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成执念,不知师父可愿告知?”
闻言,清宥纵声大笑,面有得色,道:“我道是什么,原来是这一桩事,本不欲人知,不过眼下这景况,想必告诉你也无妨,为师曾听闻,西南之地的昆吾山上,有一种鸟,名为小朱雀,以昆吾山赤金精为食,通体金黄,会吐火,火焰堪比三昧真火,此火用来铸剑炼器,是为最佳,为师不知历经多少险难,翻过十万妖山,攀上昆吾山,才找到这么一只小朱雀。”
他说得兴起,十分得意地一招手,霎时有高亢清越的鸟鸣之声响彻整个洞穴,未见其形,先闻其声,热浪顿时扑面而来,只见一只金色的鸟儿盘旋在空中,形状虽然只有山雀大小,尾翎却足有两尺来长,金灿灿的,差点闪瞎连雾的眼。
那鸟绕着洞穴内飞了两圈,猛然就转身朝着连雾所在的方位喷吐了一口金色的火焰,连雾大惊之下慌忙躲避,不想岔了力道,一个不稳,踉跄着落到地上,蓝光乍显,露出身形来。
清宥道长哪想到这笼子般密实的洞穴内居然还有别的人出现,他竟半点都没有察觉,不由将注意力立刻集中在连雾身上,十二万分的提防,然后他震惊地发现,神识竟然无法发现此人!他不由大惊,立时身为元婴后期修士的威压霎时就扑了过去,想率先制住这来历不明的少年再说。
同时在电火光石间,陵貉蓦然就甩手祭出一方琉璃金钟,将清宥道长团团罩住,此物乃是上品法宝,能扛住元婴修士的全力三击,但是三击之后必然是粉碎了。
紧接着,他毫不迟疑地伸手一捞,揽住连雾,又快速掐诀,一把符箓甩过去,俱是一一贴在那琉璃金钟之上,密密实实,几乎看不见其中的情形了。
清宥道长见状,勃然大怒,一张俊脸都气得扭曲了,狞然道:“好徒儿,你哪样法术不是为师教的?莫不是以为这么个破东西就能挡住为师?真是天真!”
陵貉也不言语,两指间夹着一枚青色的符箓,灵气注入,那薄薄的符纸抖动起来,上面的纹路霎时银光闪现,连雾隔空都能感觉到其中充沛欲溢的灵力。
这是要遁走了!连雾顿时一个激灵,顾不得别的,慌忙大喊出声:“石头!带上石头!”不然他肯定会在遁走的瞬间从陵貉怀里漏出去。
清宥道长已经开始满面狰狞地一掌拍上琉璃金钟,上面霎时裂纹纵横,再又全力一掌,金钟已经摇摇欲坠,眼见着他聚力欲拍下第三掌,陵貉表情不变,张开手,五指如爪,迅速往地上一连掏了四五把,那地面原本是岩土,坚硬异常,此时竟如豆腐一般,一掏就是一个洞,连雾总算明了之前害他掉下去的深坑是怎么来的了。
“拿着。”陵貉将一块黑石塞到连雾手中,迅速念诀,两人周身顿时涌起青色的光芒,交缠着将两人密实地裹起,如同一个青色的大蛋壳,与此同时,那琉璃金钟罩终于破碎,轰然炸开,紧接着,清宥一声大喝:“竖子!哪里走!”他五指一张,出现一柄银光湛然、锋利逼人的剑来,往两人的方向疾追而去。
木遁之所以是遁术中最快的一种,但是它有个致命的弱点,木遁的防守太差,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十分鸡肋。
眼见清宥道长的剑眨眼间就穿透那青色的蛋壳,溅出鲜红的血来,然而他还未及惊喜,就已是大怒,那青色蛋壳竟然没有丝毫停留,眨眼间就已经疾飞出去,连影都没有了!
清宥道长看着空无一人的洞穴,突然意识到,小朱雀不见了!他面色骤然难看异常,乍青乍白,他堂堂一个元婴后期巅峰修士,竟然让一个初入元婴的小子从手中跑了,还顺走了自己的宝物!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脸上恶狠狠地扭曲起来,咬牙切齿:“陵!貉!”
再说陵貉这边,清宥道长那一剑确实没有伤到他,全扎连雾身上去了,又是当胸穿过,老大一个窟窿,汩汩地往外冒血,连雾乍见,觉得十分新奇,原来他居然还是会流血的,啧啧,除了这血是冷的以外,其他都与普通人一样嘛。
新奇过后才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痛,真是痛,痛得他忍不住想找个什么狠狠挠几把,恨不能立刻松了手中的黑石,变成鬼魂算了。
他这手刚想松动,陵貉突然一把攥住了他,声音低沉:“不要动。”
连雾才不管,他疼得要死要活,本就是忍不得的人,那钻心的痛好似一只长虫,拱到他脑子里去了一般,直把一个脑子搅成浆糊样,他呻|吟着嚷嚷:“我要痛死了,痛死了!”
