下禁令,城门二更后关闭,檀越用不着去了,凌晨再来。”
逸云一怔,他怎能带着坐骑越城而进,但他非进城不可,免得错过了与老花子会面之机,略一忖量,便决定弃马越城而进,便向老道们叫:“哪一位道长是崆峒高徒?”
刚才发话的老道寿眉一挑,傲然答道:“贫道气钧,施主有何见教?”
“哦,是气字辈的法师。”
“哼,谁不知贫道是与掌门同辈的崆峒门人?”
“在下失敬了。”他抱拳拱手,又道:“在下有一事不明,请道长明示。”
“施主请说。”
“贵派有四位法师,气极、真、虚、罡,道友该知道。”
“那是贫道的师兄,自然认得,废话!”
“据在下所知,道长的四位师兄,皆欠了山海之王一笔人情债,道长可曾耳闻?”
“略有所知。”
“道长因何却又要捉山海之王?”
“个人恩怨,那是个人之事,本派已查出早些天大闹长安九真观之人,正是山海之王。而从长安至石龙河谷山道一带,游龙剑狄师侄的手下镖师,曾有不少人死在山海之王与独眼狂乞之手,施主试想,敝派是否能放手不管,”
逸云呵呵一笑,说:“有道理,该管,可惜,你们无法奈何得了山海之王和独眼狂乞。”
“呸!你小觑了五大门派哩:山海之王再狠,也无法与咱们争短长;更有京中锦衣卫的高手已到,他性命难保,至于独眼狂乞,哼!他绝逃不了,他的师弟亡命花子尹成已经落网,早晚轮到他了。”
“亡命花子?他这老江湖会被你们擒住了。鬼话。”
“鬼话?哼,他目前被囚在伊王府天牢,信不信由你。”
“信,在下只好信。哦!废话说得太多,在下该走了。喂,借光,让些儿。”他抖缰前冲。
佛因大师禅杖一横,沉喝道:“退回去!不然休怪老衲得罪了。”
逸云面色一沉,勒住坐骑大喝道:“你们真不让路?岂有此理!”
气钧老道大吼一声说:“小辈可恶,先擒下你,再找你的师门,看是何人调教出你这种狂妄之徒。”声落人闪,扑近马旁伸手便抓。
逸云火起,彤弓突然点出,急射老道曲池穴。
老道咦了一声,他感到逸云出手太快,弓弦传来的无形潜劲奇猛,不由失惊,沉肘翻掌,猛扣弓渊。
弓渊,即弓臂弯曲处,老道聪明,不抓弓弦面向上抓弓渊,抓住了弓定然折断,他一抓之力岂同小可?
岂知逸云比他高明得太多,弓向旁一撇,快得肉眼难辨,敲向老道左胸肩。
老道也不弱,咦了一声向后仰身急退两步。弓弦拂过左肩,半分之差便已着肉,但听嗤一声响,肩衣裂了一条缝,好险!
“挡我者死!”逸云大吼,马儿突向前急冲。
霸海风云(第二部)二十
逸云惊退了气钧老道,突然马驱前冲,大吼叫道:“挡我者死!”
对方人多,高手如云,他想驱马冲出,那是极不可能而危险万分的举动。
他这一来,引起了公愤,众人一声呐喊,撤兵刃向前一拥。
佛因老和尚本是有道高僧,也感到无名火起,愤火中烧,大喝道:“诸位退!休贻人笑柄。”喝声中一杖扫出。
他挫身出招,逸云个儿高大,又须防备气钧老道,自然无法保全马匹。
逸云不顾伤了马儿,突然大喝一声,将马带得人立而起,双腿一绞,伸左手一托马肩侧,马儿似被神力所托,倏然扭转奔出。禅杖半分之差,从前蹄下掠过。
逸云人已下地,马儿向桥南狂奔。他露了这手神技,把众高手看得毛骨悚然。
“檀越高明,定非无名小卒,通名。”老和尚沉声问,横杖阻住去路。
逸云未能冲出,几乎伤了坐骑,心里十分不舒服.猛地挂上弓,一声剑啸,他撤下了夺来的长剑,沉声道:“胜得了在下手中剑,再通名不迟。”
“檀越请三思,老衲不为已甚。”老和尚按下怒火,平心静气地说。
“在下只问大师让不让路?”
“天明之前,此路不通。”
“你这是无理取闹,你们成了河南府的公门走卒?”
