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子。”
这倒是罗家豪的经验之谈,他的老板做到今天,看来没少经历过这种事情。卓小梅说:“说出来,家豪你可能不相信。我和秦博文结婚十多年,双方只一点死工资,从没有过什么外水。养小孩要花销,接着碰上房改,不多的积蓄都交给了政府,屋里这简单的装修还是找熟人借的钱。刚还清债务,秦博文下了岗,办厂又落得这个下场。不瞒你说,替秦博文还给袁老师一万元后,我的存折上已下降到四位数,叫我怎么打发那些债主?”
也许是出身贫寒,过惯了平淡日子,卓小梅物质方面的要求向来不高,粗茶淡饭也心安理得,从没对外人叫过穷。今天也许是被秦博文的债主搅昏了头,才忍不住把家里的老底给抖了出来。话才落音,卓小梅又后悔了,罗家豪尽管是自己要好的同学,可你也没资格在他面前唠叨这些与他无关的事情。
“我们这代人,谁不是这么过日子的?有道是无白不饱,无灰不富,无黑不豪。仅靠工资这点白色收入,能勉强饱肚子就挺不错了,没来点灰色收入和黑色收入,奢望大富大豪,那是绝对不可能的。”罗家豪说着,拿过桌上的包,打开拉链,从里面掏出一包东西,轻轻放到卓小梅面前。
卓小梅打开外面的报纸,是一包亮花花的百元钞票。
像是不认识这是钱似的,卓小梅脸上僵着,什么表情都没有。罗家豪说:“这是六万元,你按百分之二十的比例,给博文的债主们每人还上一部分,他们就会对你谢天谢地了。”
卓小梅把钱推到罗家豪那边,说:“家豪,你的心意我领了,这钱我不能收。”
罗家豪知道卓小梅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女人,将钱重新推过去,说:“这钱不是给你的,是借给博文的,以后他有了钱再还我。他又不在家里,当然只有由你代收,替他打发一下那些债主。”卓小梅说:“要借也得他本人朝你借,我没这个义务。”罗家豪说:“你是没这个义务。可那些债主们恐怕不会这么想,他们还会找上门来的,看你怎么对付。”
卓小梅只好取了纸笔,以秦博文的名义写了张借条。又觉得光有秦博文的名字还不行,另在一旁写上卓小梅三个字,然后递到罗家豪面前。
罗家豪本来不想接这个借条,借钱给秦博文不过是个借口而已。可为了照顾卓小梅的面子,还是将手伸了出去。
卓小梅将借条放进罗家豪手里后,稍稍迟疑,捏着借条的手没有及时松开,无意间被罗家豪连同借条一起抓住了。一股热流顿时传遍卓小梅全身,她心里一慌,差点就要瘫软在地。只是卓小梅就是卓小梅,当即回过神来,努力稳住自己,轻轻将手抽走了。
罗家豪讪然一笑,看看手上的借条,顺便拿过搁在旧杂志上面的包,说:“我也该走了。”卓小梅说:“那你忙去吧。我代表秦博文感谢你了。”
卓小梅话里的潜台词再明显不过,她不想将这钱与自己联系在一起。罗家豪自然听得出来,可他并不计较,说声“再见”,出了门。
后院起火(25)
罗家豪从容的脚步声往楼下落下去,直至完全消失。卓小梅这才关上门,返身跌坐在沙发上。眼望着桌上的钞票,卓小梅摇摇头,无声地说,世上最有意思的,恐怕就是这叫做钱的东西了,不是让人喜,就是让人忧,不是让人笑,就是让人哭,不是让人生,就是让人死。可这钱到底是啥玩意儿呢?
