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目的达到,并非意味着成功。
因为,郡主娘娘并未改变主意。
她从颤栗的扁嘴里,恶狠狠地吐出六个字:“不成功,则成仁。”
这是她说与凌天雄的六个字。
她挥手抹去头额的冷汗,举手一连三击。
身着菜农衣装的府丁王坤宇,出现在她面前。
“听着。”郡主娘娘低声道:“今夜给千手怪圣送去个消息……”
“是,是。”王坤宇连连点头应诺。
郡主娘娘话音顿了顿,又道:“另外,叫胡玉凤今夜过来侍候赤哈王爷。”
鹅风堡的夜,一点也不宁静。
几乎每一间房里都亮着灯光。
几乎每一个人都不曾安睡。
坪里有人在走动。
狗不停地吠叫。
有些混乱,但洋溢着喜悦
谁也没想到杨玉会突然来到鹅风堡,并宣布自己要重任鹅风堡庄主。
他精神焕发,神采飞扬,一切关于他的种种谣言,都不攻自破。
他没有说明,他要重任鹅风堡庄主,复出江湖的目的。
但鹅风堡的人都带着一种虔诚的心情欢迎他。
主管事陈青志带头表示,支持杨玉重持鹅风堡事务。
接着,中风瘫倒在床的老庄主凌志云,命人将他抬到议事厅,当着女儿凌云花的面,由人代言,宣布杨玉重任鹅风堡庄主。
一切便成了定局。
凌云花无可奈何。
凌天雄更无可奈何。他根本就没有参加议事大会。
近日来有些显得沉闷的鹅风堡,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没有设宴,老庄丁悄悄卖些酒来庆贺。
欢愉的气氛,一直延伸到深夜。
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凌云花。
她心中的疙瘩没有解开,对杨玉仍充满着怨恨。
她知道杨玉复出江湖,要重任鹅风堡庄主的目的,心中深深地为儿子楚天琪担心。
此刻,她一人坐在房中。
胡玉凤不在,已被郡主娘娘召去南王府了。
灯冷被寒,形影孤单,心中更是烦闷。
她痴痴地望着镜子中的自己,良久,一声长叹。
没想到杨玉炼药中毒之事,竟是谣言,他比三年前更潇洒,更透一分成熟男子的魅力风致。
她心目中自诩为天下第一神功的十二养身大法,也失去了魅力。
日间,她暗中将自己和他比较过,已是自叹弗如。
简直不可思议!难道杨玉在无果崖又练就了什么神功大法?她聪明过人,跟花布巾学得的一手易容术比何仙姑不会逊色半分,但她却没能看出杨玉乃是吕天良所扮,岂不有些不合情理?
解释只有一个。她根本不曾想到会有人扮装杨玉,而且由天一禅师和花布巾陪着来到鹅风堡。
这一次,她失算了,没能悟出其中的奥妙,深深地陷在痛苦之中。
她没有睡,在等待着杨玉。
她期望他能在这里留宿,给她一分丈夫的爱。但,她明白,这只是一种幻想。
如果杨玉能这么做,二十三年前,他就会这么做了。然而,他没有。
他仍然爱着宋艳红。
无论宋艳红变得多老、多丑,他都会永远地爱她。
无论自已变得多么年轻、漂亮,他都永远不会再给自己一分丈夫的爱。
她的心一阵绞痛。
然而,她仍在等待。
她知道他一定会来,不是为她,而是为楚天琪。
窗外月光溶溶。风,在轻轻地吹。
她皱起眉头。
在她眼里,月光恼人,夜风恼人。
“能进来吗?”门外响起问话声。
他终于来了!
她的心格登一跳,呼吸也骤然急促。
她压住怦然狂跳的心:“请进。”
门带着揪心的“吱”响被推开一条缝,吕天良走了进来。
她没有扭头,仍透视着镜子,木然地呆坐着。
吕天良走到她身后站住。
良久,谁也没有说话。
她在等他开口说话。
他不知该说什么。
“你为什么不说话?”凌云花首先打破沉默。
“我……”吕天良支吾着道:“请你不要怪我。”
凌云花倏然转身,一双灼亮的眸子盯着吕天良。
在那双利如刀刃的眸子面前,吕天又显得有些慌乱:“请你原谅,我这次回鹅风堡并非是要……”
凌云花眸子猛然一睁,尖声嚷道:“你不是杨玉!”
