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正要答话,凌云花走上前来,沉着脸对管家道:“这里面是重要的东西,一定要随着我们进上房。”说着从腰间掏出一件东西朝管家一晃。
“是!是!”管家态度即变,高声呼喊,“来人啦!快将车厢里的东西抬迸上房去!”
这丫头给管家看的是什么东西?管家居然答应将棺材抬到房里去。
杨玉正在犯疑,凌云花向他弓身摆手道:“大人,请!”
杨玉无奈,只得跟在引道的小二身后,跨步迸了酒楼。
凌云花跟在后面,摇头摆脑,神气十足,俨然一位大大的当差。
管家还在前坪指挥小二卸棺材,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
凌云花给他看的是一块御前锦衣卫的金牌。
在这个世道,谁敢得罪御前锦衣卫大人?
酒楼西首上房。
杨玉和凌云花隔着小桌面对面地坐着。
小桌上摆着一壶茶,一壶酒,两只茶盅,两只酒怀,四碟凉菜,四碗炒菜,一盆炭火汤锅。
桌旁搁着那口大棺材。棺材上的泥土已被小二擦净,油漆光净明亮。
凌云花抓起桌上的小酒壶:“喝!你知道这是什么酒壶吗?”未等杨玉回答,她晃了晃酒壶又继续说道:“这是唐朝南王府有名的‘雪玉莲’酒壶。此壶用白金打制而成,形为莲苞,做工极为精巧,壶嘴能左右转动,斟酒之时有飞泉流水之声,而且无论什么颜色或是浑浊的酒,只要一过酒壶就会变得净如清泉,酒味却丝毫不变。”
凌云花滔滔不绝地介绍着雪玉莲酒壶的精妙,杨玉却只字未听入耳。他在想:自己在朝城赶着灵车找遍了所有的客店,连个宿处也找不到,凌云花居然能在阳谷第一大酒楼住下,还将棺材搬进房中,受到如此特殊款侍,若论江湖经验和阅历,机警和应变能力,自己与这小姑娘相比,是自叹弗如。
“当然,这并不是真正的雪玉莲酒壶,这只是件膺品。不过这膺品用镀银精铜打就,制作十分精细,也是一件上上之品。”凌云花说着,给杨玉斟上一盅酒,故意恭声道:“大人请!”
杨玉瞅了凌云花一眼,端起酒盅呷了一口,顿时美酒香醇之气直透肺腑,不觉轻赞一声:“好酒!”
“什么酒?”凌云花捂住酒壶问。
杨玉摇摇头。只知酒是好酒,但叫不出名称。
凌玉花自斟一杯,呷上一口,秀眉一挑道:“果是好酒!酒醇而不腻,甘而不涩,隐泛花香,乃是江南有名的‘千杯醉’。”
“千杯醉?要饮一千杯才会醉?”
“此酒人口香醇,但后劲却猛烈,像你我这样不善酒者,三盅便足矣,若是饮上千盅,只怕你要睡上三个月哩。”
“哦,没想此酒还有如此耐性。”
凌云花的眼光又落到四碟凉菜上:“玉哥……哦,大……人,您知道这四碟凉菜的名称吗?”
杨玉瞪眼瞧着碟子:“这不就是笋片炸条鱼,凉拌黄瓜,酱醋草虾和小鸡蛋吗?还有什么名称?”
“你别小看这四碟凉菜,这可是江南有名的‘四荤碟’。这碟笋片炸条鱼叫‘八仙过海’,八条条鱼是用八种不同的炸法,八种不同的佐料作成,垫底的八块笋片也是各有风味。”
“哦。”
“这碟叫‘八屋藏珍’。八条大小一样的黄瓜中,灌着猪肉、羊肉、牛肉、鸡肉、蛇肉、兔肉、鸭肉、鹅肉等八种不同的瘦肉。这碟麻油酱醋醉草虾,叫做‘八轿联姻’,这名字很奇怪吧?八只大小一样的背朝天的草虾就像八只迎亲的彩轿,虾须扎在一起转成一个圆圈就是联姻。”
杨玉听得睁圆了双眼,想不到这几碟凉菜中还有这么多学问。
“这最后一碟‘小鸡蛋’叫‘八宝珍珠’。这蛋并不是鸡蛋,而是一种鸟蛋,是一种叫鹁鸪或称水鸪鸪的鸟所生的蛋。这种乌,羽毛呈思褐色,天要下雨或刚晴的时候,常在水下咕咕地叫。”
“你知道的可真多。”杨玉禁不住赞道。
听到杨玉的称赞,凌云花更是得意:“这算得了什么?我知道的还多着哩!这四碗菜……”
“算了吧。”杨玉打断她的话,“咱们还是先吃,你要再说话,这菜都全凉啦。”
凌云花余兴未尽,噘起小嘴:“话都不让人说完,真没意思。吃,吃,大人您请吃!”