半晌,卓小梅才站起身,伸了手去拿那包钞票,要另外放个地方收好。不想袖口在桌上一扫,将那本旧杂志带到了地上。卓小梅只得先弯下腰,拣起地上的杂志。不想从里面滑出一张纸条,一荡一荡,掉回到地上。
竟是自己刚才交给罗家豪的那个借条。
卓小梅在借条上盯了半天,像是忽然失忆,不认识上面自己写的字一样。罗家豪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是要白送自己这六万元。
对自己这种无权无势的工薪族来说,六万元是个什么概念,卓小梅心里自然非常清楚。不过她压根没有白要这六万元的念头,再怎么的,以后也要想法子还给罗家豪。尽管六万元对于罗家豪来说不算什么,他也许仅仅想帮帮你,并没别的什么想法。
卓小梅把借条夹入杂志里,走进卧室,塞到放了不少书刊的床头柜抽屉里。
第二天卓小梅找到邹师傅的电话,要他给秦博文的债主们打电话,到机关幼儿园来一趟。那伙人很快赶了过来。卓小梅对照着秦博文的借条,按百分之二十的比例,还了每人部分欠款。并让债主们各自划掉借条上原来的数字,写上余额,作了简单说明。
本来追讨那么多回,没拿到一分钱,大家早已没什么指望,不想今天卓小梅主动把他们喊进幼儿园,虽然没能将全部借款都拿走,却多少拿到一部分,也是意外收获了。望着手里晃眼的钞票,一个个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好像这钱并不是自己的,而是卓小梅施舍给他们的,拿得不应该。还向卓小梅作起检讨来,说他们也是太穷,家里的积蓄全部交给了秦博文,为此闹得家人失和,轻者大打出手,重者又是上吊,又是跳河,如果再拿不到一分钱,弄不好就要家破人亡了,不然也不会那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追逼卓小梅,还把她家搅得天翻地覆的,实在是大不敬,请她多多原谅。
这话肯定不是他们编故事编的,卓小梅自然听得出来。她已在袁老师家里见识过了。要说这些人其实并不是什么恶人,换了自己,也会这么上门去讨债的。卓小梅说:“我知道你们也不容易,要怪只能怪秦博文没出息,连累了大家。我是厚着脸皮到处求人,腿都跑细了一圈,才凑足这个数字。下半辈子天天嚼萝卜白菜,也不知还不还得了这笔钱。我的能量已经耗尽,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余下的以后你们找秦博文本人去吧,不要再来逼迫我这个弱女子了。”
说得那伙人点头如捣蒜,说如果再来为难卓园长,他们就是畜牲,甚至畜牲都不是,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那伙人走后,卓小梅在屋里呆坐了半天,想起如果没有这笔钱,自己这一劫肯定是过不去的。便对罗家豪生出无限的感激来。时至今日,像罗家豪这样的朋友,还上哪里找去?卓小梅忍不住去拨罗家豪的号,要感谢他几句。却不在服务区。过一阵再拨,还是没有信号。有一次通是通了,可正要说话,信号又消失了。
下午卓小梅接到罗家豪的电话,说上午看到她的电话时,他正在回乡下老家的路上,因信号很弱,没能接住,此时他是拿母亲家的座机给她打的电话。还问卓小梅有什么事没有。听着罗家豪那富于磁性的男中音,卓小梅那感谢的话说不出口了,变成了对罗家豪母亲大人的问候,要他代自己给老人家拜年。罗家豪是个孝子,卓小梅要给他母亲拜年,自然很高兴,说一定向母亲传达她的盛意。
放下电话,卓小梅心想,自己也该回父母家过年了。然后清理随身衣物,准备早些出门,回家途中好给父母买点什么。
不想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也许是被那伙讨债人纠缠怕了,门上一有动静,卓小梅就感到紧张。过去说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现在时代不同了,敢做亏心事的自然不是一般角色,人见人怕,躲都来不及,谁还敢去敲他的门?倒是没胆量做亏心事的,大都是些没能力没本事做亏心事的,谁都敢惹,敲门声往往会让你心惊肉跳。
又想起那伙人上午才拿了钱,该不会这么快就杀回马枪吧?何况他们都信誓旦旦表示过,再也不会来找你了。
打开门后,竟是秦博文。
秦博文形销骨立,胡子和头发又长又乱,站在门口,像是要饭的乞丐。手上拿着钥匙串,看样子试着开过门。卓小梅虽然第一眼就认出了他,还是吃惊地后退了半步,以为自己生了幻觉,见到的不是秦博文本人,而是他的魂魄。
秦博文没有立即进屋,瞥一眼卓小梅,又瞥一眼崭新的铁门,用冷冷的语气说:“想不到我几天没在家,连门庭都更换了。”
