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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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血剑-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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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两人各自安寝。次日晚上,袁承志叫安小慧在农家等他,不要同去。安小慧知道自己功

夫差,只有碍手碍脚,帮不上忙,反要他分心照顾,虽然不大愿意,还是答应了。

袁承志等到二更天时,又到温家,只见到处黑沉沉的灯烛无光,正要飞身入内,忽听得

远处轻轻传来三声箫声,那洞箫一吹即停,过了片刻,又是三声。袁承志心念一动,知是温

青以箫相呼,心想温氏五老极凶恶,温青却对自己尚有结义之情,最好能劝得她交还黄金,

不必再动手了,于是循着箫声,往玫瑰山坡上奔去。

到得山坡,远远望去,见亭中坐着两人,月光下只见云鬓雾鬟,两个都是女子,当即停

了脚步,心想:“青弟不在这里!”只见一个女子举起洞箫吹奏,听那曲调,便是温青那天

吹过的那首音调凄凉的曲子,忍不住走近几步,想看清楚是谁。那手持洞箫的女子出亭相

迎,低低叫了声:“大哥!”袁承志大吃一惊,溶溶月色下一张俏丽面庞,竟然便是温青。

他登时呆了,隔了半晌,才道:“你……你……”温青浅浅一笑,说道:“小妹其实是女

子,一直瞒着大哥,还请勿怪!”说着深深一个万福。袁承志还了一揖,以前许多疑虑之

处,豁然顿解,心想:“我一直怪她脂粉气太重,又过于小性儿,没丈夫气概,原来竟是女

子。唉,我竟是莫名其妙的跟一个姑娘拜了把子,这可从哪里说起?”温青道:“我叫温青

青,上次对你说时少了一个青字。”说着抿嘴一笑,又道:“其实呢,我该叫夏青青才

是。”袁承志见她改穿女装,秀眉凤目,玉颊樱唇,竟是一个美貌佳人,心中暗骂自己胡

涂,这么一个美人谁都看得出来,自己竟会如此老实,被她瞒了这许多天。要知他一生之

中,除了婴儿之时,只和安大娘和安小慧同处过数日,此后十多年在华山绝顶练武,从未见

过女子。后来在闯王军中见到李岩之妻红娘子,这位女侠豪迈爽朗,与男子无异。因此于男

女之别,他实是浑浑噩噩,认不出温青青女扮男装。温青青道:“我妈在这里,她有话要问

你。”袁承志走进亭去,作揖行礼,叫道:“伯母,小侄袁承志拜见。”那中年美妇站起身

来回礼,连说:“不敢当。”

袁承志见她双目红肿,脸色憔悴,知她伤心难受,默默无言的坐了下来,寻思:“听青

青说,她母亲是给人强奸才生下她来,那人自是金蛇郎君了。五老对金蛇郎君深恶痛绝,青

青提一声爸爸,就被她二爷爷喝斥怒骂。可是她妈妈听得金蛇郎君逝世,立即晕倒,伤心成

这个样子,对他显然情意很深,其中只怕另有别情。”

青青的母亲呆了一阵,低声问道:“他……他是真的死了?袁相公可亲眼见到么?”袁

承志点点头。她又道:“袁相公对我青青很好,我是知道的。我决不像我爹爹与叔伯们那

样,当你是仇人,请……请你把他死时的情形见告。是谁害死他的?他……他死得很苦

吗?”说到这里,声音发颤,泪珠扑簌簌的流了下来。袁承志对金蛇郎君的心情,实在自己

也不大明白,听师父与木桑道人说,这人脾气古怪,工于心计,为人介于正邪之间。他安排

铁盒弩箭、秘笈剧毒,确是用心险狠,实非正人端士。可是自从研习《金蛇秘笈》中的武功

之后,对这位绝世的奇才不禁暗暗钦佩,在内心深处,不自觉的已把他当作师父之一。昨晚

听到温氏五老怒斥金蛇郎君为“奸贼”,心中说不出的愤怒,事后想及,也觉奇怪。这时听

青青之母问起,便道:“金蛇郎君我没见过面,不过说起来,这位前辈和我实有师徒之份,

我许多武功是从他那里学的。这位前辈死后的情形,恕我不便对伯母说,只怕有坏人要去发

掘他的骸骨。”青青之母身子一晃,向后便倒。青青连忙抱住,叫道:“妈妈,你别伤

心。”过了一会,青青之母悠悠醒来,哭道:“我苦苦等了十八年,只盼他来接我们娘儿离

开这地方,哪知他竟一个人先去了。青青连她爸爸一面也见不着。”

袁承志道:“伯母不必难过。夏老前辈现今安安稳稳的长眠地下。他的骸骨小侄已经好

好安葬了。”又道:“夏前辈死时身子端坐,逝世之前又作了各种安排,显非仓卒之间给人

害死。”青青之母说道:“原来是袁相公葬的,大恩大德,真不知怎样报答才好。”说着站

起来施了一礼,又道:“青青,快给袁大哥磕头。”青青拜倒在地,袁承志忙也跪下还礼。

青青之母道:“不知他可有甚么遗书给我们?”