何仙姑易容术再精妙,吕天良声音、动作模仿得再维妙,也瞒不过深知杨玉个性和仍受着他的凌云花。
“娘,”吕天良低下头,“孩儿天良无理,望娘恕罪。”
凌云花厉声道:“他在哪里?在哪里?”
“他……他……”吕天良吞吞吐吐,不知该不该实言相告。
此时,房门再次被推开。
“我在这里。”杨玉走进房中。
凌云花痴痴地望着杨玉,满脸惊愕。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弯腰弓背,两鬓霜白,蜡黄的脸上满是皱纹,手背青筋高高凸起。
这老头就是杨玉?
“师傅。”吕天良近前搀扶住杨玉。
“哦,我不要紧。”杨玉轻轻摆手,“你去看看红玉,将实情告诉她。”
吕天良轻“嗯”一声,目光瞅着凌云花。
凌云花仍痴望着杨玉,不动也不出声,就象个木头人。
突然而来的意外,常会使人神志麻木,脑海中呈现一片空白。
此刻,凌云花就是这样。
吕天良低头退出房外,小心翼翼地将房门掩好。
他不言。
她也不语。
两人默默相对。
他为她痴呆的表情和眼中流露出的真挚情感而感到震撼。
难道她还爱着自己?
他的心在颤栗。
她被他苍老、憔悴的面貌所吓倒,炼药中毒之事,果真是事实。
难道他真愿为宋艳红而牺牲自已?
她的心在淌血。
良久,她苏醒过来,冷声问道:“你来干什么?”
“来和你谈谈。”他沉静地回答。
“咱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
“我不谈咱们之间的事,是谈玉儿的事。”
“你应该叫他琪儿。”
“玉儿也好,琪儿也好,我不在乎怎么称呼他,我关心的是他的行为。”
凌云花秀眉一挑:“琪儿有什么行为不检点吗?”
杨玉凝视着她道:“你不要明知故问行不行?”
“我不明白你究竟在说什么?”
“琪儿勾结后金外贼,阴谋叛反篡位,你会不知道?”
凌云花冷冷地道:“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
杨玉正色道:“卖国求荣,通敌叛反是杀无赦的死罪,当诛灭九族。”
凌云花嗤笑道:“你也怕死?”
杨玉虽然武功尽失,面容憔悴,但神情仍是那么样凛凛含威:“我不怕死,但我得为琪儿、杨红玉、你,还有你的爹爹凌志云和鹅风堡数百人的性命着想。”
“你也会为琪儿着想?”她语气中带着一丝嘲笑。
“不管怎么说,他是我的亲生儿子,我怎么不为他着想?”他语调诚恳,没有半点虚伪。
她眸子中闪射出冷厉的寒光:“你如果真为他着想,当年明知他被南王府劫走,就不会装聋作哑让他在南天秘宫十八年。”
他不无内疚地道:“当时我是为了回报郡主娘娘……”
“哼!”她冷哼着打断他的话,“你杀了郡主娘娘的儿子,就把自己的儿子送给她,一命还一命,好一个侠义之举!”
他哆嗦着身子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话?郡主娘娘的儿子是我爹,我的儿子是郡主娘娘的曾孙儿呀。”
她脸上布满冰屑:“可是郡主娘娘把他培养成了南天秘宫的一号杀手,并处心积虑地安排了今天这场阴谋,这能怪谁?”
“我……”杨玉结舌了。
论唇枪舌战,杨玉不是凌云花的对手。
凌云花嘿嘿一笑道:“要是琪儿真能当上皇帝,哪有什么不好?”
杨玉痉挛的手指抓住桌角:“引狼入室,后患无穷,同时若琪儿在京城篡位,各地王爷必会发兵征讨,或是据地各自称帝,那时候烽烟四起,内战不休,将有多少人死于兵戈之下,琪儿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好一副侠士心肠。”。
“卖国叛逆之贼,人人得而珠之。”
“你杀了亲爹,又想亲亲儿子?”