都是知识分子出身,卓小梅还听不出这话中之话?她将秦博文让进屋后,轻轻关上门,这才说道:“你知道这门是怎么换掉的吗?”秦博文哼一声,说:“我怎么知道?”将手里的钥匙串扔到桌上,继续说道:“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我这把钥匙是不管用了。”
后院起火(26)
一股火气蹿上卓小梅脑门。这个臭男人,扔下一屁股债,走得不知去向,把家里人害得这么惨,进屋后也不问问你是怎么对付他的债主的,却阴阳怪气说起酸话来。可看看秦博文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在外面肯定吃了不少苦头,卓小梅心存恻隐,才强压住火气,进卧室找出他的内衣内裤,又打开卫生间的热水器,说:“火气待会儿发也不迟。”
秦博文不好再说什么,低头进了卫生间。
卓小梅开始动手做饭。二十多分钟后,饭菜做好,秦博文也从卫生间里出来了。因刮了胡子,头发也洗过理顺,终于有个人样了。
吃饭的时候,卓小梅说:“那扇旧门还在楼下的煤屋里,如果觉得你这片钥匙不管用了,心里不舒服,你去扛上来,将这扇新门换回去。”
进屋前,见原来的门已经换掉,秦博文确实有些不快,又恰逢卓小梅正在卧室里清理衣物,开始没听到敲门声,好一阵才来开门,更是心生疑窦,进屋后才说了几句怪话。不想卓小梅却不争不吵,安排他洗澡换衣,还做好热饭热菜侍候他。何况卓小梅是什么人,秦博文比谁都清楚。他又不傻,自己惹下一身债务,却二十多天没露面,这扇换下的铁门肯定与此有关。于是自我检讨道:“小梅,刚才是我不好,一时犯了糊涂。”
一句话让卓小梅原谅了自己的丈夫。想起当年的秦博文,不仅有事业心,还有才华,有能力,照常理,即使成就不了大事业,但养活自己,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应该不成什么困难。岂料十多年下来,已是人到中年,竟落到这种地步。不过举目四顾,这世上除了秦博文,有才干有水平的人多的是,并不见得都有出息。比如某会计师交不起医药费,偷得医院安眠药吞服丧命;某园艺师喝不起稀粥,盗走园艺场的农药服下自杀;某工程师到郊区菜地里拣菜根充饥,被菜农当做小偷当场打死。然而反观那些无德无才之辈,从他身边走过,非得掩住鼻子,却因善于走夜路,没几年就成为官场新贵,呼风来风,唤雨来雨,人五人六一个。更有打砸抢出道的主儿,过去如老鼠过街,人人喊打,从监狱里出来后,摇身一变,不是某集团的董事长,就是某公司的总经理,而且头顶着这委员那代表的光环,电视抬,报纸捧,令万人景仰。
过去偶尔碰到这样的事情,还有人会感叹一番,现在见得太多,听得太多,人们的神经变得麻木,已是见怪不怪,听怪不怪。世上出些怪事是不可避免的,如果出了怪事没人觉得怪,那就让人背膛发凉了。
卓小梅走了神,连饭碗已空,也不觉得。秦博文想讨好她,伸手来拿她的碗,要给她盛饭。卓小梅捂住碗,说:“你一进屋,我没端碗就饱了。”
这是说秦博文倒了她的胃口。话来得平淡,分量却不轻。秦博文知道自己的不是,试探着说:“是不是有人找你讨债了?”卓小梅说:“我没赊没欠的,谁会找我讨债?”秦博文叹息一声,说:“是我不中用,连累了你。”
然后说了这二十多天的经过。
原来秦博文去了一趟沿海,追踪携款逃匿的同他合办修理厂的肖长松,想让他把钱吐出来。秦博文当然不是单枪匹马去的,还请了民间调查公司的人。本来曾动过到公安去报案的念头,朋友劝他,现在有两种人是专门放血的,一是医生,一是法官和干警,你跟这两种人沾上了,他们不将你身上的血放完,绝对不会放过你,万不得已,最好不要跟这些人打交道。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走路,秦博文知道这话一点也不夸张,便改变主意,在朋友的引见下,联系上一家民间调查公司。根据双方协议,秦博文先交一万元定金,事成后再交一万,事没成,公司还他五千。拿到钱,公司就给秦博文安排了两个调查员,立即着手工作。这是两位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业务精通,很快摸到肖长松的基本情况,原来他早已离开维都,去了沿海。秦博文半信半疑,问他们是不是用八卦测出来的。两位小伙子说,八卦可测算仕途和运程,这些都是模棱两可的东西,说方像方,说圆像圆,而要找的人在哪个方向,那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半点也含糊不得的。秦博文就问他们,