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走进水泥路的u形转弯处,一座假山立刻闯进视野里。
奇峰突起、怪石嶙峋、沟壑纵横,瞧着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儿。
荆祁拉着北冥雪的手,钻进了假山对面的槭树林。
和林子外面的世界相比,这里的秋意,就不是萧瑟,而是红红火火了。
置身在林中,真的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触目所及,是一片浩如烟海的红,层层叠叠的、密密浅浅的、浓浓淡淡的、明明暗暗的。
红得妖艳、红得恣意、红得奔放,北冥雪禁不住赞叹:“真美。”
她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秋山映霞一川红”,什么是“秋景瑰艳,尽寒霜色流丹”。
见她由衷地展露欢颜,荆祁感到很宽慰,不由得也微微笑。
一阵微风袭过,吹动北冥雪的长发,有几绺挡住了视线,她抬起手指,往耳后拨了拨碍眼的头发。
就在这时,她忽然看见前面的树干后面好像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
不是枯枝断叶,也不像是废弃的塑料袋。
“那是什么?”她忍不住开口问道。
顺着她的指尖瞧过去,荆祁不在意地说:“谁扔的垃圾吧。”
俩人绕过挡在眼前的树木和杂草,荆祁的表情瞬间冻结了。
北冥雪则瞪大眼睛,捂住嘴巴,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
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夙夜目光凝注着天花板,神思恍惚。
时间已经不早了,但是他一点也不想动弹。
毫无疑问,欧宇辰很喜欢忍冬花纹,记得以前住的那栋小楼,天花板上也是同样的图案。
忍冬纹,佛教特别偏爱它,常常用它来装饰各种建筑物,寓意人的灵魂不灭、轮/回永生。
不过,夙夜并不以为欧宇辰会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什么灵魂,什么轮/回转/世……
他觉得,欧宇辰欣赏的,应该是忍冬花那种越冬而不死的顽强——虽然欧宇辰从来没说过,夙夜就是那么觉得的。
“铃铃铃……”正呆呆地想得出神的时候,座机铃声冷不丁响了,吓了他一跳。
盯着电话机看了足足有十几秒钟,直到它再一次响起来,他才慢半拍地抓起听筒,扣在耳朵上:“喂?”
“夙夜吗?”是个年轻的、男人的声音,依稀有些耳熟。
“嗯。”
“刚才打你手机,怎么一直不接?急死我了!”那人抱怨。
“那个……”
没等夙夜慢吞吞地支吾出什么,那个人已经打断了他:“你快点出来!我现在就在你家门口!”
很急切很自来熟的语气。
夙夜则感到莫名其妙,想了想,才淡淡地问:“你是谁?”
那个人一下子噎住了,隔着电话线,也能听得出来,他呼哧呼哧喘粗气的声音,停顿了少顷,闷声闷气地咕哝:“我是叶子辉。”
“你找我有事儿?”夙夜用一种更加淡漠的、疏离的、不解的口吻问道。
“出大案子了!我来接你去现场。”
夙夜微微一愣,他倒是不介意偶尔帮帮警方的忙,不过,自打邵壬外派苏格兰场进修,s市公安局的孙启森借调到b市公安局,暂时接替邵壬的职务,担任刑侦总队重案组组长以来,就再也没找他帮过忙。
难道,是邵壬回来了?
这个揣测让夙夜沉闷的心情,稍微松泛了一点点。
对于邵壬,他还是乐于见到的。
夙夜难得的、很快换妥了衣服,趿拉着拖鞋急匆匆下楼,硬底拖鞋经过木质楼梯的时候,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有点刺耳。
这栋小楼什么都好,就是楼梯是螺旋形的,转角处转的有点急,坡度比较陡峭,而且很狭窄,有点像扇子的扇脊连接处。
譬如忠叔就拒绝走这个室内楼梯,宁可从室外的楼梯绕远,他说自己体积太大,一不小心就会摔下去的。
幸好二楼现在只有夙夜和欧宇辰住,除了洛梓洋按时上来打扫卫生,旁人也不大需要上楼。
夙夜下了楼,在门口的玄关处换妥了慢跑鞋,推开门。
清凉清凉的空气,立刻扑面而来,呼入肺叶里,特别的舒坦。
姜白站在院子当中,正拿着一根狗咬胶,笑嘻嘻地逗弄小白。
听见动静,一人一狗齐刷刷歪着脑袋看过来。
见是夙夜,小白嫌弃地哼哼了两声,非常傲慢、非常帅气地摆摆脑袋,直立着两条短短的后腿,使劲往起蹿,够姜白手中的狗咬胶。
姜白是兰姐过世后,家里又雇佣的杂工。
他长得不怎么好看,圆圆的大饼脸,很黑,还有不少麻坑,干活倒是挺麻利的,为人也很朴实憨厚,从来不懂得偷奸耍滑。
当然啦,他也有些这样那样的小毛病,但是,这世上又有谁是完美的呢?