袁承志想起秘笈封面夹层中的地图和图上字样:“得宝之人,务请赴浙江衢州石梁,寻

访温仪,赠以黄金十万两。”当时看了这张“重宝之图”,因无贪图之念,随手在行囊中一

塞,此后没再加留意,曾想金蛇郎君以旷世武功,绝顶聪明,竟至丧身荒山,险些骸骨无人

收殓,只怕还是受了这重宝之害。天下奇珍异宝,无不足招大祸,这话师父常常提起,因此

对这张遗图颇有些厌憎之感,这时经青青之母一问,这才记起,说道:“小侄无礼,斗胆请

问,伯母的闺字,可是一个‘仪’字?”青青之母一惊,说道:“不错,你怎知道?”随即

道:“那定是他……他……遗书上写着的了,袁相公可……可有带着?”神情中充满盼望和

焦虑。

袁承志正要回答,突然右足一点,从亭子栏干上斜刺跃出。温仪母女吃了一惊,只听一

人“啊哟”一声,袁承志已伸手从玫瑰丛中抓了一个人出来,走回亭子。那人已被他点中穴

道,手足软软的垂下,动弹不得。

青青叫道:“是七伯伯。”温仪叹了一口气,道:“袁相公,请你放了他吧。温家门

中,没一个当我们母女是亲人了。”袁承志伸手在那人身上拍捏几下,解开了他的穴道。原

来那人是昨晚与他交过手的温南扬。他是温方义的儿子,在兄弟中排行第七。温青青怒道:

“七伯伯,我们在这里说话,你怎么来偷听?也没点长辈样子。”温南扬一听大怒,便欲发

作,但刚才被袁承志擒住时全无抗御之能,昨晚又在他手底吃过苦头,恨恨的望了三人一

眼,转头就走,走出亭子数步,恶狠狠的道:“不要脸的女人,自己偷汉子不算,还教女儿

也偷汉子。”

温仪一阵气苦,两行珠泪挂了下来。青青哪里忍得他如此辱骂,追出去喝道:“喂,七

伯伯,你嘴里不干不净的说甚么?”温南扬转身骂道:“你这贱丫头要反了吗?是爷爷们叫

我来的,你敢怎样?”温青青骂道:“你要教训我,大大方方的当面说便是,干么来偷听我

们说话?”温南扬冷笑道:“我们?也不知是哪里钻出来的野男人,居然一起称起我们来

啦。温家十八代祖宗的脸,都给你们丢干净了!”青青气得胀红了脸,转头道:“妈,你听

他说这种话。”温仪低声道:“七哥,请你过来,我有话说。”温南扬略一沉吟,大踏步走

进亭子站定,和袁承志相距甚远,防他突然出手。温仪道:“我们娘儿身遭不幸,蒙五位爷

爷和各位兄弟照顾,在温家又耽了十多年。那姓夏的事,我从来没跟青青说过,现下既然他

已不在人世,也就不必再行隐瞒。这件事七哥头尾知道得很清楚,请你对袁相公与青青说一

说吧。”温南扬怫然道:“我干么要说?你的事你自己说好啦,只要你不怕丑。”温仪轻轻

叹了口气,幽幽的道:“好吧,我只道他救过你性命,你还会有一些儿感激之心,哪知温家

的人,全是那么忘……忘……唉!”温南扬怒道:“他救过我性命,那不错。可是他为甚么

要救我?好,我痛痛快快说出来,免得你自己说时,不知如何胡言乱语,尽说些谎话。”青

青怒道:“我妈妈怎会说谎?”温仪拉了她一把,道:“让七伯伯说。”温南扬坐了下来,

说道:“姓袁的,青青,我怎样识得那金蛇奸贼,现今原原本本的跟你们说,也好让你们知

道,那奸贼的用心是怎样险毒。”青青道:“你说他坏话我不听。”说着双手掩住耳朵。温

仪道:“青青,你听好啦。你过世的爸爸虽然不能说是好人,可是比温家全家的好处还多上

百倍。”温南扬冷笑道:“你忘了自己也姓温。”温仪抬头远望天边,轻声道:“我……

我……早已不姓温了。”

 第六回  逾墙搂处子结阵困郎君

温南扬说道:“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我二十六岁。爹爹叫我到扬州去给六叔做帮

手。”袁承志心想:“原来石梁温氏五祖本有六兄弟。”温南扬续道:“我到了扬州,没遇

上六叔。一天晚上出去做案子,不小心失了手。”温仪冷冷的道:“不知是做甚么案子?”