酒菜下肚,凌云花的怨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一面吃,一面又津津乐道地向杨玉介绍四碗炒菜和炭火汤锅:“这都是南方的名菜,做作精细,刀工、佐料、火候都很讲究……”
杨玉一面吃,一面在想:在山东境内能吃到这种南方名菜,这泌香酒楼的老板究竟是什么来头?
酒饭用毕,小二收拾过桌子,沏上香茶,然后退出房间。
已是掌灯时分。
凌云花执着点燃的蜡烛,围着房内走了一圈,每走三步,在问壁上轻轻一敲,俯耳听上一会。
“你在干嘛?”杨玉问,“难道这房中还有机关?”
凌云花板起面孔,一副托大的口气:“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江湖上步步险恶,泌香酒楼虽是阳谷最大的客店,但谁又能保证这不是黑店?”
杨玉肃然,默不出声。
凌云花将蜡烛放还桌上,又从怀中敢出一捆丝线和九只小铜铃。
杨玉盯着她,不知又有什么花样。
凌云花扯起丝线,在棺材四周交叉织起了一道丝网,然后将小铜铃悬吊在丝网的九个结头上。
杨玉猜到了她的用意,忍不住问道:“有人会偷这棺材?”
“没有人偷这棺材,我会叫人把它搬到房中来?”
“我不信,谁会偷我娘的棺材?”
“你呀,真是个笨蛋!天下第一号笨蛋!”凌云花收起剩下的丝线,指着杨玉的鼻尖道:“你也不想想,在义庄,五龙帮许士元、黄金榜、郭瑛为什么要抢你娘的棺材?有人出十万两银子要买你娘的尸体!三龙头虽然死了,难道就没别的人来赶这趟买卖?”
杨玉冻结在心头的疑云,顿时又翻腾起来。
“好啦,大人。”凌云花搓搓手说,“这房间已查过,没有夹壁、暗道,除了房门外,唯一能进房的地方就是窗户,现在已安上了‘护网’,只要有人一进窗户就会触动丝线,丝线就会引动小铜铃发响。一切都已布置完毕,现在咱们可以睡了。”
“睡?咱们怎么睡?”杨玉望着房内唯一的一张床说。
凌云花歪起头,嘻笑道:“睡觉还有怎么睡法?衣服脱了,往被子里一钻,不就这么睡?”
“哎呀!你……”杨玉脸胀得通红,“常言道:男女授受不亲。你我怎么可以……”
“嘘——”凌云花单指压唇,“轻声点!别让人听见,露了馅。”说着,便走到床边整理被子。
杨玉走近前,压低声道:“云花,你别乱来。”
他知道凌云花胆大包天,什么事干不出来?
凌云花扭过脸,眼睛里闪出两团迷人的星光:“我乱来什么了?”
杨玉眉头一皱,正色道:“你要是想干那事,万万不可能。”
“我想干什么事?”她眼中燃烧着一种灼人的火焰。
杨玉的脸蓦地红得像刚出油锅的红虾,心儿一阵狂跳。
“你说我究竟想干什么事吗?”她偏着头,故意紧紧逼问。
他被她逼得一时语塞,窘态万分。这话儿怎能说得出口?
凌云花“噗”地一笑:“大人,您请上床安歇。”
“你睡哪儿?”杨玉问。
凌云花抱起一条床毯往棺材旁一扔:“我睡那儿。”
“不行,我睡地上。”杨玉说着便抢到棺材旁。
“想抢小人的铺盖?”凌云花挺身一隔,“做不到!大人和小人当差同房,自然是大人睡床,小人睡地。”
“可我这大人是假的!”
“大人是假,庄主可是真,在庄主面前也没有奴才的铺位呀。”
“我这庄主早已被你爹爹废了,不算数。你是女人,我是男人,当然是女人睡床,男人睡地。”
“不管怎么说,你睡床,我睡地!”
“你睡床,我睡地!”
“你睡床,我睡地!”