总体来说,欧宇辰对他还是挺满意的。
夙夜就更没什么可说的了,他从来不在别人身上挑毛病,理由只有一个字,懒。
小白则是一只纯种京巴,通体雪白,长长的绒毛,特别漂亮。是谢雨欣谢大小姐送给欧宇辰的礼物。
欧宇辰本来打算把它退货的,让它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他对任何宠物都没什么兴趣。
除了照顾自己,在无利可图的情况下,他懒得照顾其它任何生物——从这个角度来讲,夙夜其实应该感到荣幸和受宠若惊。
扯远啦,在关于这只小狗的问题上,夙夜难得的、表示了一下意见:“不能留下它吗?”
于是,它就被留下了。
名字也是夙夜取的,它被送来的那一天,电视正在播放《死神》,这只京巴就非常荣幸的,有了和十番队队长日番谷同样的名字。
抛却外形不讲,它真的是一只非常狡猾、非常善于察言观色,而且忘恩负义、不懂得知恩图报的狗。
在这个家里,它最亲近的人是姜白,最畏惧的人是欧宇辰,最讨好的人是忠叔,最不待见的人就是夙夜了。
对于这种明显不公正的待遇,夙夜也很无语。
相比较之下,姜白就懂礼貌多了,冲他咧嘴笑笑:“有个警察在外面等你,我让他进来,他不进来,他说给你打电话了。”
夙夜一边往外走,一边慢半拍地随口应了一声:“哦。”
走了没几步,他忽然停下,若有所思地瞧着姜白,迟疑了几秒钟,问道,“你的腿,怎么了?”
小白还眼巴巴盯着狗咬胶,围着姜白上蹿下跳。
姜白故意逗它玩,做出种种闪避的动作,他的左腿似乎受了伤,动作不太利落。
“没怎么啊。”姜白愣愣地说。
夙夜指指他的左腿。
“哦,”姜白满不在意地挠挠脑袋,呵呵笑了,“刚才被小白扑倒了,扭到了脚踝,不要紧的。”
看他的样子,也没什么大碍,夙夜没再说什么,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
蓝白相间的警车,由南向北,沿着新民大街一溜烟地疾驰。
幸好这个时间段,不是交通量的高峰期,警笛呜呜叫着,倒是所向披靡。
叶子辉坐在驾驶位,边开车,边时不时地从后视镜里,瞄一眼那个面无表情的大男孩。
打从上车开始,夙夜一句话也没说,甚至没有问他出了什么案子、要去哪里,只是静静地望着车窗外发呆。
流动的街景,仿佛一帧帧电影胶片,在眼前徐徐闪过。
☆、128|3。15 /
不必扭头,夙夜也知道,叶子辉正打量着自己。
说心里话,他并不喜欢对方饱含着观察、揣测意味的目光。那让他联想起盯着老鼠的秃鹰。
不过,他已经习惯了。
几乎所有认识他的警察,都会用同样的目光,饶有兴味地审视他。
那种眼神,其实跟他们看着被害者尸体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差别。
像是恨不得把他放在显微镜底下,一点一点的分析,一点一点的琢磨,最好是再剖开他的脑子,看清楚里面的每一根神经、每一处构造。
“对啦,你还不知道吧?邵组长三天前回国了。”像是突然间想起来似的,叶子辉冲后视镜里的夙夜笑着说,“一回来就忙得焦头烂额的,我猜他一定没能抽出时间跟你联络。”
邵壬的确没有联系他,不过,夙夜完全不觉得邵壬有什么理由,一定要跟自己联络。
充其量,他们也就是偶尔互相帮帮忙的普通朋友而已。
邵壬的回归显然让叶子辉心情大好,他咧着嘴,笑嘻嘻补充道,“孙启森调回s市了。”
不用他说,夙夜也猜到了,假如孙启森还在重案组,是不会找他帮忙的。
这点儿自知之明,夙夜还是有的。
早就习惯了他的沉默寡言,叶子辉自顾自地接着解释道,“刚刚接到报案,说是在人民公园发现了一具女尸。
你看新闻报道了吧?最近三个月,我市连续发生了四起奸/杀案,被害者都是19岁至23岁的在校女大学生。
假如人民公园的被害者,也是女大学生,那么便是第五起了。”
提起案子,想起那些惨遭杀害的年轻女子,叶子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郁闷地叹了口气,“死状都挺凄惨的,让人看着就揪心。”
关于陆续有女大学生被奸/杀的消息,夙夜也有所耳闻,甚至还特别留意了下相关的新闻报道。
不过,这种新闻,报道肯定不会太详尽的。
“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明白,这种案件性质有多恶劣,社会影响有多严重,公安部门又承受着多大的压力。”叶子辉又重重地叹了口气,“省里市里的领导,三天两头的,把局里的头头叫去训话,责令尽快破案。
可是,这种随机选择被害者的案子,有多难破,你能够想象得到吧?