“我不是杀他,是要救他。”
“救他?”凌云花抿唇道:“你能救得了他么?”
杨玉深吸了口气,站稳身子道:“实话告诉你,郡主娘娘的叛反阴谋是不会得逞的,咱们得设法救琪儿。”
凌云花心“冬”地一跳:“为什么?”
杨玉缓声道:“军府幕僚徐怀石盗走赤哈王爷藏在蜡丸中的密约书后,琪儿的叛反阴谋已经暴露,少林、武当已准备在途中拦截击哈王爷,丐帮已下打狗令,命三十万丐帮弟子即赴京城以防琪儿兵变,另外,两广巡抚除火速派人进京密报皇上之外,也准备调兵进京勤王护驾。”
凌云花脸色变得苍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杨玉吁口气道:“谁愿再受外番蹂躏?谁愿大明江山四分五裂,百姓再受生灵涂炭之苦?”
能言善辩的凌云花一时也哑口无言。
她岂不懂这个道理?
她岂不愿意这么做?
杨玉道:“郡主娘娘和琪儿冒天下之大不韪,形如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凌云花顿觉一阵心惊肉跳。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她声音有些发抖。
“你已经将蜡丸交给郡主娘娘了?”
“是的。”
“我们必须……”杨玉猛咳一声,身形摇晃,几乎跌倒。
“玉哥!”凌云花跳起来扶住杨玉,眼中猝然滚出两行泪水,“你真中毒了?要不要紧?”
杨玉摇摇头道:“不要紧,何仙姑已替我排除了体内的积毒,只是功力已失,目前身体较虚弱罢了。”
“她的病怎么样?”凌云花睁着一双滚动着泪水的亮眼问。
他知道她问的是谁,默然片刻,说道:“她的病现有好转,已无性命之忧了。”
凌云花盯着他道:“谢天谢地,她总算无性命之忧了。皇天不负有心人。”
“你还在嫉妒她?”杨玉道:“她要吕天良转告我,她病好之后就在白鹤庵落发为尼。”
凌云花缓缓地摇摇头:“我现在已经想通了,你们本是一对,我没有什么嫉妒,只有羡慕。”
杨玉轻叹口气,没说什么。
凌云花仰头贴近他问:“如果我得了奇难怪症,你会替我炼药,而不惜身中剧毒吗?”
杨玉没有丝毫的犹豫:“当然会。”
“玉哥!”青春难再,旧情难断。亲情淹没了怨恨,激情唤醒了回忆。眼前这个弓腰驼背的佝偻老头,即是往日那个叱咤风云,英俊潇洒得令自己神魂颠倒的男人。她忽然明白,自己心底旧日的情爱,并未烟硝云散。她的心中,仍有他的位置。她与他,仍是这样生生死死不能分离。凌云花将头靠到杨玉的胸前,“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爱你,无论你怎样待我,我都不会怪你……”说到此,她已泣不成声。
杨玉也为她的真情所感动,长叹一声之后,深情地拍拍她肩头道:“叹!是我负你,欠你的情太多,恐怕此生已难还清!当此你我已经老去而又身处多事之秋,我们只能互道一声珍重……好了,跟我去冲霄塔,花布巾、云玄道长和天一禅师在等着我们。”
十九、三才秀士王秋华
不是酒宴。
下酒的菜却很丰富。
这是郡主娘娘在为赤哈三爷饯行。
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千手怪圣的消息已经送出。
三路马车都已整装待发。
四位大将军乔装的商队已到西山口。
这是万无一失的计划,一定能将赤哈王爷平安送回后金。
她很自信,认为绝不会出错。
她并没有过高地估计自己,后来的事实确实如此,尽管出了错,但错不在她身上。
赤哈王爷、巴图、福尔将军三人与郡主娘娘对坐。
灯光照亮了四人的脸。
郡主娘娘端起酒盅:“赤哈王爷明天就要离府了,我敬你一杯,祝阁下一路顺风。”
赤哈王爷捂着酒盅道:“怎么不见你那个曾孙儿?”
郡主娘娘道:“小孙有公干外出,未来陪王爷喝酒,望乞见谅。”
赤哈王爷拎着短须道:“听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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