“你要再是这样,我就不与你玩了。”杨玉再祭“镇妖宝”。
“不玩就不玩!我正懒得玩,要睡觉了,走开!”凌云花推开杨玉,往地上就倒。
“镇妖宝”也不灵了!杨玉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厉声道:“不准胡闹!到床上去睡!”
“不去!”
“你要不去,我就揍你!”杨玉手已擦起拳头。
“你打!打呀!”凌云花挺胸直撞,杨玉连连后退。
世上女人最难缠,而这小精灵又是最难缠的女人!
杨玉叹口气道:“你究竟要怎样?我总不能真让你睡在地上吧。”
凌云花眼珠一滚:“如果真要我睡床上去,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她翘起小嘴:“你亲我一下!”
他的脸再次胀红:“那……怎么可以?”
“你不亲我,我决不去睡床,睡了是王八兔子贼!”
“你……”
“亲一下有什么不可以?哥哥亲一下妹妹,表示一下亲热嘛。”
“哪有这样表示的?”
“哼,你不亲,我亲!”凌云花说着突地张臂抱住杨玉,踞脚把嘴唇压了上去。
一个销魂的亲吻。
她贴在他身上,听着他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惊悸而喜悦地体会着那种梦寐以求的崭新的感觉。
一个令人心悸的吻。
他感觉到了她滚烫的嘴唇的压力,急剧起伏的胸脯电似的触感。他感到惊惧,但惊惧中渗有甜蜜温馨,和一种令人迷醉的诱惑。
她沉缅在亲吻中,双目低垂,尽情地享受。
他想抱住她,但不敢抱,他想推开她,又不忍推。他在迷人的诱惑中挣扎。
终于,他猛地推开她。
她松开手,飞也似地跳到床上,钻进被子梦吃似他说道:“好玩,这比那骑竹马,好玩得多了!”
杨玉和衣躺下,拉过床毯盖在身上。
桌上的蜡烛还亮着。
烛光映着床上凌云花红扑扑的脸。她还在品味着刚才的吻,红艳艳的双颊像盛开的花瓣,充满了女性的诱惑。
杨玉不敢看她的脸,心中充斥着一种朦朦胧胧的异样的躁动。这躁动使他不安,使他产生出一个可怕的想要到床上去和她睡觉的欲望。
这就是女人对男人的魔力?
想到女人,他脑海中又膝膝地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那身影使他心中的躁动变成了一个幻觉,绮梦中的幻觉。
他苦苦思索,那似曾相识的身影是谁?身影渐渐清晰……大哪,那身影竟是百合神教的教主石啸天!
“噗!”他支起身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房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中,两人各想着自己的心事。
想着想着,两人各自迷迷睡去。
四更将尽,五更将到的时刻。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也是守夜人最容易睡着的时刻。
这时刻,小铜铃突然铃声大作。
杨玉弹身而起,此刻耳边响起了凌云花的声音:“快掌灯!”
凌云花闻铃反应的速度,比杨玉还要快!
杨玉点燃了蜡烛。
凌云花却按住棺材旁的贼,怔怔地发呆。
那贼不是自己闯进来的,而是被人点住了穴道从窗口扔进来的。
那贼不是别人,正是泌香酒楼的大老板侯达光。
杨玉进酒楼时曾受到过侯达光的迎接,故此认识这位大老板。他不觉也是一怔,泌香酒楼果是家黑店?
凌云花双眉一扬,抿嘴发出一声厉喝:“侍卫何在?”
侍卫?哪来的什么侍卫?杨玉疑惑万分。他原本和凌云花两人一道,这个锦衣卫大人也是冒称的,还有什么侍卫!
说也奇怪,凌云花话音刚落,窗外嗖地飘人一条人影。
人影落在杨玉身前,单膝跪下:“叩见大人!”
果然来了个侍卫!杨玉一时惊愕得不知如何回答。
凌云花一旁厉声道:“大人在此歇息,居然让盗贼人房惊扰,该当何罪!”
“这……”
“哼!好大的狗胆!还不认罪?”凌云花又是一喝。
“盗贼坠人房中惊扰了大人,奴才知罪,罪该万死!”侍卫顿首道。
凌云花得寸进尺:“掌嘴!”
杨玉此刻已定下神来,急忙道:“免,免了!”他极力想看清侍卫的脸,但侍卫脸上罩着块面中,无法看到面孔。
侍卫刚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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