“老衲受命擒捉山海之王,大批高手已赴龙门,他可能转回洛阳藏匿,所以此路不可通行。”
“在下却非走不可。”
“老衲绝不拘私放行。”
“在下只好硬闯了。”逸云挺剑逼近。
“老袖只好出手相阻。”老和尚立下禅杖,泰然相待。
身后一名劲装中年人徐徐踱出。扬着长剑道:“禀师父,请让弟子擒下他。”
老和尚侧后方退去,沉声道:“小心了,不可下重手。”
逸云哈哈一笑,道:“冲你这两句话,在下亦不下重手。”又向欺近的中年人道:“阁下快上,别耽误时刻。”
中年人哼了一声,在丈外举剑道:“尊驾可放手自救,不必客套。”
“少林的达摩剑法在武林盛名如日中天,请勿相让,休降了少林名头,请!”
银芒疾闪,双方同时踏出两步,振出朵朵银花,剑气震耳锐啸。
逸云斜身急进,剑如游龙,信手轻点,泰然运剑。“叮叮……当当……”响起数声轻鸣,他的剑影倏隐倏现,在对方朵朵剑花中吞吐出没,双剑相触的清鸣振荡,他没用全力,以柔克刚,所以只听见一片金铁交鸣。
中年人的剑花,原是极凶猛的进手招式,一步一吐,笼罩住对方胸脂要害,每一朵剑花皆隐藏着无数朦胧剑影,暗隐杀着,中含崩绞错点诣诀,沉实而凶猛,深得剑术神髓。
可是他遇上了逸云这位剑术名家,出手便被制住了,每一朵剑花皆被对方的真力点中,突然自中宫弱点切入,闪电似的震开长剑,直射胸前七坎鸠尾诸要害,不由他不退后运招自救,本是前进的狠招,反而变成向后退的守势招式了。
逸云迫进近丈。突然一撇腕。“叮”一声脆响,中年人被震得左飘八尺。
他屹立如山,垂下剑冷笑道:“好一招‘步步涌莲’,可惜你只参皮毛,而不知融会贯通,功力也差劲,你不配用达摩剑法。”
中年大汉额上冒汗,突然收剑向老和尚俯首道:“弟子无能,有辱少林门风,一招落败,弟子已无颜再侧身江湖。”他又向逸云拱手,道:“在下陇西边闻达,多谢尊驾教训,请留大名,日后边某当专诚请领教益。”
逸云略一沉吟,迟迟未答。对方输得干脆,谈吐大有侠风,他可不能小家子气置之不理,但又不愿说出姓名,误了大事,赂一沉吟,他仍不愿回答,说:“江湖忌讳甚多,在下恕难见告。”
气钧老道踏前两步,冷笑道:“尊驾不敢出示姓名,定然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逸云用剑指着他,冷笑道:“老道,你也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为何不在剑下看出在下的身份?未免太可笑了。”
用剑指人,这是最不礼貌的挑衅举动。气钧在崆峒辈份极高,年岁不小,在武林更非无名小卒,反而名望出人头地,被逸云的无礼举动,激怒得像头狂虎,加上那狂傲的言语一挑,立时怒火怒焚。
他阴森森地向前走,阴森森地说:“少年人,来吧!贫道要好好教训你。”
“在下将教你无脸见人,来吧!老道。”逸云尖刻地说。
两人逐步趋近,双剑徐举,像两头斗鸡,行将作生死一博。
老道接近至八尺之内,突然踏出一步,一声沉喝,剑闪万道银蛇,追风剑法的绝招“大风起今”出手,剑从右卷起一阵罡风,挟万钩力道与嗡嗡剑啸,向左猛卷。
逸云踏出一步,剑向下急降,突然向上飞起,吐出一朵剑花,锲入万道银蛇之中,左脚再进,剑花又吐。
这刹那间,两人的剑纠缠成一团,剑气暴裂声令人心血下沉,两丛光影左右急闪,前后倏进倏退,却没有换位;因为逸云不愿腹背受敌,他不信任其他的人,怕他们乘机在后面下手,伤了背后的如黛。
光影缠斗片刻,突然响起一声龙吟,人影乍分。老道退出丈外,逸云已进至桥头了。
佛因大师在旁沉道:“阿弥陀佛!檀越也会敝派的达摩剑法?”
逸云向气钧老道迫近,一面笑道:“达摩剑法乃是少林绝学,不传派外之人,在下岂会贵派的剑法?笑话了。”
“你这招分明是步步涌莲。”
“不错,有点相似。请问,贵派这一招,该连攻几步?”
“进五步,每步九剑;本派长老宏字辈门人,可进九步,共八十一剑。”
“在下这一招进了几步?又攻了几剑?”
向前欺近的气钧老道冷然接口道:“共进四步,每步十二剑。”
逸云一声长笑,扑进喝道:“请看九步八十一剑。”
喝声中,银芒倏张,每一步振出两朵银花,前四后五,罡风进发,一步赶一步,一剑连一剑,迅捷绝伦,但见银花朵朵急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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