本来案件是由孙启森负责的,整整两个多月过去了,一点有用的线索也没找到,整个侦破工作彻底陷入了僵局。
正好邵组长回来了,案件就移交给邵组长了。
今天早晨,接到报警电话,说人民公园又发现了一具女尸。
邵组长一听,脑袋都大了,担心是同一个凶手所为,他们直接赶去现场了,叫我赶紧过来接你。”
说完前因后果,叶子辉回头指指扔在后座上的皮包,“喏,材料都在里面,你先看看吧。”
夙夜默不作声地伸手捞起皮包,拿出里面的材料开始一页一页翻看。
201x年7月26日,星期日,b大国际金融专业二年级女生周茜娅被杀死在城南公园。
周茜娅,女性,汉族,二十一周岁。
尸检结果显示,死亡时间为星期六晚上十九时至二十时之间,死因为机械性窒息。
颅骨多处破裂,身上也有多处打击伤。
死因为钝器敲击后脑,直接致死。
现场勘查的结果,初步排除了抢劫杀人的可能性,死者随身携带的挎包也没有被翻动过的迹象。
经检查,挎包内有钱夹一个,里面有现金五百三十六元,还有中国工/商银/行银/行/卡一张,价值五千多元的手机一部。
另外还有小镜子一个、遮瑕霜一盒、保湿露一管、护手霜一支、口红一支、心相印纸巾一包。
被害者身上,佩戴着价值三千多元的白金项链和同款耳钉,这些财物全都完好无损。
被害者上身衣物完整,下身赤/裸,但是褪下的裤子,盖在了下/体上。
这是个令办案警察感到困惑的举动,难道凶手还会考虑到替她“遮羞”?否则,又怎么解释这一附加行为呢?
被害者有明显的被性/侵/犯痕迹,处/女/膜初创型损伤,下/体血渍斑斑,显然是奸/杀案。
没有在被害者体/内提取出属于他人的精/液和其它分泌物,怀疑凶手带了避/孕/套,或者是采取体/外/射/精。
在周茜娅被杀害后的两个多月时间里,又连续发生了三起女大学生被奸/杀案。
案发现场分别是城西的儿童公园、城北一条正在翻修中的街道旁和城南某个施工中的建筑工地。
虽然都是奸/杀,并且被害者都没有财务损失的状况,但是在最初,警方并没有把这几起案子联系到一起,也根本没想过要并案调查。
首先,作案地点不同,虽然都在b市,不过属于不同辖区派出所的管辖范围。
其次,作案手法不尽相同。
第一名死者周茜娅是钝器击打头部致死,经过对伤口的仔细勘验,提取出微量木质碎屑。
初步怀疑是凶/器的木棒,遗留在案发现场。
勘验人员在木棒上提取到属于周茜娅的血迹,dna鉴定结果也相吻合。
从周茜娅伤口提取的木质碎屑,也确定属于该木棒。
由此证实,那根木棒的确就是致周茜娅于死地的凶器。
第二名被害者马某,女性,汉族,年龄二十二周岁,b市理工大学三年级学生。
被害地点为位于城西的儿童公园。
死因为机械性窒息,被害者颈部有明显的勒痕,显然是被勒死的。
痕迹检验的结果,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