陵貉不松手,连雾就哭着喊着,两双手扭成了麻花,又是拧又是掐,但是不敢蹦,他哭喊的同时也担心这一蹦,就把个对穿的心从胸腔子里蹦跶出去了,到时捡都捡不着。
任连雾兀自哭得满脸泪水,好不伤心,陵貉只一面手持符箓,念着口诀,一面使力攥着他的手指,将那黑石头紧紧地塞在他手心,不让他扔下,木遁之法遁行如风,眨眼便是千里之外,连雾这要是一松手,指不定就漏到哪个山旮旯里面去了。
四只手缠着,拧着,将那不甚齐整的黑石碾在手心,锋利粗糙的石面狠狠地磨着皮肉,片刻就鲜血滴答,沿着指缝缓缓流下,落在两人的道袍上,如花一般,红艳艳的。
后来连雾终于累了,眼泪糊了一脸,又被风吹干,痒痒刺刺的难受,手指手心被石头磨得破皮,也疼,胸口似乎倒不如之前那样疼得要死了,只是凉丝丝的,好大一个窟窿,他觉得有点儿漏风,脚也有点儿软,可见是刚刚那一阵子哭喊的太用力,眼下乏力了,他索性就不羞不臊地半倚在陵貉的胸口,挺结实,气味也好闻,十二分的安心,哑着嗓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问:“我们到哪儿了?”
陵貉调整着方向,回道:“牵牛山。”
连雾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这牵牛山是个什么地方,只好又问:“离紫气宗多远了?”
陵貉想了想,道:“不远,若是他来找,不过片刻。”
连雾大惊:“快快快,再远点!可不能被他追上来,再捅上一个窟窿,我可受不了。”他说着,觉得伤口似乎又疼起来,不禁咬牙恨道:“怎么各个人都跟我的胸口过不去?哎哟,疼死我了。”
闻言,陵貉抿了抿唇,问道:“怎么说?”
听得陵貉问他,连雾就开始絮絮叨叨起来,将他怎么死的,又怎么看到陈金胜和那魔物的一概事迹说的清清楚楚,说完之后,觉得胸口的疼痛似乎减轻了许多。
末了又问:“我们去哪里?”
陵貉反问:“你觉得去哪里好?”
连雾想也不想:“自然是离紫气宗越远越好了,你若有什么去处,那就更好了。”
听了这话,陵貉沉思了片刻,道:“去西方吧。”
连雾也没有意见,反正他除了紫气宗,哪儿也不认识,十分信任地任陵貉自己去想。
四方大陆极西有蛮荒沼泽之地,常年被瘴气笼罩,毒物遍地,险恶异常,少有修士前往,陵貉曾有个道友在那里,不知哪根筋不太对了,说是要体验什么苦修,只是多年未有音信,不知现在是否仍在那里。
陵貉一路驱符遁行,尽管不见清宥长老追来,也不敢稍有懈怠,这路上飞的平稳,连雾就忍不住犯困,眼皮子上下打架,最后半倚在陵貉怀里,睡死了过去,微张着嘴,眼睫被风吹得扑簌直颤,面色苍白,如玉石一般,看起来清冷,但若是睁开眼睛,又觉得这少年活力十足,说不出的机灵劲,偶尔迷糊,也有些可爱。
他此时睡得正香,几乎要口水滴答了,衬着胸口一片可怖的暗红色血渍,以及皮肉绽开的伤口,实在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陵貉低头看了片刻,将人搂紧了些,往符箓中再注入灵力,加速遁飞而去。
☆、第9章 沼泽
连雾这一睡就睡得昏天暗地,雷打不醒,直到突然浑身一轻,莫名飘飘然起来,这才揉了揉眼,睁开来,半眯着打量四下。
第一个看到的是陵貉,他的手保持着一个奇怪的姿势,双手半托,似乎是横抱着个什么,连雾觉得有些奇怪,问道:“你在做什么?”