温南扬怒道:“男子汉大丈夫,敢做难道不敢说?我是瞧见一家大姑娘长得好,夜里跳进墙

去采花。她不从,我就一刀杀了。哪知她临死时一声大叫,给人听见了。护院的武师中竟有

几名好手,一齐涌来,好汉敌不过人多,我就给他们擒住了。”袁承志听他述说自己的恶

行,竟然毫无羞愧之意,心想这人实是无耻已极。温南扬又道:“他们打了我一顿,将我送

到衙门里监了起来。我可也不怕。我这件案子不是小事,沸沸扬扬的早传开了。我想六叔既

在扬州,他武功何等了得,得知讯息后,自会来救我出狱。哪知等了十多天,六叔始终没

来。上官详文下来,给我判了个斩立决。狱卒跟我一说,我才惊慌起来。”温青青哼了一

声,道:“我还道你是不会怕的。”

温南扬不去理她,续道:“过了三天,牢头拿了一大碗酒、一盘肉来给我吃。我知道明

天就要处决了,心想是人都要死,只不过老子年纪轻轻,还没好好享够了福,不免有点可

惜,心一横,把酒肉吃了个干净,倒头便睡。睡到半夜,忽然有人轻轻拍我肩头。我翻身坐

起,听得有人低声在我耳边说道:‘别作声,我救你出去!’接着嚓嚓几声响,我手脚的铁

镣手铐,都被他一柄锋利之极的兵刃削断了。他拉着我的手,跳出狱去。那人轻功好极,手

劲又大,拉着我手,我赶路省了一大半力气。两人来到城外一座破庙里,他点亮神案上的蜡

烛,我才看清楚他是个长得很俊的年轻人,年纪还比我小着几岁。他是个小白脸,哼!”

说到这里,向温仪和青青狠狠的望了一眼,继续说道:“我便向他行礼道谢。那人骄傲

得很,也不还礼,说道:‘我姓夏,你是石梁派姓温的了?’我点头说是,这时见他腰间挂

着那柄削断我铐镣的兵刃,弯弯曲曲的似乎是一柄剑,只是剑头分叉,模样很是古怪。”

袁承志心想:“那便是那柄金蛇剑了。”他不动声色,听温南扬继续说下去:“我问他

姓名,他冷冷的道:‘你不必知道,反正以后你也不会感激我。’当时我很奇怪,心想他救

我性命,我当然一辈子感激。那人道:‘我是为了你六叔温方禄才救你的。跟我来!’我跟

着他走到运河边上,上了一艘船,他吩咐船老大向南驶去。那船离开了扬州十多里路,我才

慢慢放心,知道官府不会再来追赶了。我问了几句,他只是冷笑不答,忽然从衣囊里拿出一

对蛾眉刺来。这是六叔的兵器,素来随身不离,怎么会落在这人手中,我心中很奇怪。那人

道:‘你六叔是我的好朋友,哈哈!’怪笑了几声,脸上忽然露出一阵杀气,我不由得打了

一个寒噤。他道:‘这口箱子,你带回家去。’说着向船舱中一指,我见那箱子很大,用铁

钉钉得十分牢固,外面还用粗绳缚住。他道:‘你赶快回家,路上不可停留。这口箱子必须

交你大伯伯亲手打开。’我一一答应了。他又说:‘一个月之内,我到你家来拜访,你家里

的长辈们好好接待吧。’我听他说话不伦不类,但也只得答应。他嘱咐完毕,忽然提起船上

的铁锚,喀喇喀喇,把四只锚爪都拗了下来。”温青青听到这里,不由自主的叫了一声:

“好!”温南扬呸的一声,在地上吐了一口浓痰。青青性爱洁净,见他如此糟蹋自己亲手布

置的玫瑰小亭,心中一阵难过。袁承志知她心意,伸脚把痰擦去。青青望了他一眼,眼光中

甚有感激之意。温南扬续道:“他向我显示武功,也不知是何用意,只见他把断锚往船舱中

一掷,说道:‘你如不照我的吩咐,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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