见他老半天都没反应,伸手过去招了招,这才惊觉自己手中的黑石不知什么时候滚落在地,自己已经变回半透明的鬼魂状态了,胸口的血窟窿也不见踪影,但是身上的蓝色光芒却变得黯淡了许多。
看来这蓝光的强弱与自己的受伤或许有些联系,他猜测着其中的缘由,一面去捡起那颗石头,很快,蓝色光粒飘起,聚成光团,争先恐后地涌进他的身体。
见连雾完好无缺地出现在面前,陵貉看了看自己托起的手,然后又面无表情地放下来。
连雾四下张望着,天色已经昏暗了,他们此时大概在哪个荒野外,四处杂草横生,树木长得张牙舞爪,古古怪怪,映着橘红色的余晖,活像一只只癫狂的妖魔,这一小片树林,一眼望去,几乎就没几棵树是直着的,大部分都歪得没个正形,恨不得脚朝天倒着长,看起来挺能渗人。
连雾见它们长得有趣,不由好奇地走到树下去,才伸手去摸,就被陵貉抓住了:“别摸。”
连雾奇怪:“为什么?”这树还有什么玄机?
陵貉指了指那树干,道:“此树名为苦木,从幼苗时起,上面就会长一种名叫哭若的虫子,啃食树杆的心,所以树才会长成奇怪的样子。”
听他解释,连雾不禁好奇:“这虫子很多?咬人么?疼么?”
“一棵苦木幼苗上长有许多哭若虫,但是树木生长太慢,没有那么多木心供虫子啃食,哭若虫就开始互相吞噬,直到最后只剩下一只,不多。”陵貉又认真地想了想,道:“咬人不疼,但是很痒,喜入人皮肉内,如附骨之疽。”
听了这番话,连雾顿时心中恶寒,背上寒毛都竖起一片,急忙退了几步,再看这树林子,哪里有趣?只觉得处处都是那看不见的可怖的虫子。
“这是什么地方?树都这样古怪?”他挨近了陵貉,有点紧张地捻住他的道袍一角,明明心中害怕,却仍然强作镇静。
“蛮荒之泽的边缘,再往深处去,就是沼泽之地了,里面的树更加古怪。”陵貉往前走,任由连雾把他的道袍扯住,好似拖了一只粘人的小灵兽。
连雾亦步亦趋,不知怎么,挨着陵貉走路,他就不那么怕了,还能有闲心四处瞎看,不时惊奇地道:“啊,那里,有许多蓝色的烟雾,那是什么?”
“那是瘴气。”陵貉站住了,神识扫过周围方圆百里,并没有发现他的那位道友,于是掏出一个小玉符来,雕成玉桃花的样式,花瓣精致,玉白的颜色中透着些粉红深红,一眼看上去颇有些……花哨。
连雾盯着那桃花玉符看了半天,突然问道:“这不是你的罢?”
陵貉颔首,只道:“一位故友之物,只是他现在不知在这大泽中哪处位置。”他说着,使诀,手掌翻动间,就飞出三只纸鹤,扇动着小翅膀,在二人面前停了停,分别朝三个方向去了。
连雾见他收起玉符后,随意地清理了地上的杂草,就地打坐,恢复灵力,纵然是元婴修士,也禁不住使了整整一日的木遁符,穿过半个四方大陆,灵力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了。
陵貉闭目打坐,连雾就蹲在一边,扯了根草茎叼着,光明正大地瞅着他,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不由露出一个傻气的笑容来,右脸颊荡出一个笑涡。
反倒是陵貉坦然任他看着,不动声色,连雾看了会儿就有些无聊,由蹲变坐,学着他,也打坐,只是他此时丹田空空,根本无法聚集灵力,只不过学个样子罢了。
连雾打坐也坐不直,好似自个的腰没力气一般,软绵绵的,撑不起身子,他见陵貉打坐时,腰背挺直,像一柄未出鞘的剑,收敛着锋芒,沉静而坚韧。
这个人,似乎一直都这样强大……连雾发着呆,思绪像只小蝴蝶一样咻咻飞远,不知道飘到哪个地方去了。
待他回过神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伸手不见五指,幸而他能夜视,哪里都能看清,见陵貉仍然在打坐,连雾不由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作为一只鬼他竟会觉得困,真是奇哉怪也。
坐得太久,连雾脚都麻了,盘在一起,完全无法拧开,他觉得自己的腿骨都僵硬了,只好苦着个脸,靠上半身左右摆动,企图让盘在一团的腿脚散开来,哪只没有掌握好力度,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扑,正好扑到陵貉的怀中,被一双手稳稳接住,他脑子骤然蹦出四个大字:投怀送抱。
惨不忍睹地暗自呻|吟一句:真是脑子今天被风吹坏了,不知道还有没有的救?
陵貉睁开眼,顺势将他带起来,站稳,道:“要进去了。”
连雾不解,忽闻一声清鸣,三道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